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已遲暮

 

我哭不出來，一直在嘔吐，我才知道悲傷到了一定程度原來是哭不出來的。

顧青川抱著我沒有說話，就一直陪著我。

 

我吃不下去飯，整個人消沉下去。

 

顧青川滿眼痛心地看著我說：「姜姜往前看，你還有我。」

 

是顧青川陪我走了出來，他像一束光照亮了我，讓我的靈魂找到了歸宿。

 

8.

 

高中畢業後，那天回家，我是打算收拾行李走的，我在外面找到了一份包食宿的工作，拿到了錄取通知書，等攢夠了費用我就離開這裡，再也不回來。

 

姜國興發現了我的計劃，他將我攔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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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你走，臭婊子，賠錢貨。」

 

「老子養你那麼大，也該報答我了。」

 

姜國興把我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撕掉，拉著我介紹給一個跟他一起混的老男人，他說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沒有用，趕緊嫁人把彩禮錢掙回來，他已經和別人商量好了要把我賣多少錢。

 

我不肯，他怒氣上頭，直接扇了我幾巴掌，又用繩子將我捆起來，我掙扎反抗，他就用力踹我，如雨點的拳頭也落了下來。

 

大概是用手打疼了，他隨手抓過邊上的瓶子砸向我，被顧青川擋了下來，砸到了他額頭。

 

顧青川臉上的血跡嚇壞了姜國興，十八歲的少年身體強壯，他將姜國興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

 

然後一遍又一遍地安撫我：「別怕，別怕，以後都沒事了。」

 

我忘了跟他說，其實那天他抱住我的時候他的身體比我抖得還厲害。

 

也忘了說，謝謝你拯救了我。

 

謝謝十八歲的顧青川拉著我從深淵裡逃了出來，逃離了姜國興。

 

他拉著我往前走，讓我別回頭看，再往前就是陽光明媚的人生。

 

隻是沒想到，到最後會被三十二歲的顧青川背叛。

 

三十二歲的顧青川可以為了別人扇了我一巴掌。

 

9.

 

那天爭吵的結果是他狼狽地離開了我的家。

 

我將他的方式從黑名單裡放了出來，預約了離婚登記。

 

離婚那天我特意穿了漂亮的裙子，化了一個精致的妝容，總要以最美的樣子告別過去。

 

隻是在民政局等了許久，顧青川沒有來，打的十一個電話無人接聽。

 

顧青川籤了字，卻不肯辦手續。

 

我去找顧青川，他紅著眼眶求我陪我參加高中母校舉辦的校慶活動，這場活動邀請眾多校友參加，他如今事業有成，也受邀參與。

 

「姜姜，陪我回去一次吧。」

 

「你陪我回去，我就答應跟你離婚。」他低聲祈求。

 

我低頭深思了許久，答應了他。

 

就當告別這段婚姻的儀式復雜一點。

 

10.

 

他在臺上演講，我在臺下看著。

 

像是回到了十幾年前，他作為學生優秀代表在主席臺上發表講話，我在臺下看著意氣風發的少年。

 

活動結束，顧青川讓我陪他走一走。

 

這裡記錄了我們最青澀美好的愛戀。

 

我們沿著跑道慢慢走著，一瞬間像是回到了十多年的晚自習的課間。

 

我和他吃著老冰棍，吹著夏夜涼爽的風，慢慢悠悠地走。

 

晚上的操場很暗，顧青川會偷偷牽我的手，不敢太張揚，一邊牽一邊看向周圍有沒有最愛抓小情侶的年級主任。

 

那時候學校領導抓早戀抓得嚴，經常散布在各個角落裡抓走在一起的男生和女生。

 

我說我們兩個這樣偷偷摸摸地特別猥瑣，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就忍不住一直笑。

 

他被我笑得無奈，就偷偷親一下我的額頭，又笑著盯著我看。

 

黑夜裡少年眼裡的愛意湧動，真摯熱烈。

 

我們繼續往前走，走到了飯堂。

 

我記得我最愛吃的菠蘿包窗口，每次排到我就賣完了，氣得我跟顧青川吐槽了好久。

 

於是顧青川每天下課後，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第一個衝到窗口排隊。

 

給我買了五六個菠蘿包，我看得傻眼，他就笑：「吃啊，看你還抱怨。」

 

顧青川的教室在三樓，我在五樓，從樓上往下看，可以看到顧青川去打水的身影。

 

每當這時，我們心有靈犀，他會抬頭看向我，然後默默一笑。

 

我的位置靠窗，窗外對著籃球場，顧青川體育課上的是籃球課。

 

我就會將書本立起來擋住老師的視線，偷偷往窗外尋找顧青川的身影。

 

回憶湧入腦海中，我仿佛看到了年輕的姜願和顧青川打鬧的身影，簡單快樂。

 

我不知道顧青川為什麼非要我陪他走一趟，也許是想著打動我，但顯然被回憶觸動，更難過的那個是他。

 

