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

與秦砚結婚四年，我與他逐漸有了尋常夫妻的模樣。

 

我以為，我終於得償所願。

 

可那天回到老宅，意外撞見他虔誠而小心的親吻嫂子。

 

我才知道，原來他愛的從來都是嫂子。

 

而我，是他用來掩飾和偽裝的工具人。

 

1

 

我剛收拾好自己，就收到了秦砚的短信：

 

「今天有事，你自己回老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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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捏緊手機，忍不住撥去了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接起：「什麼事？」

 

我咬了咬唇，小心問道：「我一個人回老宅嗎？」

 

那邊沉默了一瞬，放軟了聲音：「不好意思，實在是有事走不開，明天我就回去。」

 

聽到秦砚如此放低姿態，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好吧，那我在老宅等你回來。」

 

掛斷電話後，我深吸一口氣。

 

收拾好行李，我獨自踏上了回老宅的路。

 

路上，我的心情沉重，車窗外的烏雲就好像我此刻的心情。

 

和秦砚結婚四年，我很少回老宅。

 

隻要能有機會不去，我就盡量不去。

 

可偏偏秦家有個規定。

 

那就是每年祭祖的時候要在老宅裡呆上一周。

 

在我晃神的時候，車已經穩穩停在了老宅門口。

 

我捏緊包，獨自走入屋子裡。

 

屋子裡的裝潢設計古樸雅致，我卻實在是覺得壓抑。

 

秦父正在客廳裡看電視，見到我，象徵性的點了下頭。

 

秦母正好扶著秦老子走出來，和我撞了個正著。

 

秦老爺子是一個很不好惹的主。

 

也許是上了年紀，心境反倒是像個孩子一般，說出來的話嘴毒又刺耳。

 

秦老爺子見到我，皺了下眉，不悅道：「小砚呢？」

 

我低眉順眼，耐心回答：「他說他有點事，明天回來。」

 

秦老爺子吹胡子瞪眼，似乎是很不滿：「一個個都怎麼回事，怎麼這麼重要的日子都不回來！」

 

他揮開了秦母的手，繞過我，嘴裡還嘟囔著：「回來個最不順眼的……」

 

我垂著眼，一言不發。

 

秦母看了眼我，離開時冷聲對我說：「你好好收拾一下，小砚沒回來之前少說點話，免得老爺子不開心。」

 

秦母離開後，我才慢吞吞抬起眼，往我和秦砚的房間走去。

 

保姆已經將我的行李放入了房間裡。

 

盡管我們很少回老宅，可我們的房間依舊被收拾的一塵不染。

 

鏡子裡，我的頭發有些凌亂。

 

我抓了抓我有些叛逆的發絲，心情無比煩躁。

 

拿起手機，手指在按下秦砚號碼的前一秒停住。

 

算了。

 

我收回自己的手。

 

晚上吃飯時，偌大的餐桌上，隻坐了我、秦父秦母、秦老爺子四個人。

 

大哥出差過兩天才能回，嫂子說是有事明天才能來。

 

秦老爺子像是故意一般，挑剔菜這個太鹹那個太淡。

 

本就不喜歡我的秦老爺子，在這個時候更是看不慣我。

 

「徐若兮，你和小砚結婚也得有四年了吧。」

 

一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我，還是沒能躲過秦老爺子的找茬。

 

我默默停下動作，垂著眼：「是的爺爺。」

 

秦老爺子冷哼了聲，語調難掩不滿：「四年了，也不見得你給我們家添個一男半女。」

 

「天天擺弄你那些亂七八糟的脂粉，在網上搞些傷風敗俗的東西，對小砚的事業沒一點幫助！」

 

我捏著筷子的手有些泛白。

 

可我依舊是面不改色的垂著眼不說話。

 

秦老爺子見我不說話，更來勁了：「你說說你，小砚一個人那麼不容易，你就在這坐享其成，你有什麼用！」

 

秦母放下筷子，急忙出聲打圓場：「好了爸，人家若兮家也給小砚不少的助力……」

 

秦老爺子哼了聲，也許是看我沒有一點反應，沒什麼意思，也就沒再說話。

 

背著手出去了散步了。

 

其實秦老爺子說的也沒什麼不對。

 

我在網絡上擺弄我的自媒體賬號，除了能賺點零花錢，對秦砚沒有一點幫助。

 

我家和秦家的差距甚遠，在這場合作共贏的婚姻上，我家才是沾了不少的光。

 

眼前的食物早就讓我失了胃口。

 

我放下筷子，祈禱著讓秦砚能快點回來。

 

