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1】

 

再次醒來，家裡暗沉沉一片，安靜得厲害。

外面的雨還下的很大，路邊的排水孔被掛斷的樹枝和落葉擋嚴實了，積水滲地很慢，已經積了十多公分的深度。

 

家裡好像停電了，廚房的冰箱停止了工作。

 

我這一覺睡得太沉，沒注意到爸爸媽媽還有謝禾給我打的好幾個電話。

 

大體意思就是外面交通不便，他們今晚都不回家了，讓我自己照顧好自己。

 

還有今天阿姨也不上門來做晚飯了，如果我餓了，就先吃點零食喝點牛奶墊墊肚子，等明早他們回來再給我準備晚餐。

 

我在群裡回了一個語音。

 

[媽媽]：寶貝在幹嘛呢？現在才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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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頭/]：還能幹嘛？小懶貓肯定睡得跟小豬一樣S/狗頭//狗頭/

 

[媽媽]：你的零食都在客廳電視下面的箱子裡，餓了就自己吃點，明早我和你爸回去給你帶早餐。

 

[/狗頭/]：說不定用不著你們帶飯，吃零食就自己吃撐了。

 

[我]：喵喵喵！@/狗頭/

 

[/狗頭/]：嘖！真兇！

 

……

 

我扒拉出幾包零食，拖到落地窗前邊吃邊欣賞暴雨。

 

變成貓以後，我的視力比以前強了百倍不止。雖然外面天氣陰沉，昏暗不明，但我還是清楚地看到了大門外突兀多出了的一個黑影。

 

黑色連帽衫罩頭，緊緊貼著鐵柵欄，但肆虐的雨水還是將他身上的衣服都淋透了。

 

我看見他身體一顫，腦袋往前一點，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應該是著涼感冒了。

 

我們這個小區裡住的都是富裕人家，這大雨下的，怎麼還會有人呆在外面？

 

就算是家裡僱佣的保姆，也不至於躲到別人門口避雨。

 

難道門外是徐妄？

 

我點開手機，找到徐妄的電話撥通，外面那個黑影也沒有掏手機查看。

 

就在我松了一口氣的時候，黑影忽然轉身回頭，朝我家這邊望了過來。

 

雖然雨線模糊了黑影的面容，但那個熟悉的輪廓，不是徐妄又能是誰。

 

這倒霉孩子不會是又和段知遠吵架了吧。

 

同學兼師生一場，我怎麼忍心看他在外面cos落湯雞。

 

我跑下樓，跳著打開了大門，密集的雨點啪啪啪打在我的臉上，又湿又冷。

 

我尚且還有一身厚實的毛毛，徐妄不知道跑出來多久了，那小身板能不能抗凍啊？

 

“喵～～”

 

好冷！我說出口的話都凍得變調了。

 

徐妄！徐妄！

 

徐妄朝我看過來，眼睛突一下睜大，不可置信中又帶著一抹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欣喜。

 

他來給我補課，家裡大門也錄了他的指紋。他之前不肯進來，現在看到我現身倒是機靈了許多。

 

“你怎麼出來了？”

 

徐妄把我抱起來，小心地替我遮擋外面的風雨。

 

家門重新關上，徐妄局促地站在玄關處，身上的衣服滴滴答答地淌著水，不好意思進屋。

 

我不高興地“喵”了一聲。

 

徐妄這才慢吞吞地跟著我走進來，給自己安排任務：“我給你吹吹毛吧，一會兒我會把家裡的地都拖一遍的。”

 

誰讓你幹這個了？我是那麼苛刻的人嗎？

 

【12】

 

我從謝禾房間找了一套幹淨的衣服叼給了徐妄。

 

一開始他說什麼也不要換，後面還是我打電話給爸媽，他們看到了穿著湿衣服的徐妄，一起勸了幾句，徐妄這才去衛生間換了。

 

屋子裡太暗了，我是貓，影響不大，但徐妄肯定不習慣烏漆嘛黑的房間。

 

我跑回房間叼著我的臺燈來到樓下，走到徐妄身邊，抬起爪子在他腿上推了推。

 

徐妄接過臺燈，小聲地說了一句謝謝。

 

一團溫馨的暖黃色光芒從沙發散開，徐妄坐的十分端正，望著臺燈不知道在想什麼。

 

唉～

 

我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了。

 

如果是從前的我，說不定還能聽他訴訴苦，順便開導開導他。

 

