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馬觀花般憶起許多往事。
我爹是陛下親封的驍勇將軍。
自他戰S,母親抑鬱而終。
上官家隻剩下我和阿兄兩個稚子支撐門庭。
母親的喪儀上。
剛滿十歲的小太子裴煜繞到後院,正好撞見坐在地上哭著等人抱的我。
他塞過來一顆不知道從哪裡偷來的山楂果。
「小阿璃,要好好長大哦。」
山楂果又酸又澀,一口咬下去,我眼淚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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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慌得手忙腳亂。
再見,便是八年後在鳳凰臺。
皇後因為母族之過被囚冷宮。
裴煜失了太子之位,落寞隱於人群。
隻一眼,我便從人海中認出了他。
再後來,我們一同去朝露寺後山摘果子,被僧人發現,追著滿山頭亂竄。
跑累了,便躲在山頂看星星。
流星劃過天際。
我們仰躺在草地上。
聽裴煜講他的皇後阿娘是個如何溫柔的女子。
……
畫面一轉。
火舌卷著熱浪,朝我不要命地撲過來。
我SS咬住下唇,拖著昏迷不醒的裴煜,艱難地朝外走。
早朝時,有人提議復立太子,當晚裴煜便遭遇了兩撥暗S。
濃煙滾滾。
燎盡肺腑。
其實那次大火,除了傷到嗓子,我的後背也被燒掉了一塊皮,生生揭下滿身血水。
可這些,我都未曾和裴煜訴苦。
彼時,我在家養了許久。
裴煜前來看我。
為了防止他看出破綻,我便披著衣服靠在榻上翻看遊記。
裴煜也問了和喜鵲同樣的問題。
那時,他便許下豪言壯語:
「你若喜歡這勞什子容卿先生,待他日我復位,便命人將他綁來京城,讓他日日給你講故事聽。」
我忍著鑽心的疼,想要扯動嘴角朝他笑一笑。
可忽然就落下一滴淚來。
委屈的情緒就這麼反撲得猝不及防。
緊接著光影破碎。
我於黑暗中睜開了眼,而發鬢早已湿濡一片。
遠處風聲呼嘯。
遙遙傳來船手的高唱:
「江陵到咯。」
9
江南雨水充沛,一時半會竟沒有停雨的勢頭。
眼下已是深夜。
我正要撐傘下船。
喜鵲驚呼:「小姐快看。」
我抬頭,數千燃著燭火的燈籠映入眼中,猶如一條火龍,綿延至黑暗的街道巷子中。
照亮前路。
早已候在碼頭的婢女笑臉迎來。
「是上官姑娘吧,奴婢是晏家派來接您的。」
馬車駛入安靜的街道。
婢女笑著問:
「姑娘一定奇怪為何會有這麼多燈籠。」
喜鵲沒忍住接話:「為何?」
「這是大公子特意安排的,得知上官姑娘深夜到達江陵,公子怕您初到異鄉不習慣,想著亮堂些定能驅散心中一絲不安。」
一股暖意襲上心頭。
我看向喜鵲,她立刻會意,揚聲詢問:
「晏公子也來了嗎?」
婢女笑答:「上官姑娘放心,公子說了,天色太晚,私下相見恐有礙姑娘聲譽,明日定會遞帖拜訪。」
我放下車簾,神色有一瞬怔忡。
喜鵲低聲感嘆:
「小姐,未來姑爺想得還挺周到。」
「別亂喊。」
可我高高吊起的一顆心,終歸是回到了實處。
但我沒想過,晏氏長公子會是這樣一副好樣貌。
僅僅是穿著一襲青衣站在那裡,便美好得像是一副畫。
這一刻。
我忽然覺得自慚形穢,萬分局促。
誰料。
晏寧比我還局促。
隻是不經意的一個對視,他便肉眼可見地紅了耳尖。
猶豫再三。
我還是決定和盤託出過往。
誰知剛開頭。
便被他急切打斷:「我不在乎。」
清冷低沉。
就是這聲音……怎麼那麼耳熟!
