如婳
第3章
怎麼我瞧著她有些失望?
「伯母,您怎麼試的?」
她又嘆了口氣,從外面拉進來了一個穿著清涼的男人:「我去僱了個男倌,一晚上五兩銀子呢,結果剛送進房間,就被他一腳踢了出來!」
「錢不能白花……」
「婳婳,留給你用吧!」
她將那男倌一把推進我房間,又火急火燎地走了。
我愣在原地,和那人大眼瞪小眼了許久。
「那個,你不然還是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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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不能走。」他委屈巴巴道:「樓裡有規矩,未到恩客規定的時間便回去,視為無能,會被體罰。」
額……
所以我倆幹坐了許久,直到我忍不住差點睡過去時,門又咣咣咣地響了起來。
這次來的,是薛譽。
他拎住那男倌的衣領,二話不說將人直接甩出了房間。
門被狠狠砸上,他瞪著我,兇得嚇人。
「到什麼地步了?」
什麼什麼地步了?
「你和他到什麼地步了!」
我腦子還懵著,沒頭沒腦地道了句:「就坐著坐著睡了過去,然後你就來了……」
「做著做著睡了過去!!!」
「他找S!」薛譽二話不說掂起地上的凳子,開門就往那男倌身上抡去。
幸而薛伯母及時趕來,一個回旋腿將凳子踢飛,把那人護在了身後。
「嘿,這不就叫你娘我試出來了?」
她莫名其妙地笑著,看看薛譽,又看看我,最後拍著他的肩膀說了句:「回家吧,兒子。」
「過幾日,為娘給你找個你肯定滿意的姑娘。」
然後就是五日後,薛伯母又來了。
和以往不同的是,她整個人眼圈發紅,像是哭了許久的模樣:「婳婳,求你一定要幫幫我家譽兒!」
「他昨日抓盜賊,不小心將自己弄傷了,恐怕這下半輩子都沒能力繁衍後代了!」
「現在瀾州府都傳開了,說他是個不會下蛋的公雞,根本沒姑娘想嫁給他了!」
「我家譽兒他又英俊又瀟灑,下半生就要孤苦無依了,為娘的心好疼啊……」
「伯母……」我扶著馬上就要跪在地上的她,問了句:「所以您想讓我怎麼幫忙?」
她瞬間站了起來,擦了一把臉上不存在的淚,說了句:「他現在在家中要S要活的,誰都勸不住,不然你去勸勸?」
我失笑半聲,一路快馬加鞭到了都尉府,然後被提前等在府外的人領進了薛譽的房間。
裡面亂得很刻意,薛譽沒有半點要S要活的樣子,坐在桌案後,無奈地朝著我笑。
我便也坐到他對面,隨著他笑了聲。
「真沒能力了?」
「瞎說什麼,我娘胡扯的。」他笑出聲來,又問我一句:「我娘的戲演得怎麼樣?」
我笑:「沒有技巧,全是感情。」
「可她覺著自己這出戲安排得特好,去找你前還萬分叮囑我,要我一定要在你面前,將那種要自戕的勁兒演出來。」
「那你怎麼不演?」
「因為我娘的意思是,讓我利用你對我的憐憫,將你留在我身邊……」
「可是婳婳。」他垂眸收起眼中的笑,再看向我時,已多是漫不經心:「我想是我娘,會錯了意。」
「我從來隻將你當做妹妹,無半分男女之情。」
並無半分男女之情……
時間似乎隨著他這句話靜止了,我忍不住想起前世他寫給我的那封遺書,如今竟是半分都解釋不清了。
原是這樣嗎?
