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夏

我和顧北辰從小定下娃娃親。

7歲時為了救他，我落下結巴的毛病。

可他卻跟朋友取笑我：「誰會跟個結巴在一起。」

「年少時的娃娃親，作不得數的。」

我平靜地退出他的世界，考上了航醫，被評為最美實習醫生。

他卻十分嫌棄：「一個小結巴，能翻出什麼花。」

直到，我和民航最野痞帥氣的飛行員錄制的宣傳視頻火爆全網。

視頻裏，我口齒清晰。

而身旁的人，看我的目光熱烈真摯。

那天深夜，我在朋友圈發了一張官宣照：【和十七歲暗戀的少年在一起啦。】

顧北辰終於坐不住了：「沈聽夏，你別忘了，我們是有娃娃親的。」

回他的是另一個男人散漫的笑：「娃娃親作什麼數？後悔哥，淩晨給我女朋友打電話，你沒事吧？」

1

我去給顧北辰送醒酒湯，走近門口就聽到裏面的談笑聲。

「沈聽夏，一個結巴，誰會跟個結巴在一起。」

我頓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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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北辰的聲音更清晰地傳到我耳朵裏：「天天跟個狗皮膏藥一樣黏著你，真是煩，死，了。」

他故意學著我說話的語氣。

「以為我家收養了她，就要跟我扯上一輩子的關系了。」

有人繼續問：「辰哥，不是聽你媽說，你們倆小時候定過娃娃親嗎？」

「而且你這麼多年沒找女朋友，哥幾個還以為你們真要結婚呢。」

「滾。」

顧北辰微怒，吐了一口煙，譏笑，「誰會跟個結巴在一起。」

「我最討厭，挾恩圖報的人了。」

「以為自己當年救過我，就是我老婆了？」

一陣哄笑。

「哥，你真無情，好歹沈聽夏長得真的挺好看的。」

顧北辰冷著一張臉：「好看，你去追唄。」

有人打趣：「不過一個小結巴，真追上了，以後在床上咿咿呀呀都叫不明白，你好這口啊？」

「可不，她眼裏隻有咱辰哥，看得上你？」

顧北辰摁滅了煙頭，嗤笑一聲：「我倒是希望她別動不該有的心思，看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以後是要混娛樂圈的，被扒出來有個結巴娃娃親，不得被人笑話死。」

「你們誰要上，就上唄，沒爹媽的孩子，最容易感動淪陷了。」

我提著保溫桶的指尖微縮。

明明是陽春三月，卻覺得如墜冰窖。

原來，他就是這樣看我的啊。

七歲時，顧北辰差點被綁架，是我引開了那些人，卻被當成目標對象擄走。

後面雖然成功被救回，但是落下了口吃的毛病。

其實我沒怪過他，當時腦子裏隻有爸爸說的話：「夏夏，你是人民公僕的女兒，所以，一定要保護好身邊的人。」

隻是下意識想要見義勇為而已，卻被他當成了挾恩圖報的資本。

心底湧出一大片酸澀。

轉身要走時，門開了。

「沈……聽夏？」

2

我沒走，被顧北辰的朋友帶到了包間。

他朋友局促不安地湊到他耳邊。

顧北辰隻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看向我：「既然你都聽到了，我也就明說了。」

我「嗯」了一聲。

他朋友想要按住他的手，卻被他推開：「沈聽夏，你也知道，我們雖然定過娃娃親，但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總不能因為小時候父母的玩笑話，你就真以為我會娶你了吧？」