無暇多想。
一雙骨節分明的手出現在眼前。
「聽說你傷到嗓子,這是我特意為你尋來的治嗓子的藥,吃下去清涼舒緩,可以緩解咽部不適。」
我怔怔接過。
就連喜鵲都不知道。
每當夜深人靜,我的嗓子便如同被火燎過一般撕痛。
熱意上湧,我低低道了謝。
「阿璃。」
晏寧喚,嗓音繾綣,含著無限深情。
四目相對。
他眼眸晶亮,似含有萬千星光,而這細碎星光裡,清晰地映著我的身影。
我不由自主沉淪在這片刻溫情中。
隻聽得見他說:
「得知你應下婚事,我很開心。」
聞言。
我胸腔忽然劇烈跳動了一下。
那聲音震耳欲聾。
我徹底放松下來。
真心實意地回應:
「我也很開心。」
其實阿璃想要的很簡單,唯有人偏愛罷了。
10
(裴煜視角)
竹林詩會,世家子弟雲集。
裴煜坐於高位,百無聊賴地應付著眾人恭維。
目光時不時落在竹林入口處。
眉眼間隱約帶著一絲焦躁。
議論聲時不時傳來,他精準捕捉到了幾句對話。
「詩會三年才舉辦一次,也不知這次會是誰拔得頭籌。」
「若說頭籌,還當屬六年前那場的女公子。」
「逸志忘鴻鵠,清香披蕙蘭,當真是仙品。」
此話一出。
氣氛驟沉。
世人皆知,竹林詩會自籌辦以來,隻出過一位女公子。
那便是小啞巴上官璃。
眼前不期然浮現一道鵝黃身影。
裴煜恍然想起。
阿璃年幼時,便因才華美貌而名動上京。
是眾多世家男子爭相追逐的明珠。
而這顆明珠卻為了救自己,就此蒙塵。
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老姑娘。
一絲細密的疼痛啃噬心頭。
裴煜艱難地呼出口濁氣。
將連日來的鬱結一掃而空。
他暗暗下定決心。
明日便去跟父皇討要旨意,賜上官璃為良娣。
若她不是啞巴,正妃之位倒也勉強合適。
如今得了個良娣的名分,雖然委屈了她。
大不了日後多分給她一些寵愛,權當補償。
想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頓覺渾身松快,笑意盈盈地問李公公:
「最近阿璃在做什麼?」
「奴才……不知。」
裴煜瞥了他一眼,又道:
「若阿璃來找孤,不用攔著。」
李公公苦著臉:「奴才不敢攔著,可…不是殿下讓阿璃姑娘莫要出府嗎!」
話出。
話出。
他想起自己確實說過這樣的話。
但那時他剛剛復位,有許多人盯著,隻盼他出一絲錯漏,便要將他打入深淵。
所以他不敢賭。
而且東宮太子不能背上一個忘恩負義的名聲。
他揚言會為阿璃撐腰,讓世人都以為太子知恩圖報,會娶小啞巴。
以至於沒人敢打阿璃的主意。
生生將阿璃拖成了沒人要的老姑娘。
可眼下,他改主意了。
裴煜霍然起身,嗓音裡滿是急切:
「備馬,去上官家。」
話音剛落。
宮裡的傳旨太監匆匆而來,跪倒在地,高呼:
「殿下,南方水患,十萬火急,陛下下旨命您即刻出發,前去賑災,不得有誤。」
「即刻出發?」
裴煜深深呼出口濁氣,驅散心中不安,自我安慰道:
「算了,待孤回來,再去尋阿璃。」
「劉公公,你去替孤傳話給她,就說孤很快回來履行承諾。」
裴煜心想。
阿璃這麼乖。
她一定會理解自己的不易。
11
晏氏長公子大婚,賓客雲集。
落雲小院,紅綢高掛。
我端坐在銅鏡前,任喜鵲拆卸珠釵。
她笑著打趣:
「姑娘,今日這麼大的雨,姑爺怕您湿了鞋襪,愣是抱著您走了一路,我都聽見賓客們豔羨的交談聲了。」
我臉頰緋紅。
身後傳來門扉吱呀聲。
是晏寧走了進來。
喜鵲低著頭往枕頭下塞了個香囊。
而後朝我使了個眼色,匆匆離開。
我剛剛沐浴過,知曉那是房事用的香囊,臉愈加紅了。
平復了幾息。
我終是咬牙迎了上去,低聲喚:「晏公子。」
低笑響起。
下一瞬。
眼前出現一張琴。
我一愣,繼而驚呼:「是斷尾琴?」
「喜歡嗎?」
我猝然抬頭,撞進他含笑的眸中。
隻聽他說:「送你的新婚禮物。」
我接過,雙手忍不住顫抖。
自從經歷過火災,我已許久沒有碰過琴。
