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見秋,你為什麼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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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拿著自己剛剛寫好的初稿,忐忑地交給他看。


老師大概地瀏覽了一遍,笑著誇贊:「寫得不錯!」


 


那一刻,我心裡是真的高興的。


 


老師親昵地攬住我的肩,湊過來逐字逐句地分析。


 


我本來還沒意識到不對。


 


直到他的手摸到了我的大腿。


 


後來的一切都很混亂,我用保溫杯砸破了他的頭,他也狠狠地踹了我兩腳。


 


14


 


第二天在語文課上,李平義正辭言地批評了「某些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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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女同學,可能是缺少父愛的原因,導致她對年長的男老師產生了一些不該有的情愫。希望這名同學以後能安下心來,好好地學習,不要把心思放在不該放的地方上。」


 


在他辦公室裡鬧出動靜的人隻有我。


 


教室裡的每一道目光,都探究似的落在了我身上。


 


我聽見有人小聲地笑道:「臥槽!不愧是豆腐西施!」


 


隨即,他們周圍的那幾個人都笑出了聲。


 


李平拍了拍桌子,喊著:「都閉嘴!不要在課堂上取笑同學!」


 


但他臉上的表情分明是舒展的。


 


我坐在最後一排,手掌被自己掐得生疼。


 


多好笑啊,他搖身一變,成了有道德、有底線的園丁。


 


而我變成了那個勾引老師的下賤胚子。


 


15


 


我曾經試探著跟我媽訴過苦。


 


我說有個男老師騷擾我。


 


但她隻是皺起眉罵我:「人家當老師的,騷擾你幹什麼?我看就是你不想好好學習,一天瞎找借口!我每天累S累活的,你就不能安分一點?」


 


燭火明亮,我的眼神卻一點點地暗了下去。


 


有一次,李平聽說了我媽在賣臭豆腐。


 


他裝模作樣地去買了一份,還裝作不經意地說自己就是我的語文老師。


 


我媽S活不收他的錢,還說程見秋這S丫頭就是屁事多,一天天不好好地學習,讓老師該打就打,該罵就罵。


 


李平的眼神意味深長。


 


那一刻,我不知是哪裡來的勇氣。


 


我SS地扯住李平的胳膊,大聲地喊:「李老師,你還沒付錢!」


 


旁邊學生很多,李平面子有些掛不住,掏出了手機。


 


我媽卻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我臉上。


 


「你個沒腦子的!耳朵聾掉了?李老師掏什麼錢!」


 


烈日當頭,我耳鳴了好一陣。


 


16


 


我其實心裡一直怨恨她。


 


有時候甚至恨不得把那個臭豆腐的攤子砸了。


 


但每次又會記起她佝偻的背影。


 


我從小沒有爹,她一個人把我養大並不容易。


 


小時候我還總窩在她懷裡,仰頭跟她說:「媽媽,我以後給你買個大房子!」


 


她也會笑一笑,然後彈一下我的額頭。


 


「沒指望你。」


 


事到如今,我竟不知道是她指望我更可悲一點,還是她不指望我更可悲一點。


 


有天夜裡,她發燒了。


 


我那時候才六年級,叫了個出租車送她去了醫院。


 


還拿了她的錢包,付了一百多塊的醫藥費。


 


吊了兩瓶水後,她逐漸地清醒過來。


 


我在醫院樓下買了白粥 ,獻寶似的端給她。


 


我當時想著,媽媽你看,我已經長大了。


 


但那碗滾燙的粥並沒有換來誇贊和擁抱。


 


它被整碗地打翻,倒在我胳膊上。


 


護士姐姐拉著我去衝涼水了,她還很溫柔地捂住了我的耳朵。


 


但沒有用。


 


那些罵聲還是一個字一個字地穿了進來,刻在了心髒上。


 


「我辛辛苦苦地掙來的錢,誰叫你亂花的?」


 


「你個沒用的賠錢貨!要不是你,你哥哥也不會S!」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她以前引產過。


 


那是個S胎,引產的時候已經有六個月大了。


 


沒過兩年,她拼了命地生下第二胎,想著這一胎一定得是個兒子。


 


