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意隨風飄散

我低血糖暈倒在路上，被人送進了醫院。

 

醒來的第一件事是撥打緊急聯系人許巍的電話。

 

他穿著白大褂趕過來，冷臉指責我：

 

「你能不能別因為這點小事就找我，我還有病人在等我，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

 

這時，一位小護士哭哭啼啼地跑進來：

 

「許醫生，沒有你在，我都不敢下手扎針了。」

 

許巍耐心地安撫她：「沒事，有我在。」

 

然後匆匆忙忙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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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手裡尿檢報告上面顯示的 HCG 數值結果，突然覺得這段三年的婚姻無趣透了。

 

1

 

「師娘，不好意思啊，我業務不太熟練，不敢一個人操作。」小護士沈青青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隨口解釋了一句，語氣帶著挑釁的意味。

 

在他們來之前，我聽到周圍護士的議論。

 

「今天有什麼重要的手術嗎？許醫生怎麼回來加班了？」

 

「沒有啊，哪有什麼手術，就是普通的檢查和打針這些瑣碎活，估計是為了他那個小徒弟，沈青青吧？」

 

「沈青青命真好啊，遇到許醫生這麼個負責任的師傅今天本來是他的休假時間，為了教她，還自願回來加班。」

 

所以我知道許巍沒有什麼脫不了身的病人。

 

神經外科到輸液室。

 

一條走廊，兩層樓梯的距離。

 

但從我打電話到他趕過來，花費了將近一個小時。

 

我因為低血糖還沒有完全緩過來，委屈地朝許巍伸出手：

 

「許巍，我頭好暈啊，而且我有個好消息……」

 

「夠了！」

 

許巍打斷我的話：「你能不能懂事一點？有哪個家屬像你一樣，一點事情都沒有，就要佔用公用資源的？」

 

他不耐煩的語氣讓我愣神了好久。

 

我們是在爬山的路途中相遇的，加了對方的聯系方式，日日夜夜的陪伴，我們互相了解對方，互相鼓勵，取暖。

 

在一起三年後，我們選擇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所有人都說我找了個又帥又溫柔的男人。

 

此刻，他們口中的好男人正冷眼看著我。

 

我深吸了一口氣，保持冷靜，可眼淚還是抑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許巍，我聽說了，你今天本來就是休假，輪不到你值日。」

 

「你自願加班都是為了她是不是？」我指著沈青青，「你好不容易才能放一天假，你還自願加班，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許巍眉宇間帶上了微怒。

 

「大庭廣眾之下，你別發瘋行嗎？有什麼事情回去再說，我現在還有事要忙。」

 

他說完就要帶著沈青青匆匆忙忙地離開。

 

快要出門的時候……

 

我說：「許巍，我懷孕了。」

 

聲音不大也不小，卻足夠讓他聽見。

 

許巍怔了一瞬，快步走過來，欣喜地拉住我的手：

 

「你說你懷孕了？」

 

「嗯。」我把尿檢報告遞過去給他。

 

短短一張紙，許巍看了又看，最後對著沈青青開口：「我先送她回去，你有什麼不明白的，隨時聯系我。」

 

他換下白大褂，穿著簡單的灰色衛衣。

 

我們一前一後出了院門。

 

落座後，我想了想，輕聲和他說：

 

「許巍，其實低血糖厲害起來是能要人命的，會心慌、手抖、冒冷汗……你是醫生，你比我更清楚，今天要不是路人打了 120 電話，可能我和孩子都會有危險。」

 

許巍煩躁地點了一根煙。

 

「我懷孕了，不能聞煙味。」

 

他的手頓了一下，本想熄滅，又把車停在路邊：

 

「我下去抽行了吧。

 

「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知道自己低血糖不在家裡好好待著，還到處亂跑，暈倒了又怪別人，你這麼大的人了，不能對自己負責點嗎？」

 

「叮咚——」

 

放在扶手位置上的手機響了，我拿起來一看，正是他的徒弟沈青青：

 

【許醫生，你回家記得處理一下自己手上的傷口哦，謝謝你啦。】

 

我透過車窗看向煙霧繚繞的許巍。

 

他的手臂，有密密麻麻的針孔。

 

在我懷著激動的心情，要告訴他好消息的那一個小時裡，他拿自己當模型，給沈青青練手。

 