但我現在變成了一隻貓，和我說話他根本聽不懂，也不會在意。

 

我總不能把自己大變活貓的秘密隨便告訴別人吧？

 

我哥尚且接受的還沒那麼順利，更何況是一個外人。

 

於是我們一人一頭，隔著中間長長的空位，他想他的心思，我舔我的毛毛。

 

半個小時過去了，有外人在我也不好意思睡覺，可是一直舔毛我嘴巴都快幹S了。

 

我跳下地，朝我的水杯走過去。

 

徐妄撇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主動走過來，幫我重新給碗裡倒滿了水。

 

房間裡安靜地隻剩下我喝水的聲音。

 

我的嘴巴重新變得湿潤，兩邊的胡子也沾上了小水珠，這相當於我人形時候嘴角下巴都是沾上了水。

 

我有點不好意思，別扭地“喵”了一聲。

 

看什麼看？貓貓喝水都是這樣的！可不是我自己埋汰。

 

徐妄蹲在我面前，兩隻手搭在自己的膝蓋上，眼裡帶上了祈求：“我可以摸摸你的頭嗎？”

 

“……”

 

實話實說。

 

徐妄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對貓都如此有禮貌的人。

 

他這樣問我，我倒有些不好意思拒絕了。

 

徐妄大雨天的從家裡跑出來，淋成了一隻落水狗，心裡說不定還埋著多少委屈呢。

 

他這個人其實還挺好的，又是我的老師，如果摸摸頭能讓他心情好點，那就摸吧。

 

我走到他腳邊，歪著頭往他褲腳上蹭了蹭，學著記憶裡貓貓跟主人撒嬌的模樣，倒在地上對他露出了柔軟的肚皮。

 

徐妄露出了一抹笑，動作輕柔克制，在我頭頂小心地摸了兩下。

 

“咕～”

 

我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叫了起來，覺得丟臉的我用爪子捂住了臉。

 

“小貓餓了呀，家裡有吃的東西嗎？”

 

我家裡人都清楚我的情況，我不是純正的貓咪，口味更傾向於人吃的飯，所以我的一日三餐都是我媽或者阿姨親手給我做的，基本沒怎麼吃過貓糧。

 

但徐妄不知道。

 

他給我媽打去了電話，詢問貓糧的位置。

 

我媽就說我挑嘴，看見人吃什麼就也要吃什麼，貓糧是不喂的。然後又麻煩徐妄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給我做個貓飯。

 

家裡電雖然停了，但燃氣還可以用。

 

徐妄一口答應了。

 

我媽那邊迫不及待地寫了煮貓飯的詳細過程，又叮囑了一些貓不能吃的調料和我的忌口，絮絮叨叨地說了好幾十條語音。

 

徐妄都很耐心地聽完並回復了。

 

我媽不好意思，又給人發了個紅包。

 

徐妄沒收，拎著臺燈轉站廚房。

 

我沒想到他手藝這麼好。

 

本來是準備到廚房看著他怕他出錯的，以前我媽做飯的時候我沒少在旁邊陪著，結果徐妄意外的熟練。

 

他的刀功甚至比我媽還要好，切塊均勻，就像拿模具復刻的一樣。

 

大概是我的震驚太明顯了，徐妄笑著跟我解釋：“以前我和媽媽在一起的時候經常做飯，就練出來了。回到這邊很少有下廚的機會，要是不好吃還請你多多擔待。”

 

【13】

 

上次躲雨的事情過後，我和徐妄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當然這個無話不談主要是指徐妄。他似乎把我當成了類似於樹洞的存在，小貓咪不僅能幫他保守秘密，還能給他慰藉。

 

“我很羨慕別人，他們都有朋友，而我永遠隻是一個人。”

 

“以前我們過的並不好，我一心隻想好好學習改變命運，空闲時候也不敢放松，要幫媽媽一起擺攤賺錢。

 

後來，我有了新家，不用再像以前那樣辛苦，可以有時間交朋友了。但是段知遠討厭我，總是跟我作對，漸漸地，也就沒人敢往我身邊湊了。”

 

“我媽插足別人的家庭確實不對，雖然她一直慫恿我去和段知遠爭家產，但我從來沒有動過這個念頭。

 

我其實很想和段知遠和平相處，但是他很討厭我，根本不會相信我。

 

我現在隻希望自己趕快畢業，然後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從段家搬出來。”

 

“喵～”

 