因為醫生告訴她,生完這胎就不能再懷孕了。


 


我媽用了無數的土方子去測男女,還找了個小診所照 B 超。


 


那時候,大家都說肚子裡肯定是個男孩兒。


 


於是她放寬了心。


 


結果出來的卻是我。


 


一個賠錢貨。


 


17


 


我媽從沒跟我提過父親。


 


是離婚、喪偶,還是別的什麼。


 


她不許我問。


 


倒是老念叨著舅舅。


 


她總是把大頭的錢都打給舅舅,隻留下一點零錢買菜。


 


我跟她爭吵過,她卻罵我,說我不懂感恩。


 


「當初本來想把你扔到河溝裡的,是你舅舅勸我,我才把你留下了。你舅舅是你的救命恩人!」


 


我才知道,原來這世上,也有理直氣壯的S人兇手。


 


我舅舅賭博,欠了不少錢。


 


我媽拼S拼活地給他還債。


 


有一次,她推著臭豆腐的攤子橫闖馬路,被一輛車給撞翻了。


 


她哭天搶地地賴上了人家,非要車主賠錢。


 


那輛車上,坐著江致一家。


 


我檢查著我媽的傷勢,企圖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江致下了車,輕聲地詢問著情況。


 


而江宴就坐在後座,用厭惡的眼神看著我。


 


18


 


後來江致替我說了好話。


 


他說我是他的學妹,關系還不錯。


 


於是他爸媽爽快地賠了一筆錢。


 


大約是嘗到了甜頭,我媽竟然在一個星期後,又「不小心地」蹭到了江致家的車。


 


隻是這一次,後方還有一輛沒剎住車的貨車。


 


江致的父母,我媽,三個人當場S亡。


 


坐在後座的江宴小腿骨折。


 


江致從學校趕來的時候,我簡直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


 


但江致卻跟我說:「沒關系,這不怪你。」


 


從那句話開始,我把江致當作我的神明。


 


他讓我知道,程見秋,你也可以正常地活著。


 


你不必活在誰的陰影下,也不必活在誰的手掌心。


 


程見秋,你可以吃糖,你是配得到愛的。


 


19


 


後來,我賣了我媽的破房子,把所有錢都賠給了江致。


 


我舅舅罵我沒良心,讓我把錢都交出來。


 


那是我第一次和他抗衡。


 


他順手拿起拖把,重重地打在我脊背上。


 


我疼得站不起身。


 


我問他:「程勇,你想要錢嗎?」


 


他焦急地搓手,問我把錢放哪裡了。


 


我狼狽地爬起身,叫他跟我來。


 


隨後,我抱出了我媽擺攤用的煤氣罐。


 


我慘笑著說:「程勇,我已經把煤氣打開了,等下就點火。你跟我一起S吧。」


 


他被我嚇到了,連忙揮手讓我冷靜。


 


其實我都是诓他的,這罐煤氣我媽已經用空了。


 


看而我甚至沒有打火機。


 


程勇大約是非常惜命,倒被我騙住了。


 


我手裡擺弄著煤氣罐的閥門:「要錢沒有,要命有兩條。你一條,我一條。舅舅,咱們一起去找我媽吧?三個人在黃泉路上做個伴。」


 


20


 


程勇踉踉跄跄地走了。


 


走之前,嘴裡罵著我是瘋子。


 


「你娘腦子有毛病,你也是個瘋子!媽的!」


 


媽媽,看啊,這就是你的一手供養出的好弟弟。


 


不過他說對了,我卻是是個瘋子。


 


那天我拿起滅火器,把那個臭豆腐攤子砸得七零八落。


 


又走到程勇家,把他家的窗戶砸得稀爛。


 


玻璃碎了一地。


 


我透過鐵欄杆,看見屋子停了一輛嶄新的小電動車,正在充電。


 


那是我表妹的。


 


我曾小心翼翼地求我媽給我買個二手自行車,但換來的隻是一頓臭罵。


 


但程冬冬才上初中,卻能擁有一輛粉色的電動車。


 


可笑的是,這輛車還是我挑選的。


 


當時我媽帶著我去電動車行,問我覺得哪個最好看。


 


我一眼就相中了那一輛,喜歡得不行。


 


我以為,那是我媽準備買給我的。


 


但她付了錢後,卻騎著電動車去了舅舅家。


 


「冬冬啊!快看,這是大姑給你買的生日禮物!我們冬冬十二歲了吧?馬上要上初中了,到時候可不能走路上學了,學校遠著呢!」


 


我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程冬冬有這麼隆重的生日禮物,那我呢?


