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怎會?”


“你可主動得很,情到深處時還喊著我的名字。”


 


“趙寒川,你閉嘴!”


 


“孟清玉,你在床上可不如你在床下這麼忠貞。”


 


他欺身上前,嗅了嗅我的身體:“真好,還是從前那股香氣。”


 


僅剩的尊嚴被擊潰,我喘不過氣來。


 


藏了三年的心思被人剖白,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我覺得皮膚快要裂開,心裡又空的厲害。


 


“孟清玉,早知如此,當初為何要與我退婚呢?如今眼巴巴地湊上來,卻隻能做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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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著,卻並不溫暖,眼底是看不清的沉寂。


 


我緊咬著雙唇,指甲陷進掌心,掐出一片濡湿:“趙寒川,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哪怕低到塵埃裡,我也沒想過給趙寒川做妾。


 


我隻是想再見見他,拿回我娘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可如今,什麼都不剩了。


 


“為什麼?孟清玉,當初退婚的情形,我沒有一日敢忘。”


 


他從懷裡掏出我的身契,輕飄飄地扔在床榻上,眉宇間都是快意:“身契在我手裡,你要麼進府,要麼出府給碧荷收屍。”


 


“趙寒川,我孟家女兒,永不為妾。”


 


我喉嚨有些幹,說出口的話幾乎沒有聲音。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滿臉都是譏諷:


 


“孟清玉,你一個教坊司的樂妓,給我做妾都是抬舉。”


 


既然如此,那便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摸著手臂上的痕跡,心底的防線已然碎裂一地。


 


從趙府回到教坊司,碧荷滿臉焦急地看著我:“姑娘,那些人找上門來了。”


 


無妨,無非就是要我的命。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碧荷卻更著急了。


 


“他們說您若是交不出老爺留下的東西,便讓您永遠不知道,老爺的葬身之地。”


 


松散的身體頃刻間繃緊,三年前,我隻有我爹的頭顱,身體不見蹤影。


 


原來,是在這個地方等著我嗎?


 


整個上京,我已經求不到人了。


 


可我爹留下的密函,隨著被抄家的花瓶一起進了國庫。


 


我一個人,如何拿得到在國庫裡的東西。


 


我爹的屍首,又在哪裡?


 


走投無路之際,我拿著自己身上最後的籌碼,去了暗莊。


 


池懷瑾還是戴著那副面具,指揮著百來人悄無聲息地訓練。


 


看到我來,他微微頷首,良久才結束訓練,走到我的身邊。


 


“需要幫忙了?”


 


“嗯,我想請你,去國庫幫我偷一樣東西。”


 


我有些緊張地盯著他。


 


池懷瑾已經是我最後的希望了。


 


他毫不猶豫地回答:“好。”


 


我心裡的大石頭落了地。


 


池懷瑾知道東西是一個花瓶之後,便讓我回去等消息,說最多三天,東西就會到我手裡。


 


第三天,我還沒等來池懷瑾,便先見到了趙寒川。


 


拒絕的話未說出口,就被他抵到了門邊:


 


“孟清玉,為什麼不來找我,那碧荷可是忠僕,你就忍心眼睜睜看著她去S嗎?”


 


6


 


碧荷不會S,我會把她送到池懷瑾那裡。


 


但這些我不能告訴趙寒川。


 


見我不說話,他挑起我的一縷發絲,好整以暇的看著我:“你以為你在我這裡有什麼倚仗?孟清玉,你現在已經不是太傅家的大小姐了。”


 


他還是那樣,慣會戳我的心。


 


灼熱的呼吸抵在頸肩,我渾身一顫:“你要幹什麼?”