2

 

一晚上我都沒怎麼睡好。

 

天一亮我就站在陽臺眺望門口，等待著秦砚過來。

 

終於，在看到熟悉的車時，我心中雀躍，立刻跑下樓去。

 

車門慢慢被打開，秦砚迅速下車。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打招呼，隻見秦砚轉身，伸手將車裡的人扶出來。

 

廖栀看到我，揚起笑：「若兮，好久不見。」

 

我反應過來，急忙向前走了幾步：「嫂子。」

 

秦砚站在一邊，扶著寥栀的手很緊。

 

我張張嘴，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秦砚眼神閃爍了一瞬，剛開口，就被一旁的寥栀打斷：

 

「若兮，我的腳扭了，走路不太方便，所以我才讓小砚送我過來的。」

 

寥栀抽出了被秦砚扶著的手，靠到我身邊：「若兮，我上次刷到了你的視頻，你用的那個口紅好漂亮……」

 

我笑了笑，扶住她：「嫂子你要是喜歡，我還有一整套新的，我下次拿給你。」

 

秦砚站在後面，默不作聲的跟在我們兩個人身後。

 

進到屋裡，原本在喝茶的秦老爺子一看到廖栀，就急急忙忙站起來：

 

「哎喲，我的小栀回來啦？」

 

他走進，又看到後面的秦砚，臉上笑意更甚：「小砚也回來啦？」

 

「爺爺。」廖栀笑著挽上秦老爺子的胳膊，「我好想你呀。」

 

秦老爺子笑的更開心了，他拍拍廖栀的手：「哎呀，爺爺也想我們小栀！」

 

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秦老爺子突然板起臉：「小栀，不是說腳扭了嗎，快快快，坐下來！」

 

秦砚上前走了幾步，扶住廖栀：「爺爺，我來吧。」

 

我獨自站在一旁，忽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前。

 

秦老爺子坐在沙發上，笑眯眯的和廖栀聊天。

 

廖栀嘴巴甜，總能把老爺子逗得哈哈大笑。

 

直到秦砚走到我身邊，我才反應過來，自己傻站著在這好久了。

 

見我臉色不太好，秦砚蹙眉看我：「怎麼了？」

 

我搖搖頭，勉強笑了下：「沒事，就是昨天沒睡好，有點累了。」

 

剛才見到秦砚的激動心情早在這幾分鍾裡散了個幹淨。

 

「上去休息吧，吃飯了我去喊你。」

 

「好。」

 

我獨自上了樓。

 

上樓前，我最後望了一眼樓下。

 

其樂融融的一家人圍著秦老爺子，秦老爺子笑的開心。

 

每一個動作都好像在暗示我，我和他們，根本就不是一家人。

 

3

 

也許是因為秦砚回來了的緣故，我很快就在床上睡著了。

 

再醒來時，外面陽光正好。

 

我遲鈍的從床上坐起來，看了眼手機。

 

3:25。

 

我慢慢下床，打開門，外面悄無聲息。

 

秦老爺子有睡午覺的習慣，怕吵到他老人家，所以這個時候沒什麼人做事。

 

我輕手輕腳下了樓，從冰箱裡拿了一瓶蘇打水。

 

喝了口水，幹澀的嘴唇瞬間紅潤。

 

我看到大門開著，外面是一片燦爛的陽光。

 

我忍不住走了出去。

 

剛走出幾步，餘光就看到了院子的池塘旁邊有兩抹熟悉的身影。

 

我一頓，下意識後退了幾步，躲在了柱子後面。

 

慢慢探出頭，我看到了廖栀和秦砚。

 

廖栀睡在躺椅上，眼睛閉著，像是已經睡著了。

 

秦砚颀長的身影就站在廖栀的身旁，像一個屹立的雕塑，他側面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的心忽然沒來由的跳了跳。

 

下一秒，我就看到秦砚慢慢俯下身，在廖栀的嘴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我瞪大眼，瞳孔顫抖著後退了幾步。

 

手上的蘇打水滑落，掉在地上，發出不大不小的一聲響動。

 

聽到動靜，秦砚身子一頓，迅速轉過頭。

 

我捂住嘴，慌忙逃進了屋。

 

回到屋裡，我大口大口喘著氣，剛剛到畫面循環不間斷的在我腦海裡回放。

 

淚水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從我眼眶中落下。

 

我擦了擦臉上的淚，迷茫在我心中散開。

 

這份迷茫還在我身邊縈繞，房間的門把手就被推動。

 

我身子一僵。

 