 


我的學校比她更遠,走的路更長。


 


但我從沒過過生日。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到底是哪一天。


 


21


 


處理完我媽的喪事後,我感覺好像整個人都空了。


 


從前還有點盼頭,總覺得等長大了,就可以擺脫母親的束縛,走得更遠。


 


但這枷鎖沒了,我卻好像不會走路了。


 


江致說,讓我搬去他家裡。


 


我雖然羞愧,卻還是去了。


 


一是我實在沒地方住了,沒錢租房,也沒錢住校。


 


二是,離江致近一點,我才能有力氣活下去。


 


我背著那個破舊的奧特曼書包,裡面裝著我的書本和幾件舊衣服。


 


這就是我全部的行李。


 


踏入江家的那天,江宴把手邊所有的東西都砸在了我身上。


 


喝了一半的牛奶,蘋果核,紙巾盒,電視遙控器。


 


他紅著眼咆哮:「滾!誰叫你來我家的?」


 


我被砸得腦袋發懵,卻一動也不動,任憑他辱罵發泄。


 


22


 


夜裡好像下起了雨。


 


我洗完衣服出來,發現自己的東西全都不見了。


 


找了一大圈後,才在小區外的垃圾桶裡找見了我的書包。


 


雨下得很大,我的一切都被汙水浸透了。


 


我彎下腰,把髒汙的書一本本地撿了回來,把那件的破舊夏季校服撿了回來。


 


甚至把那幾根快用完的圓珠筆也撿了回來。


 


卻把自己的尊嚴丟在那裡了。


 


我知道,一個有尊嚴的人,就該識趣地轉頭離開。


 


怎麼能S皮賴臉地住在江家?


 


但我沒力氣撿起我的尊嚴了。


 


我沒地方去,隻能抱著一堆又酸又臭的垃圾,再次踏入江家的門。


 


23


 


從那以後,我開始小心地討好江宴。


 


我把一碗排骨湯放在江宴面前,卻被他揚手潑在我身上。


 


怎麼說呢?這場面還有點熟悉。


 


我蹲在地上收拾殘局,低聲:「江宴, 你討厭我的話,可以不喝。但你不要浪費糧食。」


 


江宴嗤笑一聲:「關你屁事?排骨是我哥買的,沒浪費你的東西。」


 


「你把湯潑得到處都是,也不好清理。」


 


江宴嘴角的笑意更甚:「這不是更好嗎?我就是想給你添堵,你難受了,我心裡就舒服。」


 


江致回來後,教育了他一番。


 


江宴卻梗著脖子,怎麼也不肯認錯,「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江致拉著我的手勸慰:「他就是個小瘋子,你別和他計較。」


 


我哪能計較什麼呢。


 


人就是要承擔因果的。


 


我媽害得他父母雙亡,又害得他骨折。


 


他隻是挖苦我幾句,潑點湯湯水水而已。


 


我曾經想過,如果我是江宴的話,也許我會潑得更狠。


 


我會把碗碟摔在地上,讓她跪著一地的碎瓷片,流著血認罪。


 


江宴哪是什麼小瘋子啊。


 


我才是。


 


24


 


這一年,江致考上了很好的大學。


 


他放棄了去大城市,選擇了離家很近的一所學校。


 


我和江宴都不同意。


 


他應該去好的學校,而不是被我們鎖在這個小城市裡。


 


江致卻說:「我去外地上學,那你們兩個怎麼辦?一個骨折還沒養好,另一個總是累壞身體,我不放心。」


 


那是我第一次和江宴合作。


 


我們套出了江致的準考證號和密碼,在截止日期那天,偷偷地更改了江致的第一志願。


 


江致拿到錄取通知書時,雖然有些生氣,但更多的卻是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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