我垂眸，搖了搖頭。

我其實想說，我沒有想跟你在一起。

似乎是怕我還不死心，他繼續說道：「年少時的娃娃親，作不得數的。」

「你也勸勸我媽，別天天往我耳邊念著要撮合我們倆了。」

「很煩，你知道嗎？」

這句話，說的是顧媽媽，但裏外都在點我。

我抿了抿唇，點頭：「好，我，我知道……」

卻被他出口打斷：「別說了，三句話說半天都說不明白，等會兒急哭了，還讓人以為我是在欺負你。」

其實，考上醫學院後，我就努力在治療口吃了。

說話比以前好了很多，隻要慢點說，是很流暢的。

這些年，同學們沒人知道我曾經說話不利索。

我淡淡看了一眼顧北辰，輕輕把醒酒湯放在桌上：「阿姨，讓送的。」

然後起身朝門外走去。

顧北辰又愣了一下，喊住我：「回來。」

我頓住腳步，側了側頭：「還有事嗎？」

顧北辰緊蹙著眉頭，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到一絲一毫心碎或者悲傷的情緒。

所以他走到我面前，冷笑一聲，似乎是要斷了我的所有念想：「你別回去又跟我媽告狀，也別到時候又發一些小作文來，我懶得看。」

「好。」

我轉身離開，並沒有停留。

3

其實他說的小作文，我隻發過一次。

是在剛上高一時。

那個時候，顧北辰好像就已經很討厭我了。

他不準我在學校叫他哥，也不準讓我跟同學說，我是被他家收養的。

更不準讓我提我跟他有娃娃親的事情。

然後不斷地疏遠我。

我那個時候不明白，為什麼以前還很關心照顧我，說我是他最愛妹妹的顧北辰會突然變成這樣。

所以，在他一學期沒跟我說過一句話，在家裏也對我視而不見後，我給他發了一條短信。

大意是說，如果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可以告訴我。

我真的拿他當好哥哥，我也不希望顧媽媽因為我們的事情傷心。

他第二天回復我：【沈聽夏，別找藉口又要來幫我媽監視我，你最好離我遠一點。】

於是，我真的遠離他了。

後來漸漸長大才明白過來，當初還要他的什麼答案呢，沉默和疏遠就是答案了。

所以，從十五歲那年開始，沈聽夏對顧北辰，就隻剩下法律上的兄妹關系了。

手機振動了一下。

我拿出來，是航空公司的錄用通知。

4

我回去就著手搬家。

顧媽媽拉著我的手淚眼汪汪：「聽夏，你這一走，我真捨不得啊。」

其實這些年來，我真的挺感激顧家收養我的。

而且顧媽媽對我真的很好。

所以，哪怕顧北辰很討厭我，我也拒絕不了顧媽媽的一些小請求。

比如，從酒吧接他回家，為他送醒酒湯，偶爾幫他捎帶點東西到他大學。

電影學院和醫學部距離不遠。

但都沒有離航太大學近。

所以，我每次都會提早一點，去航太大學碰碰運氣，然後才會順路去找顧北辰。

每次，他都冷著臉：「沈聽夏，你的生活沒有我就不行了嗎？」

「多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別纏著我，好嗎？」

我解釋：「是……顧媽媽，讓，我來的。」

他煩躁地擰著眉：「煩死了，你不會拒絕嗎？你沒有思想嗎？」

我有的，可是有什麼辦法？

8歲時，我爸爸為了救落水的小朋友因公去世。

我媽媽去參加抗洪救災，卻不幸遇到了泥石流。

一夜之間，擁有幸福家庭的我變成了沒人要的孤兒。

走投無路之下，是顧媽媽收養了我。

我知道，她有一部分原因是想報答我當年救顧北辰落下的結巴之恩。

可，她真的對我很好很好。

我不想讓她傷心。

現在，我終於畢業了。

也總該有自己的生活了。

5

搬完家後，我剛洗完澡出來。

專屬短信提示音響了一下。

【今天，繼續練習嗎？】

我擦了擦頭發，回復治療師：【練習的。】

剛上大學時，我利用業餘時間兼職攢的錢請了一個言語治療師來治療我的口吃。

錢不多，所以找的是剛大學畢業那種。

後來，那個老師出國了，介紹了新的老師給我認識。

隻是這個老師每次跟我視頻的時候都會遮住臉。

他說：「不管對面是什麼人，你要克服的是面對陌生人時的緊張。」

從大三開始到今天，3年了。

他人很溫柔，也很有耐心。

有時候，不打視頻，就是語音聽著他的聲音，我都覺得比較安心。

我們每週六晚上都會雷打不動練習一個小時。

所以，其實我說話已經好了很多很多了。

隻是顧北辰不相信。

6

「今天的沈同學看起來很開心，可以給我講講，讓我也開心一下嗎？」

耳機裏傳來小周老師清潤溫柔的聲音。

我想到那條錄取通知，彎了彎眼睛：「是很開心。」

我有些激動，想告訴他，我暗戀的男生當了飛行員。

而我，考到了他所在的航太公司當航醫。

以後他要做體檢，要來醫院，就會遇到我了。

心裏有些小雀躍，一時忘了回復他。

可能是看我一直沒說話，他輕輕開口：「不著急，你慢慢說，我在聽，我們多得是時間。」

我笑了笑：「小周老師，我要當航醫了，這樣，離我喜歡的男生就更近一步了。」

那邊頓了頓，好半天沒有聲音。

「小周老師？」我輕聲喊他。

「你喜歡的男生？」對面低啞著嗓音，沉默了片刻才問我，「他叫什麼名字？」

我隻當小周老師在跟我正常地聊天，想起了那張又拽又痞帥的臉。

回他：

「池硯舟。」

他叫池硯舟。

「你說什麼？」

對面還沉默的小周老師猛然提高了聲音，「你喜歡我？」

「啊？」

7

語音那頭，他咳咳兩聲，似乎是在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我是說，你喜歡我也喜歡的職業，好巧。」