走了沒多久，他就泣不成聲了。

 

我轉身看他，他的肩膀顫抖著，我也跟著難過起來。

 

「姜姜，對不起。」

 

顧青川哽咽出聲，聲音裡藏著悲痛。

 

我知道，他要放手了，放我往前走，我也跟著落下了淚。

 

不要哭，顧青川。

 

一切都抵消了，你帶來的傷害被過去的你抵消了。

 

十八歲的顧青川說會永遠保護姜願楠，不讓她再受到任何傷害。

 

「姜姜，別怕，以後有我在誰也傷害不了你。」

 

我仿佛聽到了年少時許下的誓言，隻是風輕輕一吹就消散了。

 

一眨眼十幾年過去，三十二歲的顧青川將姜願楠傷害得最深。

 

走過這條路，就真的放下了。

 

「姜姜。」

 

身後的顧青川喊我，聲音帶著悲痛。

 

往前走，別回頭。

 

我沒有回頭。

 

我往前走得越來越快。

 

人和人真的很奇怪，明明那麼多個夜晚抱在一起彼此袒露洶湧的愛意，承諾隻愛彼此。

 

明明那麼困難的生活也一起走了過來。

 

明明曾經是最親密的關系，最真摯的愛人，但在某一天，很平凡的一天就成為再也不會聯系的陌生人。

 

十五年，和顧青川在一起的十五年，五千四百七十五天，到此結束了。

 

【顧青川視角番外】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和姜願分開。

 

我們在一起那麼久，我以為早已成為了彼此生命當中一部分。

 

可姜願突然向我提了離婚。

 

我以為她是在鬧脾氣，是在責怪我打了她一巴掌，但她在公司跟白薇薇鬧，那麼多員工看著, 都丟臉, 我S要面子的。

 

那我低聲道歉，私底下讓她打回來行不行？

 

可姜願依舊不肯原諒我, 還讓我籤了離婚協議書。

 

籤就籤, 誰怕誰。

 

她搬了出去。

 

房子變得很冷清, 我喝醉了想讓姜願給我倒杯水，才發現她離開好久了。

 

我想去找她再談談，我已經放低姿態了，可她開口還是離婚。

 

她說我把白微微帶回了家，我跟白薇薇關系不清不楚。

 

白薇薇漂亮年輕工作能力強, 我隻是欣賞她，所以在各方面多照顧了她一點, 我知道她對我有意思，其實說實話我是在享受她對我的追捧，但是我並沒有過界。

 

我對我們的婚姻保持著忠誠。

 

更何況外面那麼多有錢的男人哪個身邊不是鶯鶯燕燕的？

 

我希望她能理解。

 

但她還是張口閉口就是離婚。

 

我很生氣, 沒有控制住情緒打翻她遞過來的水杯。

 

水杯發出的碰撞聲把姜願嚇到了，她看著我的眼裡帶著恐懼。

 

我想安撫她, 於是上前抱住她，我感受到她的身體在顫抖。

 

她突然抬起了頭，伸手撫摸我的額頭，好像在觸碰什麼珍貴的事物。

 

那一刻，我猛然醒悟過來，我的感受如同遭雷劈了一樣。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才發現, 這一路走來我忘記了很多事，也忘記了自己的心。

 

我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會對那一巴掌耿耿於懷，為什麼會如此堅定地提出離婚。

 

姜願從小被她父親家暴, 我看見過她滿身傷痕的樣子，我也知道她也曾因此害怕男生的碰觸。

 

我記得十幾歲的姜願瑟瑟發抖地站在我面前, 眼眶紅紅的, 像一隻受了傷的兔子, 很可憐。

 

那一瞬間, 我很可憐心疼她。

 

那一次我看到她倒在地上一臉的血，我嚇壞了, 心底蔓延出痛意。

 

我想我要保護好姜願, 這一輩子不會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和委屈。

 

但是我打了姜願, 我怎麼可以打了姜願。

 

那一刻我和她畜生父親又有什麼區別？

 

我讓姜願陪我回了一趟高中，一起走過去的路。

 

我知道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

 

心裡升起一絲希望，希望姜願能因為我們那些曾經的美好而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

 

隻是走著走著, 到最後不能原諒顧青川的是我自己。

 

我看到了十八歲的顧青川在向我質問, 質問我為什麼傷害姜願。

 

我明明知道她遭受過什麼，最害怕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我看著姜願在陽光下的背影，好像一觸即破的泡沫。

 

我喊住了她。

 

但她沒回頭。

 

再次見到姜願是在民政局, 那天她笑得很開心，一如我們當初結婚那樣。

 

我將大部分的財產都留給了姜願，這是她應得的，沒有姜願, 就沒有現在的顧青川。

 

隻可惜，後來的顧青川哪怕又恢復了一無所有，都再也等不到姜願回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