原來會錯意的不止是伯母,還有我啊。
眼睛不知為何忽得酸了許多,我垂下眸子,兀自笑了聲:「既是誤會,那薛二哥哥便自行同伯母講清楚吧。」
「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他沒有再說話。
離開時,我不自覺地撫上心口,一下又一下地捶著,緩解那莫名其妙的悶痛。
直到一滴淚落下砸到我的手上。
我看著那片湿潤,想自己一定是瘋了。
竟在來的時候想過若他真是傷了根本,我倒是不介意陪他一輩子。
8
那日之後,無論是薛譽還是薛伯母,都沒再來找過我。
我平平淡淡地開著自己的鋪子,時常覺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被抽離生命。
直到那日,有個僧人暈倒在了鋪子外。
我給了他一碗粥,而他為我卜了一卦。
隻有一句話。
「前世為真,今生為假,今生假,可改前世真。」
我聽著發暈,求他賜教,而他語重心長地道:「姑娘,今生不過虛妄,前世,才該是你的歸宿。」
「你就該回去了……」
夜裡,這幾句話來來回回地回蕩在我耳邊,而和它們一起佔在我心中難以驅散的,還有那日的薛譽。
那日同我說,他對我沒有情的,薛譽。
「前世為真,今生為假。」
今生,為假……
我好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夜已深,我顧不得太多,馬不停蹄地披上衣裳,掌上一盞燈籠出了家門。
都尉府的大門被砸響,小廝眯著眼瞧著我,有些吃驚:「沈姑娘怎這時候來了?」
「我有話問薛大人。」
「沈姑娘不知道嗎?」
「大人三日前便離開瀾州了……」
一句話,將我整個人定在原地:「離開了?」
「離開去哪裡了?」
「嗐……」他一邊說,一邊將我往府內領著:「京裡來了信,說是邊疆遭蠻族入侵,咱薛大人和他們打交道多,聖上便讓他去領軍打仗去了。」
「話說沈姑娘十日前不是來了府裡嗎?薛大人沒跟您講?」
他與我講了。
講他對我沒有男女之情,講那些真實的對我的情感,都隻是一場誤會。
他漫不經心地掩藏著自己的心意,然後就這樣連聲招呼都不打地,離開了我……
「沈姑娘,這裡有封信,是大人走之前留下的,說若是您來了便轉交給您,若您不來便算了。」
「大人的房間掌了燈,外面天寒,您可進去取暖。」
我這才發覺空中起了風,許多雪花正紛紛揚揚地落下來。
它們砸在那淡黃色信紙上,不多久便將它潤湿了。
許久許久,我都沒敢將它接過來。
我猶記得,那時也是這麼一個寒冷的雪天,少了一條腿的士兵站在大雪中,將那封信遞給我。
淚忽得奪眶而出。
我顫抖著身體,將它再一次接在手中,緩緩拆開,展至眼前。
他說:「婳婳,此去一別,我怕是再難回來。」
他說:「城西的槐樹下,有我參軍前埋的女兒紅,若你日後嫁了人……」
墨水頓在那裡,暈染了一大片紙張。
他最終還是提筆,同我寫下了最後一句話。
若你日後嫁了人……
「那便是薛二哥哥,給你的嫁妝。」
9
我收拾好行囊,準備去尋薛譽。
我甚至不知他們營盤的具體位置,隻記得在最北面有個地方叫江戎,那是薛譽一開始參軍去的地方。
薛伯母找了幾個武行的人和我一起,可這一路山匪多,風雪大,我們隻一起走了五日便雙雙失散。
我找不到他們,最後隻餘自己孤身前往。
越往北走,逃亡的流民也就越多。
有人說蠻軍已經破了江戎城,我朝士兵傷亡慘重,下一個城怕也是守不住了。
「姑娘,別向前走了。」
「蠻軍破江戎城那日屠S了許多將士和百姓,他們殘暴無理,你去了隻會搭上性命!」
搭上性命嗎?
