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雨重逢

和千萬網友一樣，從鋪天蓋地的新聞上得知，銀河信息繼承人林京昔學成歸國。

 

相比滬圈互聯網大佬之女的頭銜，網友顯然更想看那張臉。

 

圖片中，大小姐被多個黑衣保鏢簇擁，冷著臉從千萬豪車上款步而下。

 

僅僅半張模糊的側臉，就被捧上神壇。

 

誰能想到，五年前的大小姐，是一隻落魄可憐的紅眼兔子，被甩後，隻能一遍遍乞求，別走。

 

在這個欲望當道的世界，她說她活著是為了我。

 

1

 

初三的寒假，落下鄒市近五十年最大的一場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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湿厚的雪鋪進單元門口，誰也不願打掃，這種鬼天氣，鮮少有人出門。

 

我趴在窗沿，從四樓向下看，一個瘦長的身影抱著紙箱走向對面樓。

 

那人與我年紀相仿，裸露在外的皮膚白到反光，多處被凍得通紅。她突然抬頭看，視線交匯，女生眉眼精致漂亮，標準的美人胚子。

 

我隨便抓把傘下樓，追上她：「漂亮姐姐，南方的雪融得快，撐把傘吧。」

 

冰冷的視線掃過來，臉上就差寫「有 p 快放」。

 

我笑嘻嘻往她身邊靠：「行李就這些嗎？我幫你搬好不好？」

 

她睫毛上的冰晶尚未融化，眼尾紅紅的，擦過我肩膀，走進雪中：「我媽隻有我一個女兒。」

 

我頓住兩秒，才反應過來她是回應我上句話。

 

見她已經走進樓裡，我搓搓發僵的手指轉身回家，馮女士邊炒菜邊問：「一個寒假在家裡修仙，剛剛怎麼出門了？」

 

我小聲嘀咕：「有美女唄。」

 

馮女士臉上露出好奇：「多美？下次讓我見見。」

 

沒想到，下次來得這麼快。

 

次日一早，我進店裡吃早飯，馮女士忙得團團轉，我幫她送了幾份餐，自己切餅盛粥端到角落裡吃。

 

昨天的漂亮姐姐照舊一身名牌酷酷地走進來，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和周圍環境的格格不入。

 

我心底納悶，有錢人家大小姐受什麼刺激了？住破樓不夠，還要來小店吃飯。

 

她進門後點餐付錢，再端著豆漿落座，細白的手指和微微泛著油光的桌面形成強烈反差。

 

奇怪的是，她沒有用紙巾多次擦拭桌子板凳。

 

早上人多，學生、農民工、社畜擠在一起，坐我前面的老大爺蹭地起身，健步如飛地往外走。

 

我臉埋在粥碗裡，不忘伸出右臂：「大爺，錢忘付了。」

 

老大爺戲精上身，突然哆嗦起來，渾濁的眼球蒙上一層茫然：「我忘帶錢包了，我叫我兒子來送。」

 

他抖著手掏出老年機，按出一個注定無人接聽的號碼。

 

「哎呀，他在上班，沒時間送。」

 

這種人我見多了，正要戳穿，大小姐皺眉走過來，擋在老大爺面前：「幾塊錢？我幫他付。」

 

她講話時低頭注視對方，眼型是潋滟深情的桃花眼，很容易讓人產生被愛的錯覺。

 

唯獨周身氣息冷漠，蓋過了五官的柔美。

 

她單手將額前的碎發捋至腦後，語氣隱隱有些不耐：「多少錢？」

 

言語表情仿佛在說：不過幾塊錢而已，至於為難一個老人？

 

我緩緩舒出不自覺屏住的呼吸，指指二維碼：「四塊五，請。」

 

說完坐回自己位置上，用力嚼著油餅，低聲嗤笑道：「爛好人。」

 

我吞下最後一口餅，起身離開，剛走進校門口就被發小鎖喉：「顧歡，想姐了沒？」

 

我笑罵著推開：「豆芽菜，閃一邊去。」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你睜開眼再仔細看看。」

 

寧溪不服氣，拽拽校服，挺胸抬頭，不放心般抓住我的手覆在略微鼓起的一片柔軟處。

 

不害臊，我甩開她，撒腿往教室跑。

 

抓狂的大嗓門锲而不舍追來：「A 都有了，36D 還遠嗎？」

 

寧溪後腳進教室，預備鈴就響了，她瞪了我一眼，憤憤落坐。

 

老班進門，拍拍手：「安靜，咱們班來了個新同學。」

 

一向不苟言笑的人，此時皺紋裡都笑出花：「快進來，介紹一下自己。」

 

我才注意到，門口站個女生。

 

她兩步就邁到講臺邊，老班為了給我們提神醒腦把窗戶大敞開，冷風吹起她秀麗的黑發，我似乎聞到了上面淡淡的清香。

 

我目光不受控制地盯她，寧溪回頭戳戳：「姐妹，擦擦口水。」

 

……神經，我閉著嘴呢。

 

涼涼的聲音打斷大家的竊竊私語：「你們好，我是林京昔。」

 

「林、京、昔。」我低聲呢喃，名如其人，好名字。

 

老班繼續反常地囑咐：「大家多照顧新同學，展現我們一班熱情風貌。」

 

「行，京昔，你個子高，坐後排顧歡旁邊吧。」老班寒假不知去哪進修，說完一秒表演川劇變臉，「顧歡，別打擾新同學學習。」

 

見數學老師已到，老班點點頭離開。

 