 


他輕笑一聲:“清玉,你是我的。”


 


隨即,身體被牢牢禁錮,吻不斷的落下。


 


無邊的恐懼從心裡滋生,我渾身緊繃到痙攣。


 


任我怎樣掙扎,趙寒川都紋絲不動。


 


軀體靠近,都是他帶著侵略的氣息。


 


眼前光線彌散,我仿佛又回到了秦家。


 


房門大開,無數雙眼睛,綁緊的紅綢,還有那肆無忌憚地笑。


 


我在中間,是一個供人觀賞取樂的物件。


 


“趙寒川,放開我。”


 


他無動於衷,但恐懼已經將我淹沒。


 


我止不住地流淚,就連呼吸都暫停了。


 


親到我滿臉的淚,趙寒川憤然甩開手:“我就這麼不堪,連碰你一下都不能。孟清玉,你現在沒有拒絕我的資格。”


 


他眼神炙熱,憤怒地撕扯我的衣服,我卻難以做出任何回應。


 


腦子裡,都是從前的夢魘。


 


“別過來,別碰我,不要。”


 


眼前是秦家人肆意的臉,我用力揮打著,卻怎麼也揮不散這些笑聲。


 


“孟清玉?孟清玉!你怎麼了!”


 


不知過了多久,神志回籠。


 


我被他擁著坐在地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趙寒川關切的臉。


 


像從前一樣,會在方方面面關懷我的趙寒川。


 


由內而外的疲倦席卷著我,連講話的聲音都有氣無力:“趙寒川,我恨你。”


 


三年,這是我第一次對他表露情緒。


 


由愛,故生恨。


 


定親那年,我同趙寒川去逛花燈節。


 


人流洶湧,他緊緊握著我的手,生怕我走丟。


 


我戴著狐狸面具,眯著眼睛問他:“趙寒川,要是我變成狐仙飛走了怎麼辦?”


 


他手裡握著一盞兔子燈,轉過頭,鄭重地看著我: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一定會找到阿玉。”


 


彼時他一介白身,為了娶我沒少受父親的奚落。


 


這盞花燈,是他替人抄書攢下的銀子買的。


 


可他食言了,他根本沒找我。


 


鄉試後沒幾天,爹爹就跟我說,趙寒川被卷入了科舉舞弊案,世家子弟要拿他做替罪羊。


 


他讓我趕緊同趙寒川退婚,免得受牽連。


 


我在祠堂跪了三天,求爹爹救趙寒川一命。


 


爹爹嘴上不答應,到底還是保下了他。


 


也因此得罪了人,秦家的幼子就是其中一個。


 


我不知道爹爹在朝中經歷了什麼,隻知道他有一日回家,斷了一條腿。


 


隨即,秦家人就來下聘,若與秦家人成婚,可保爹爹一命。


 


爹爹讓我走,走得越遠越好。


 


我沒走,親自同趙寒川退了婚。


 


他問我為什麼,我說秦家百年世家,他一介白身如何能比。


 


可大婚那日,秦家人還是下了手。


 


我沒能拜成高堂,也沒能嫁給心儀的人。


 


那日,是我噩夢的初始。


 


7


 


那晚,父親的頭顱被擺在一旁,看著秦家幼子凌辱我。


 


周圍是一水兒的叫好聲,他們都是科舉舞弊案的共謀。


 


趙寒川爬得越高,我便被折磨得越狠。


 


我害怕紅色,也害怕衣不蔽體。


 


我豁出命去告發了秦家,自己也充入了教坊司。


 


我不吃不喝,也不與人說話,命已經危在旦夕。


 


是碧荷來了,哄我吃了第一口粥。


 


這麼長的時間,幾乎沉浮,趙寒川一次都沒來找過我。


 


他忙著準備科舉,忙著加官進爵。


 


我們,大概在我大婚那日,就了斷幹淨了。


 


但我還是很想他,想出去找他。


 


教坊司不能隨意進出,我便在自己身上劃刀子。


 


身體的痛不僅心裡的萬分之一,碧荷發現之後,晝夜不分的陪著我。


 


後來有一次,我本有機會見他的。


 


他跟隨同僚來了教坊司,要挑幾名舞女。


 


我在出去的一瞬間猶豫了。


 


我怕他恨我,怕看到他嫌惡的眼神。


 


可我忍不住想見他,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裡,我總幻想著趙寒川有朝一日會破門而入來救我,這成了我心底難以拔除的執念。


 