我想我該是怕的,畢竟這一世的喜樂來之不易。
可我還是沒有回頭。
又北上了十多日,一路上愈發荒涼,幾乎每走幾步便能看到人的屍體,露著森森白骨。
按理說雪下得大天氣又冷,屍體不可能會腐爛,亦不可能完全暴露在路邊。
我警惕了些,當即策馬往回跑。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有流寇竄了出來,為首的大喊了聲:「兄弟們,這個沒幾兩肉能吃,別追了!」
「不夠耗力氣的!」
我從未想過這裡已經亂到食人肉的地步……
隻是一味地跑著,後來天漸漸黑了下來,我跑丟了行李,沒了食物,躲在一個幹草茂密的地方許久,凍暈了過去。
甚至覺著自己蠻傻的,最後那一刻還拍著那馬兒,承諾我定不會S它取暖。
後來,我陷入了一場夢境。
夢裡,薛譽背著我,一直走一直走。
我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他嗓子啞得厲害:「是啊,很喜歡,很喜歡。」
我卻是哭了,將他摟得很緊:「那你知不知道,我也喜歡你。」
「我以為我再也不會喜歡一個人了。」
「卻獨獨喜歡上了你。」
他猛地停了下來,便再也不說話了。
我感覺有滴淚砸到了我手上,慌忙抓住他的頭想將他的臉掰過來,卻瞬間脫離了夢境。
有燭光亮起,一瞬間晃了我的眼。
等再睜開時,我卻看到了謝之舟,還有站在他身旁的顧朝芙……
我猛地以為自己是回到了前世,直到謝之舟半跪在我身邊,喚了我聲:「婳婳。」
我竟是忘了,如今已是三年後。
按照前世來算,這個時候顧朝芙家已經被抄,而謝之舟也已經與她相見。
她待我倒是比前世親近。
那時,她對我就如對一個透明人般,十多年未曾多說過一句話。
隻是每每她與謝之舟鬧別扭,謝之舟來我這裡找我後,府中會傳來她因此吃味絕食的消息。
「沈姑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差點凍S在林子裡。」她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笑著。
「若不是你那馬兒跑到了我們營地,世子覺著不對找到你,你人就沒了。」
她隻撂下這麼兩句話便離開了營帳,留下謝之舟與我相對無言。
我沒想過再與他見面,可命運似乎不願意放過我。
他垂著眸子,從袖子裡掏出來兩支簪子,捧到了我面前:「婳婳,對不起,那日是我昏了頭。」
這句道歉,因為我的離開,遲到了三年。
可他對不起我的,又何止這一樁呢。
我輕笑一聲,看向那因為顧朝芙離開而輕輕晃動的帳簾:「你和她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長安街上。」
「彼時,她正推著車在賣糖人,你記得她是丞相幺女,丞相府被抄,她以一己之力撐起了家。」
「你想起這是你曾為了我退婚的姑娘,你心裡有許多後悔,後悔自己怎麼為了我這麼個人,放棄了這麼讓人驚豔的娘子……」
「謝之舟。」
「你喜歡她。」
他愣在原地,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
「她確實是罪相幺女,可我何時喜歡她了?」
「她聽聞聖上派我往北疆押送糧草,便向聖上請旨願捐出全部家財,換她被流放的父親回京。」
「她隻是跟著隊伍一起去北方而已,我與她之間的交集,不過如此。」
我想是我改變了故事走向。
對我的失去,讓謝之舟滿心滿眼再無法放下其他人,所以他根本不會相信。
「婳婳,我還不知道你為何會在這裡?」他臉上多是歡喜,自顧自地說著:「知曉你走後,我便覺著你定是回了瀾州,隻是若非皇令我無法出京。」
「祖母和聖上都壓著我,到瀾州不過百裡路,我卻寸步難行。」
「我沒想過,沒想過我還能再見到你。」他依戀地抱住我的腰,將頭埋在我的肩上,未見我反抗,更是喜極而泣。
「方才我背你回來時,你說,你喜歡我。」
「婳婳,你再也騙不過我了,你喜歡的是我,從來都是我……」
我竟有些無語。
反問他一句:「你知道我為何會在這裡嗎?」
我拉開他,看著他臉上的歡喜,因為我的話一步步瓦解:「謝之舟,我要去北疆,找我的心上人。」
我說。
「他的名字,叫薛譽。」
10
最終,我和謝之舟他們一道出發了。
他騎著馬在前面帶隊,我跟在隊伍中間,和顧朝芙一起。
原定的官路被大雪封塞,我們又多繞了幾日路,後來雪終於下得小了些,顧朝芙開始與我攀談:「那晚你和阿舟聊了什麼?」
阿舟?
當著他的面叫世子,在我這裡叫阿舟?
我一時失語,淡淡道了句:「他想和我成親。」
顧朝芙張揚的神色暗了下去:「竟是深情至此。」
我想她大抵還是喜歡他,隻是今生不如前世,謝之舟將他的心為我封閉著,再沒人能住進去。
我一直搞不太懂,像顧朝芙這般與眾不同不拘世俗的女子,為何會願意和別人共享夫君。
我沒忍住,問了她一嘴:「若你喜歡上了一個男子,可他已經有了夫人,你願意做他的妾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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