秦砚已經進來了，他居高臨下看著我，神色不明。

 

我側著頭，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去看他。

 

秦砚向我走進幾步，伸出手。

 

將蘇打水放在了床頭櫃上。

 

我身子一顫。

 

「你剛剛都看到了？」

 

我後背僵直，一句話堵在喉嚨裡。

 

房間靜默下來。

 

好一會兒，身邊的秦砚慢慢轉過身，準備離開。

 

我終於還是按耐不住，大聲質問他：「秦砚！你沒什麼想和我解釋的嗎？」

 

秦砚頓住，慢慢回過身，眼底的冷漠好似回到了我們剛結婚那年：

 

「還有什麼好解釋的，你不是都看到了？」

 

他理直氣壯的語氣讓我有些呼吸困難。

 

打開門，秦砚沒有回頭。

 

他清晰的聲音傳入我的耳畔：「剛才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告訴別人。」

 

說完，門被他輕輕關上。

 

我獨自坐在床上，胸口劇烈起伏。

 

3

 

吃晚飯時，秦老爺子肉眼可見的開心。

 

比昨天吃的多了不少。

 

我拿著筷子，卻遲遲不動。

 

此刻我的腦袋裡一片漿糊，剛才的種種都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廖栀注意到了發呆的我：「若兮，怎麼不吃呀？」

 

廖栀拿起公筷，給我碗裡夾了一塊我愛吃的蒜香排骨。

 

我看著碗裡的蒜香排骨，心裡復雜更甚。

 

我忍不住悄悄抬頭看廖栀，廖栀一臉溫柔。

 

嫂子……會知道秦砚對她做了那樣的事嗎？

 

在我晃神的幾秒，身邊的秦砚伸出胳膊夾菜，切斷了我望向廖栀的視線。

 

我瞥了一眼身側的秦砚，秦砚也看向我。

 

我迅速收回了視線。

 

晚上，秦砚回到房中，拿了條被子鋪在地上：

 

「我睡地上。」

 

看著秦砚自然仿佛什麼也沒發生的的模樣，心裡一口氣鬱結著無法散開。

 

秦砚轉身去了浴室。

 

浴室裡傳出淅淅瀝瀝的水聲。

 

我坐在床上，雙手環抱住自己的腿。

 

腦海裡依舊是揮之不去的下午的畫面。

 

秦砚擦著湿漉漉的頭發走了出來。

 

我看了他一眼。

 

他沒有看我，徑直走向了那邊的櫃子，拿出了吹風機。

 

秦砚拿著吹風機，愣了下。

 

我忽然想到，這些年，甚至是前幾天，還是我給秦砚吹的頭發。

 

每次將秦砚湿漉漉的毛發吹幹，我總覺得，我和他的距離拉近了很多步。

 

現在想來，好像一直是我單方面的自我感動。

 

我自嘲的笑了下。

 

吹風機的聲音慢慢停下，房間恢復了寂靜。

 

「我關燈了。」秦砚說道。

 

下一秒，燈被關掉。

 

房間裡陷入黑暗。

 

靜謐的房間裡，呼吸聲格外清晰。

 

黑暗給了我勇氣。

 

我翻了個身，深吸一口氣，問道：

 

「秦砚、你真的沒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黑暗中，我睜著眼，遲遲沒有等來回復。

 

空氣變得稀薄，我深吸了一口氣。

 

終於，秦砚幽幽開了口：「你想聽什麼？」

 

聽到秦砚的話，我再也忍耐不住，坐了起來。

 

黑暗中，秦砚的身影我看得並不清楚。

 

「秦砚，你怎麼能做到這麼自然這麼理直氣壯的！」

 

我怒吼出聲，在寂靜的房間裡像是一顆石頭丟入了平靜的湖面。

 

床下響起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聲音。

 

我看到秦砚模糊的人影緩緩坐了起來。

 

他深沉的眸子，哪怕是在黑暗中，我仍是看到了。

 

「我沒有理直氣壯，隻是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秦砚的坦率讓我一下子啞了火。

 

張張嘴，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對不起。」

 

秦砚的道歉來的猝不及防。

 

我眨了下眼，心口刺痛刺痛的疼。

 

眼前閃過無數張這些年我和秦砚的畫面，我忽然有些喘不上氣。

 

「秦砚，我就問你一個問題。」

 

「我們結婚這幾年，不，是這兩年，你有沒有真的喜歡過我一點。」

 

話音落下，隨之被靜默包圍。

 

房間裡靜的讓人窒息。

 

我沒有等到秦砚的回答。

 