晏寧輕聲鼓勵:「要不要彈奏一曲?」
「現在?」
「現在!」
他語氣篤定,令我躍躍欲試。
胸腔中忽然湧起衝動。
我走到桌旁,將斷尾琴擺放好,簡單調試了幾個音,便要彈奏。
「阿璃」,晏寧忽然開口。
我投去疑惑目光。
他小心翼翼地詢問:「可以為我彈一首《鳳求凰》嗎?」
《鳳求凰》隻有向心悅之人表達愛慕之心的時候,才會彈奏。
我抿唇,無法忽略他眸中的期冀。
指尖微動。
琴音緩緩流淌而出。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
一曲終了。
紅燭發出嗶地炸響。
晏寧失了克制,略帶薄繭的手扣上來時,我突然有些怕。
踉跄著想要後退。
琴弦誤觸,發出一聲箏鳴。
下一瞬,我被他捉住了雙手。
晏寧隱忍的嗓音響徹耳畔。
「夫人,莫怕。」
一聲夫人,震得我臉頰滾燙。
小衣滑落,蜻蜓點水的溫柔最致命。
墨發鋪陳,氣氛旖旎。
我含著淚,被迫吞下他渡來的烈酒。
夜色漫長。
失去最後一絲理智前。
我內心悲鳴,到底是哪個混蛋說的百無一用是書生?
這書生可太行了!!!
12
裴煜賑災途經江陵,聽聞晏氏捐糧救災,半路去了趟晏家。
晏家家主剛剛送完賓客。
聽聞太子大駕光臨,不勝惶恐,忙去接駕。
一行人經過落雲院。
忽聞悠揚琴聲,情意綿綿,纏綿悱惻。
還有點熟悉。
裴煜停下腳步,循聲望去。
竹林疏落,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他問:「這麼晚了,是何人在彈奏?」
晏氏家主忙恭敬回稟:
「今日是小兒迎娶新婦,這落雲院便是小兒住所,許是新婦在奏琴。」
上官璃和太子的舊事,遠在江陵的人並不知情。
裴煜聞言,忽然想起了小啞巴。
當年在鳳凰臺。
上官璃也曾奏過這首《鳳求凰》。
京城第一才女的贊譽名不虛傳。
更是有文人墨客作詩傳唱,贊其風採。
一絲與有榮焉的奇妙感覺浮上心頭。
他心情頗好地朝前邁開步子,隨意點評了一句:「還行。」
心裡卻忍不住道了句:「當然,和阿璃比,還是差遠了。」
待他回到下榻的驛站。
一份自京城送來的急報,靜靜地躺在桌上。
裴煜蹙眉打開。
隻一眼,便面色大變。
隻見上面寫著:
【阿璃姑娘不見了,上官家也人去樓空。】
「來人。」
暗衛從天而降,跪地行禮。
裴煜將急報摔在地上,怒聲:「給孤查。」
「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找到。」
13
三日後。
裴煜終於等到了密報。
【人在江陵。】
他一愣,遙遠的記憶忽然清晰地出現在腦海中。
朝露寺的後山上。
上官璃問:「若你日後重回長樂宮,會忘了我嗎?」
彼時,他信誓旦旦地起誓:「不會。」
女孩聽了許諾,開心地笑了。
卻也不忘揮舞著拳頭,裝作很兇地警告:
「若你食言,我便嫁給別人,此生都不會原諒你。」
那時。
裴煜才知道,上官璃有個自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便在江陵。
思緒回籠。
他突然想起了三天前在晏府聽到的那首《鳳求凰》。
「不可能。」
裴煜下意識搖頭。
「不會是阿璃。」
「不可能是阿璃。」
可蒼白的臉色到底是出賣了他。
窗外忽聞雨聲大作。
裴煜竟是再等不及,就這麼衝進了暴雨中。
牽過馬,翻身而上。
徑直朝著晏府而去。
14
晏氏滿院的紅綢,深深刺痛著裴煜的眼。
他端坐會客廳主位,一言不發。
晏氏家主膽戰心驚地陪侍在側,想不明白到底哪裡得罪了這位大神。
隻能把家裡最好的茶水糕點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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