可是，我分明聽到他的聲音裏噙著笑。

「嗯，小周老師，其實，還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你說。」他的聲音低沉悅耳，溫柔至極。

我緩了緩，慢慢說道：

「我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好了。」

「也要參加工作了，所以治療我就想，停止了。」

「感謝小周老師幫助了我三年，為了表示謝意，我想請你吃個飯，你有時間嗎？」

「請我吃飯？」小周老師又提高了聲音。

我有些迷惑。

小周老師今天怎麼奇奇怪怪的。

情緒起伏好大。

怕他覺得唐突，我又趕緊解釋：「沒關系，如果不方便的話……」

「方便！沈同學，我方便。」

「那……」

「我來定時間和位置，到時候發給你，好嗎？」

我點頭應下：「好。」

8

躺在床上，沒睡著。

我翻出了相冊。

那是高三評選省三好學生，我和池硯舟並肩站在一起領獎的照片。

那天在學校的論壇上，有人發了一個帖子，說高三二班的池硯舟和高三一班的沈聽夏，簡直就是校園小說裏的主角，好般配。

下麵有很多跟帖回復的。

我也悄悄去點了一個贊。

還順帶存下了這張照片。

帶著一層暖白的濾鏡，隻裁下了我和他。

少女脖頸纖細，黑色長發紮成高馬尾，露出恬淡的笑容。

而身旁的少年，身形修長清瘦，微微側著頭，薄唇勾起笑意，姿態慵懶。

其實喜歡上池硯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那時我雖然成績好，但說話要很慢慢說才能說得好。

為了不耽誤別人的時間，我盡量不開口說話。

但也知道，這樣是不行的。

所以放學後，我總會抽時間在操場看臺後練習。

這裏，沒有人。

也可以晚點回去，以免惹顧北辰不高興。

那天我因為背誦課文一直磕巴，都快急哭了。

卻聽到一個清朗的聲音，帶著一點吊兒郎當的散漫：「別著急，你慢慢說，也不趕時間。何況你聲音這麼好聽。」

察覺到有人，我臉瞬間就紅了。

他斜挎著書包從陰影處走出來，對我揚起了一個笑容：「我可以當你的，聽眾。」

後來我知道了他，是隔壁二班的學霸，也是校草。

但就是性子冷，一張臉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可卻會在某個夕陽西下的黃昏，微風蕩漾的夜晚，安靜地出現在看臺上。

閉著一雙眼睛，默默聽我不甚順暢的聲音。

也會突然出現在我被小混混堵住的小巷裏，見義勇為趕走那些取笑我的人。

他說：「你別管無關緊要的人，說話說得慢點，是因為你比別人用了更多的時間在感受這個世界。」

誰會不心動呢？

他身上幹凈耀眼的少年氣，晴朗了我少女時代所有的歡喜。

9

入職培訓花了一些時間。

還沒空打聽池硯舟的消息，就被帶教我的許姐拉到了一個八卦群裏。

裏面有各個單身機長，副駕的飛行日程。

群裏聊了很多，我窺屏看了一下，沒有我感興趣的。

正要退出時，群裏有個女生突然問道：【池硯舟，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我頓了頓。

話題被帶偏，消息不斷刷新出來：

【沒聽說啊，哪來的小道消息？】

【我那天在食堂吃飯，不小心看到他的手機屏保是一個女生，上面有一串字：落日晚霞的浪漫，不應隻我一人看。】

【女生長什麼樣？得什麼天仙才能配得上他的顏值啊。】

【沒看清啊，要是有，很快就知道了。】

我默默壓了壓心臟的位置，像是被堵了一團濕棉花，又悶又漲。

1卻沒想到，池硯舟沒見到，首先見到的是顧北辰。

他看到我的一瞬間，先是愣了愣，然後大步朝我走來，把我拉到了樓梯間。

「沈聽夏，你有完沒完？」

他似乎很生氣，「又是跟誰要了我的行程，追到了這裏？」

我蹙眉：「顧北辰，這是我的工作單位。」

「工作單位？用這個藉口混進來的？我都說了……」

他話還沒說完。

許姐看到了我：「欸，小沈，你怎麼還在這裏？快去準備一下，要做體檢了。」

顧北辰目光瞥向我，一時怔住：「沈……醫生？你什麼時候來這裏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