秦砚的不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擦掉了眼角的一滴淚，重新躺回床上。

 

我翻了個身，背對著秦砚。

 

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在床畔。

 

我還是沒忍住小聲開口：

 

「秦砚，你真讓我覺得惡心。」

 

4

 

第二天一早，我就收拾了東西離開老宅。

 

我拖著行李箱準備走，正好撞上了散步回來的秦老爺子。

 

秦老爺子見我拖著行李箱，上下打量了好幾眼，慢悠悠開口：

 

「你拖著行李箱做什麼？」

 

我也沒藏著掖著：「準備回家。」

 

「你說什麼？」秦老爺子的臉色變了，「還沒祭祖，你就要回去？」

 

「是啊，你們秦家祭祖，和我有什麼關系？」

 

秦老爺子瞪大眼：「你說什麼？」

 

「喔說，你們秦家的祭祖，和我有什麼關系？」

 

我又重復了一遍，毫不客氣。

 

秦老爺子敲了敲手裡的拐杖：「我看你是反了！你不是我們秦家的媳婦嗎？怎麼敢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秦家媳婦？」我淡淡看著秦老爺子，「我以為我不是呢。」

 

「您老從我嫁進來第一天開始就一直看我不順眼，在你心裡，我就從來不是你們秦家的媳婦。」

 

「所以，我參不參加你們秦家的祭祖，重要嗎？」

 

我無辜眨了眨眼。

 

秦老爺子瞪著眼，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噴火。

 

「真是反了，真是反了！」秦老爺子喘著氣，「我現在就要讓小砚和你離婚！」

 

我垂下眼，心驟然縮了一下。

 

我握緊行李箱的把手，繞過秦老爺子：「求之不得。」

 

我剛繞過秦老爺子沒幾步，廖栀就從樓上走了下來。

 

「若兮，你去哪？」廖栀急忙走到我身邊。

 

我看了廖栀一眼，心中意味不明的情緒將我包裹。

 

看著廖智，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份復雜的心情讓我無法再平靜面對她。

 

「我……」

 

話剛說出口，後面的秦老爺子又拄著拐杖飛奔過來：

 

「小栀，你過來、別管這個沒教養的白眼狼。」

 

廖栀愣了下，疑惑看向我。

 

我聳了下肩。

 

廖栀還想和我說些什麼，卻被一旁的秦老爺子拉著走了。

 

我最後看了一眼廖栀，拖著箱子就離開了這座讓我壓抑的老宅。

 

回到家，看著與來時無異的家，我的心裡空落落的。

 

房間裡，掛著一副我與秦砚的婚紗照。

 

我很少仔細看這張婚紗照。

 

因為那時候，我們的感情是一張白紙，不值得我去留戀和回味。

 

可此刻仔細端倪，我發現，曾經看似空白的紙張，其實早已標注了暗號。

 

婚紗照上的我，笑的羞怯。

 

而一旁的秦砚卻是滿臉冷靜。

 

唯一一樣的，是我們兩個都不太自然的動作和姿勢。

 

秦砚與我的距離不近也不遠，可卻像是隔了條銀河。

 

我微微靠近他身側的身子，被秦砚躲掉了。

 

秦砚也側了身，隻不過，側的方向和我一樣。

 

我的呼吸忽然有些沉重困難。

 

我伸手，將這張照片轉了個面，將有照片那面對著牆。

 

眼不見，心不煩。

 

躺在床上，我陷入了混沌。

 

兩股力量好像在撕扯我。

 

一個對我說，離婚吧，一切都這麼明了了。

 

另一個又在對我說，真的要離嗎，你都已經努力這麼久了。

 

是啊，我都已經努力這麼久了。

 

明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了。

 

明明我已經要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現在告訴我一切都是假的，都是騙我的，實在是太殘忍。

 

5

 

離開老宅的這幾天，秦砚沒有聯系我。

 

手機裡的日程提醒我，今天是品牌方的晚宴。

 

我關掉日程提醒，慢慢從床上爬起來。

 

躺在床上幾天，我的骨頭好像都要散架了。

 

強打起精神，我將自己收拾好。

 

背起包，就去了地址上的酒店。

 

一進到大廳，我就看到了許多眼熟的面龐。

 

一些交好的朋友都過來和我打招呼：

 

「好久不見呀，小兮。」

 

「小兮，你最近怎麼都沒發視頻啊，是很忙嗎？」

 

「小兮，一段時間不見怎麼感覺你瘦了？」

 

我朝他們牽強的笑了笑。

 

「沒有，最近有點忙，沒顧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