2

 

許巍抽完煙，回到車上，語氣軟了下來。

 

「下次沒事不要隨便亂跑了，出門包裡放幾塊糖果和巧克力，有什麼事情可以打電話給我。」

 

「好，我知道了。」

 

我低垂著眼睛。

 

「許巍，手腕還疼嗎？」

 

他看了一眼，把掀上去的衣袖放了下來，語氣毫無波瀾：「還好，不疼。」

 

我把頭轉到窗外。

 

想起在他手機上看到的那些聊天記錄，心如刀絞。

 

在我送往醫院的路上，隨護人員撥打第一個緊急聯系人電話的時候。

 

他正發信息給沈青青，讓他過來辦公室練手。

 

滿屏幕的「小笨蛋」、「小徒弟」……

 

就如同許巍曾經對我那般。

 

現在，我和他的對話框裡，大多都是我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和他分享所見所聞。

 

我摸了摸還未凸起的肚子。

 

「那我們現在去超市吧，買點吃的放在家裡。」

 

我有孩子了。

 

我得為孩子考慮，給她一個健全的家庭。

 

許巍把車開到超市，停下車，他一隻手摟著我的腰，一隻手推購物車。

 

我們如同所有恩愛的夫妻一樣。

 

他細心地給我挑選的巧克力的品牌、糖果的口味，我饒有興致地在翻看嬰兒的衣服。

 

忽然，一位小男孩從遠處跑過來。

 

把我撞了個趔趄。

 

我下意識地扶住肚子，站穩，柔聲道：

 

「小朋友，在商場不要隨便亂跑哦，很容易撞到人的。」

 

沒想到，小男孩的媽媽從後面趕上來。

 

擋在他的面前，指著我破口大罵：

 

「他就是一個孩子，他懂什麼啊，你有必要這樣罵他嗎？」

 

我辯解：「我沒罵他。

 

「就是讓他在超市不要亂跑……」

 

「你沒罵他，他會低著個頭？怎麼不撞S你啊，撞S你才好！」

 

眼看著圍觀的群眾越來越多。

 

我正色地看著她：「首先，商場裡人本來就很多，亂跑很容易撞到別人，你兒子他今天就是撞到我了。

 

「還有，我懷孕了，還好我沒有摔倒，要是我摔倒了，這個責任你們負得起嗎？」

 

許巍邁著長腿，不緊不慢地朝我這邊走過來，在我身邊停下，掃視了一眼。

 

他眉頭緊鎖：「又怎麼了？」

 

我咽不下這口氣，剛準備告狀一番。

 

對面的女人激動開口：「許醫生，是你嗎？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沈青青她媽媽啊。

 

「前天吃飯的時候，我們見過的。」

 

許巍抬眼望過去，瞬間換回一副標準的溫和笑臉：「阿姨，我記得呢。」

 

那女人腰杆子一下子挺了起來，胸有成竹。

 

「許巍，這個女人就是你老婆嗎？也太不懂事了吧？我侄子隻不過撞了她一下，就抓著不放。」

 

我氣得脖子漲紅：「阿姨，我說過了，我懷孕了！而且，我沒有罵他，你耳朵聾了嗎！」

 

許巍臉色冷了下來：「夠了！你還嫌不夠丟人嗎？趕緊走！」

 

他大力把我拖拽出超市，連選購好的巧克力都不要了。

 

等到門口，他甩開我的手。

 

「他還那麼小，你和他計較幹什麼？有意思嗎？」

 

也許是激素影響，我帶著哭腔吼道：

 

「許巍，我現在懷孕還不到一個月，胎心不穩，我要是摔倒在地上，保不住的可能性很大！」

 

許巍撇撇嘴：「這不是還沒摔嗎……

 

「大驚小怪，真矯情。」

 

他說完就直接上車走了，獨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

 

任由淚水糊了雙眼。

 

是我太矯情了嗎？

 

我看著從商場裡出來成雙結對的戀人，想起了我和許巍在一起那年。

 

有次我們在小排檔吃夜宵，有個喝醉的男人不小心撞到了我，對我說了一些汙言穢語，許巍當場和那醉漢幹起了架。

 

他拽著那醉漢的衣領，語氣強硬：

 

「你撞到我女朋友了，和她道歉！不會說話就把嘴巴洗幹淨點，你也配說她？」

 