緣分二字，一半在人，一半看天。這不是天定良緣，什麼是？

 

我小聲打招呼：「林京昔，又見面啦。」

 

對方淡定掏出一本數學書，仿佛沒聽見。

 

「林京昔。」我戳戳又揪揪她校服外套。

 

對方已讀不回。

 

很好（咬牙切齒版）。

 

下課，寧溪拉我組隊上廁所：「老班怎麼回事，還京～昔～」她搓搓胳膊，「嚇S人了。」

 

我不以為然：「她對好學生不就這樣。」

 

寧溪想了想，點頭：「也是，那你呢？」

 

「我怎麼？」

 

寧溪撇撇嘴：「別裝傻，你眼珠子就差黏她臉上了。」

 

似乎想到什麼，寧溪附耳低聲說：「你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我的性向不是秘密，我媽和寧溪一開始就知道。

 

她又自顧自地搖頭：「不行不行，你附中交際網誰不知道，老班讓大家和林京昔好好相處，偏偏讓你離她遠點，要不是就你那空位子，怎麼也不會讓人家挨著你。」

 

「你要是敢帶壞她的寶貝尖子生，她能當場手撕你。」

 

寧溪歪頭，吐舌，手抹脖子一氣呵成。

 

我邊洗手邊說：「老班可能想讓她帶我積極向上呢？再說，你這麼確定我能帶壞她？」

 

「哈哈，我賭一包辣條，你搞不定她。」

 

我笑笑：「不要辣條，要是她一個月內乖乖聽我話，你給我打一學期水。」

 

寧溪一臉勢在必得：「成交，輸了，你給我打水。」

 

2

 

林京昔脊背挺直，正坐在座位溫書。我從後門跑上前擁住她：「漂亮姐姐～」

 

還在教室的人紛紛回頭，表情各異，都被這四個字雷的外焦裡嫩。

 

林京昔極輕地皺眉，單手把我按回座位。

 

看著瘦瘦柔柔的，力氣倒不小。

 

寧溪和班長震驚，齊齊轉身給我豎大拇指。

 

採擷高嶺之花第一招：讓身邊所有人知道我們關系最好。

 

這樣林京昔有事，會有人找我，我有事，也會有人找她。無形之中變相捆綁在一起。

 

凡事要徐徐圖之，否則容易過猶不及，接下來一天，我都不再刻意和林京昔搭話。

 

放學鈴響，我跟著林京昔下樓，她步子邁得很大，需要小跑幾步追上：「林驚喜，等等我！」

 

她果真慢下來：「你叫我什麼？」

 

「驚喜呀，Surprise！還有人也這樣叫你嗎？」

 

林京昔長睫撲閃兩下：「沒有了。」

 

後來我才知道，她去世的媽媽愛這樣喊她。這波屬於瞎貓撞上S耗子了。

 

我挽上她的手臂：「學校附近有條小巷子，隔壁職高的校霸經常在那堵人要錢，你可別誤入。」

 

我貼著她的身體，這次林京昔沒躲避。

 

「你這麼漂亮的臉，要是被劃傷了，我會心疼。」

 

林京昔沒吭聲，這麼肉麻的話，不去看也知道她肯定一臉無語。

 

「以後我們一起回家好不好，一班就隻有我們住楊柳小區，而且兩個人走更安全一些。」

 

我晃晃她胳膊，嗲嗲地問：「好不好？」

 

「嗯。」

 

聲音冷淡又普通，但終於不是拒絕。

 

從學校坐 2 路車，三站就到小區門口。媽媽在小區門口開了家早餐店，三四點鍾起床，營業至下午。

 

我跑進廚房：「馮女士，做了什麼好吃噠？」

 

馮女士比我矮半頭，我雙手搭在她肩上，輕易看見她右臂的紅痕。

 

馮女士極快地撸下挽起的袖子，假裝無事發生。

 

我沉下臉，擰緊天然氣閥門，把她拉出廚房：「坐好，我去找藥。」

 

我邊翻騰櫃子裡的藥膏，邊說：「在店裡傷到的？」

 

馮女士連忙附和：「是啊，不小心弄到，讓寶貝女兒擔心了。」

 

我用碘伏消毒後，輕輕呼氣擦藥：「你自己不處理還想瞞我。」

 

她試圖緩和氣氛，用玩笑般的語氣：「這點小傷，過兩天就能愈合。你不整日吹噓自己雌鷹一般的女人，我都不喊疼，你可別自己先掉小珍珠。」

 

我被她逗笑：「沒事就去做飯吧，半生不熟小心毒S我倆。」

 

媽媽端最後一盤海米油菜出來時，桌上的菜少了一半，她震驚：「你餓S鬼附身啊！」

 

「長身體的階段，理解一下。」我一隻手藏桌底捏著保溫盒，呲溜一下跑到玄關，「媽，你慢慢吃，我出去一趟。」

 

林京昔家住六樓，她開門時我正靠在牆上喘氣。

 

她站在門口，儼然沒有請我進去坐坐的打算：「你有事？」

 

我從林京昔手臂下鑽進去：「別這麼見外好不好。」

 

她依舊保持剛才的姿勢，抓門把手的手泛起青筋，忍了又忍才關門進來。

 

我在心底偷笑，當高冷美人真難，生氣也要保持教養。

 

我收回視線，往裡走，整個屋子昏暗，僅臥室亮起一盞小壁燈。進女孩子閨房好像不太好，我堵在門外問：「我可以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