我躊躇不決時,他就走了。


 


一門之隔,兩個人間。


 


趙寒川有一句話說得對,我總是在錯過。


 


現如今,他的懷抱溫熱,可對我來說,是飲鸩止渴。


 


我愛他,又恨他,感情反復將我撕扯,我已經瘋了。


 


擦掉臉上的淚,我沒聽清趙寒川說的什麼,我隻聽到了最後兩個字“娶親”。


 


他走了,我如釋重負。


 


隻是本就碎掉的玉化成粉末,隨時都能隨風飄散。


 


池懷瑾來得很及時,手裡拿的,就是那個花瓶。


 


我從裡面拿出來密函,打開來是長長的名單,幾乎涵蓋了我認識的大部分人。


 


太子,排在首位。


 


這是他們最後的罪證,而我要用這個換回父親的屍體。


 


旁的東西我不懂,我隻想父親落葉歸根。


 


我如約將此物交了出去,也得到了父親的埋骨地。


 


那是一處懸崖,父親的墳包就立在崖邊,當時埋葬得很匆忙,就連衣角都露在外面。


 


這麼長時間過去,上面綠草青青。


 


我將墳冢挖開,裡面是森森白骨。


 


曾經會摸我頭說小魚兒真調皮的父親,不在了。


 


心頭重逾千鈞,我難以挪動半步。


 


帶著父親的屍骨回到曾經的祠堂,我將父親的身子連同他的頭葬在了一起。


 


時隔多年,終於拼出一個完整的屍身。


 


父親,我終於帶您回家了。


 


趙寒川經常來看我,我都避而不見。


 


他也不惱,說快了快了。


 


我發呆的時間越來越多了,碧荷總是擔憂地看著我。


 


郎中找了,藥喝了,都不見效。


 


郎中說心病還須心藥醫。


 


我好好的,分明沒病。


 


手臂上已經沒有地方可以下刀了,我開始劃自己的腿。


 


有時躺在床上排空思緒,我會想起以前的事情。


 


記憶越模糊,趙寒川就越清晰。


 


那時趙寒川還隻是偷聽父親在外授課的孤兒,像隻瘦小的猴子。


 


我給了他一塊餅,他就纏上了我。


 


此後經年,難舍難分。


 


我常說:“趙寒川,我相信你,你一定會考中進士的。”


 


父親說他很有天分,我相信父親,也相信趙寒川。


 


趙寒川總是刮我的鼻子,無奈嘆氣:“小魚兒都這麼說了,我自然是要加倍用功。”


 


然後為了給我買東市的板慄酥忘帶策論,被夫子狠狠批評說他不思進取。


 


他常說,等他考中進士,就向父親提親。


 


他還說,弱水三千隻取一瓢飲。


 


少年的誓言太多,我已經記不清。


 


如今,我們沒有如今。


 


“婚期在下月初八,姐姐,你可一定要來。”


 


8


 


何文月來找我了,專門同我宣布這個喜訊。


 


趙寒川要成親了,他也確實該成親了。


 


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他中了進士,他做了大官,現在即將要成親。


 


一切的一切,都是曾經的期許。


 


碧荷將人轟了出去,將人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一通。


 


我頭一次瞧見碧荷如此生氣。


 


她回身看我,嘴癟成了金魚:“姑娘,你如何是好啊?”


 


我抬手抹去她眼角的淚,衝她露出一個笑容。


 


我在告訴她,我沒事,我很好,不要為我擔心。


 


晚上,腿上的刀痕多了許多。


 


情緒太繁雜了,我有些不堪重負。


 


婚宴我就不去了吧,就在這裡,祝趙寒川百年好合。


 


可趙寒川也來找我了,同我說了一大堆。


 


“孟清玉,你就沒什麼想說的嗎?”


 


我有些怔愣,他希望我說什麼?


 


“恭喜。”


 


我低著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身形一頓,為我攏了攏鬥篷:


 


“你瘦了許多,要注意身體。我同何文月並不是真的要成親,小魚兒,等我。”


 


小魚兒,我很久沒聽旁人這樣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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