後來他說，我自己都舍不得碰的人，憑什麼讓別人撞。

 

誰以後要是敢說你一句不是，你就扇他們巴掌，我會給你撐腰。

 

那時的他，就算我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想辦法給我摘下來。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

 

過往的記憶走馬觀花似的在腦海裡一一浮現。

 

冷風吹亂了我的頭發。

 

我突然覺得，這段婚姻無趣極了。

 

3

 

我在家樓下的便利店待到了晚上十一點，手機裡沒有彈出許巍一個電話，一條信息。

 

我也在想，也許是許巍太累睡著了。

 

直到我回到家，徹底打破了我該S的體面。

 

此時的許巍正背對著我在陽臺接電話。

 

語氣是我許久未見的溫柔：

 

「嗯，不怕，我是你師傅我都不慌你慌什麼，天塌下來了有我給你頂著。

 

「工作中有點委屈是正常的，別哭了。

 

「好了，我這不是在安慰你，幹嘛陪你聊幾個小時啊，傻子。」

 

許巍聊得太入迷，沒聽到我進門的動靜。

 

沈青青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過來。

 

「師娘還沒回來，你要不要去找她啊？

 

「光顧著和我聊天，你怎麼對我那麼好啊，師傅。」

 

許巍嗤笑一聲：

 

「不用，她等下會自己回來了，她在這裡又沒朋友，能去哪裡？

 

「好了，你趕緊睡吧，好好，晚安。」

 

我看著男人寬大的背影，和記憶裡的白衣少年重疊，但我知道，終歸是不一樣了。

 

我遠離父母，遠離朋友。

 

嫁到與她們相隔五百裡之外的二線城市。

 

換來的卻是他冰冷冷的態度。

 

我們新婚那會兒，我因為一個人待在陌生的城市，內心充滿了惶恐、不安。

 

許巍親了親我的額頭，輕聲安慰我：「以後我不僅是你老公，也是你最親的朋友。

 

「你不是孤立無援的一個人，我不會讓你擔心的情況發生的，相信我。」

 

如今，時過境遷。

 

許巍掛斷電話，轉身，嚇了一跳：「你回來了。

 

「我在廚房給你熱了飯，你快去吃吧。」

 

他慵懶地坐在沙發上，手指不停地點著手機屏幕。

 

我沒了胃口，倒了一杯水坐在了他的對面。

 

盡量理智客觀地陳述事實。

 

「許巍，距離你離開超市到現在，八個小時，你沒有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你不關心我在哪裡，也不擔心我懷著孩子會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而這八個小時裡，你自己在家裡吃了飯，可能也睡了會覺，不過那不太重要，重要的是你和沈青青煲了幾個小時的電話粥。」

 

許巍臉色驟然一變，嘴角咬著牙斥責。

 

「姜夏！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刻薄！

 

「一件事非得揪著不放，沒完沒了了是吧？」

 

他冷聲道：

 

「我是確認你身體不會出問題了，我才回來的。

 

「再說了，腿長在你身上，沒人讓你在外面待那麼長時間，你自己要待的。」

 

我一直在壓著自己情緒，避免大起大落。

 

增加流產的風險。

 

可我到最後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站起身，拿枕頭向許巍砸過去，幾乎歇斯底裡地大吼：

 

「是！她是你徒弟！但她同時也是一位女人！

 

「你結婚了，許巍，最基本的分寸感總得有吧？」

 

停下來後，我感覺自己的小腹隱隱作痛。

 

扶著沙發坐下來。

 

許巍見狀，慌亂地丟下手機，輕拍我的肩膀。

 

「你先冷靜點。

 

「我錯了還不行嗎？」

 

4

 

從這之後，我和許巍之間一直維持著虛假的和平。

 

他每天給我報備行程，下班了按時回家，給我做飯，替我擦妊娠油。

 

跟個機器人一樣按時打卡。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

 

現實毫不留情地撕開了一道口子。

 

我剛從菜鳥驛站抱著快遞回到樓下，看到沈青青踮著腳從許巍的頭發上拿下來一片樹葉。

 

然後她側頭看到了我。

 

大方地和我打招呼：「師娘，你好啊，你下來拿快遞嗎？」

 

我「嗯」了一聲。

 

她穿著幹淨的白色毛衣，扎著高馬尾，蹦蹦跳跳地跑到我的身邊，整個人看起來很是活潑開朗。

 

沈青青剛要挽上我的手，突然「咦」了一下。

 

她捂著鼻子，大聲嚷嚷。

 

「你們有聞到什麼味道嗎？怎麼有股臭味啊。」

 

她說著就用鼻子四處嗅嗅，最後動作停在我面前。

 

一臉尷尬地看著我：「師娘，你剛剛是不小心碰到什麼了嗎？好臭呀……」

 

她輕飄飄的話語像一把刀子一樣扎進我的心裡。

 

懷孕加劇了我的敏感。

 

看網上的帖子，有些人懷孕期間身上會有點味道，我害怕自己也有，每天至少洗兩遍澡。

 

看著沈青青嫌棄的表情，我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像是脫光了衣服讓人圍觀一樣。

 

心裡沒由來地升起一股羞恥感。

 

許巍沒有任何的表態，仿佛默認了她的說法，讓我心裡更加難受。

 

下一秒沈青青捂著嘴巴：「啊……我這S嘴，師傅，我先回去了，不用送我了，你和師娘上去吧。」

 

她說完跟個沒事人一樣離開。

 

許巍接過我的快遞，牽著我的手上樓。

 

進門後，我推了許巍一把，質問他：「你什麼意思啊，你也覺得我身上有味道對嗎？」

 

許巍揉了揉太陽穴：

 

「我什麼都沒說，你別無理取鬧行嗎？」

 

我手指不禁顫抖：

 

「我無理取鬧？許巍，你是不是很後悔娶我啊？要不是因為我，你和那個沈青青就能有情人終成眷屬了吧？

 

「我是你老婆，你任由別人這樣說我，我心裡不委屈嗎？」

 

許巍煩躁地把快遞「啪」的一聲扔在地上。

 

「我和青青隻是單純的同事關系。」

 

他拿出煙，想了想，又放下。

 

「你實在沒事幹可以出去報個興趣班，非得要在這裡沒事找事。」

 

我擦了擦眼淚，全身顫抖：

 

「單純同事關系，你們下班後還走在一起？」

 

許巍起身：

 

「姜夏！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是人！上了一天班回來本來就很累了，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自己冷靜冷靜吧。」

 

他說著就從沙發拿起外套，徑直越過我出門。

 

我打了無數個電話，他先是不接，後來顯示直接關機了。

 

我不明白我們的婚姻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走到這個地步的。

 

生活中除了爭吵還是爭吵，我也很累。

 

我也不想。

 

可我的委屈源於這件事情從未得到解決，我的情緒從未被妥善安放。

 

我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第二天睡醒，找遍了全屋，也沒有看到許巍的身影。

 

他一夜沒有回來。

 

反倒是沈青青找上了門。

 

5

 

「別看了，他去上班了，是我自己來找你的，他不知道。」沈青青自來熟地坐在沙發上，輕抿了一口茶，看到我的動作，冷笑出聲。

 

她開門見山：

 

「許醫生昨晚和我在一起。」

 

我攥緊了手心：「然後呢？」

 

「你放過他吧，他不喜歡你了。」

 

沈青青把手機遞過來給我，頁面是她和許巍的聊天框。

 

【你說女人懷孕都這樣嗎？好麻煩啊，動不動就哭，動不動就生氣。

 

【我現在都不想和她說話了，沒話題。

 

【她今天又問我她漂不漂亮，我說漂亮，她又說我違心，真難伺候。

 

【不想待在家裡，好壓抑，我寧願去上班，你還有什麼不會的，我教你啊。

 

【和你待在一起我感覺自己也回到年輕那時候了。

 

【我吃了，你吃飯了嗎？

 

【早點睡，不然明天上班又沒精神了，我這次可不給你開小差了哈。

 

【你在哪？我去接你。】

 

……

 

屏幕上一行行的文字刺痛了我的眼。

 

再抬頭，我恢復到了那副清冷模樣。

 

「你當小三當上癮了？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們是法律承認的夫妻。」

 

「想離婚，讓許巍來和我說。」

 

她想看我哭，看我崩潰，我偏不讓。

 

我抱著手臂，冷冷地看著她：「你現在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是因為許巍不肯和我離婚不是嗎？」

 

果然，沈青青脾氣一下子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