這種事小貓我也幫不上忙，隻能給你加油鼓勁，祝你心想事成啦。

 

徐妄低下頭，對我溫柔地笑了笑。

 

“對了，這個學期的課程馬上就要結束了，你需要我給你出一份試卷嗎？”

 

我立馬換上一副S貓臉。

 

討厭考試！討厭學習！

 

做人的時候討厭！做貓也一樣討厭！

 

這麼一想，我可真是一隻堅守初心的好貓。

 

然而討厭無效。

 

我媽聽說徐妄記性不錯，還記得學校試卷的大概，立馬同意了讓他給我出一份試卷的提議。

 

我用了比常人多兩倍的時間，磕磕巴巴地完成了答卷，再交由徐妄批改，剛好壓著及格線過了。

 

我得到了一個小長假。

 

爸媽打算出去旅遊，非要把我也一起捎上。說是留我一隻貓在家不放心，我哥一看就不是個會照顧貓的。

 

我們一路去了好幾個城市，打卡了很多著名景點，最後一站定在一座千年古廟，據說許願很靈，裡面的師父特別厲害，都是得到高僧。

 

我一聽就知道他們打的什麼主意。

 

剛剛得知我變成貓那陣，這兩個人也是找了不少大師相看，結果招來了不少騙子。

 

沒想到過去這麼久了，我爸媽的心思還沒歇。

 

上完香，拜過佛，兩人又捐了一大筆香油錢，這才帶著我往寺廟後院走。

 

在小沙彌的帶領下，去見所謂的高僧。

 

我以為這趟也要白跑，但那和尚好像還真有幾分本事。

 

我們一露面，他的目光便如火炬一般落在了我的身上。

 

小沙彌走後，和尚一言道出了我爸媽來此的訴求，把我爸媽二人唬的當場就跪下磕頭，求高僧指點迷津。

 

“……”

 

大師說我會變成貓是因為願念。

 

我可能在某個時刻許願過自己變成一隻貓。

 

我覺得有點扯，我就算真的這樣想過那應該也是隨便一想的玩笑話，當不得真。

 

老天爺有這麼無聊，那麼多誠心誠意的人許願聽不見，反而實現我這種隨便的想法？

 

大師看出我的質疑，轉而又提到了徐妄。他沒指名道姓，隻說我變成貓以後是不是和某個不相幹的人有了交集。

 

徐妄想要一個真心相待的朋友。

 

他太孤獨了。

 

媽媽不理解他，哥哥討厭他，同學因為傳言疏遠他。

 

而我身邊倒是一直不缺朋友，家裡氛圍也很不錯，雖然苦惱學習，但其實在學校裡我還是過的挺快樂的。

 

也許是某一下午，我們在學校裡擦肩而過時，他向上天虔誠祈禱，希望以後可以擁有一個並肩而行的朋友。

 

而那時我恰巧在為作業發愁，看到校園裡無憂無慮被人投喂的流浪貓，發出了一句牢騷：要是我能像它一樣就好了！

 

陰差陽錯，我就一起被眷顧了。

 

【14】

 

“你別想了。”

 

回去路上，爸爸看媽媽一直擰著眉頭，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大師不是說苗苗很快就能變回來了嗎？小徐的願望好像快實現了。”

 

媽媽嘆了口氣，手指輕輕順過我的背脊：“你說小徐的願望是什麼？要不要咱們幫幫他。是想從段家獨立還是別的？”

 

“喵！”

 

都不是哦，他想有一個好朋友。

 

“苗苗你知道？”

 

媽媽把我抱起來，舉到視線相平的位置。

 

我對著她眨了眨眼，爸爸立馬把平板遞了過來。

 

「我自己可以搞定。」

 

「不用擔心。」

 

「我很快就能變回來了。」

 

沒想到徐妄還真的把一隻貓當成朋友了。

 

我媽瞅著平板上的字看了一會兒，放棄幹涉，靠在我爸肩膀上：“好吧，也不差這幾天，開學前變回來就成。”

 

我：“……”

 

還是逃不過上學的命運。

 

不過也好。

 

那樣徐妄就可以真的實現願望，擁有一個人類朋友了。

 

我從我媽這裡點出徐妄的微信，抬爪按下語音鍵。

 

“喵～”

 

朋友，你的朋友馬上就要送達啦！

 

徐妄也回了一條語音，我飛快地點開。

 

“喵～”

 

他可能不好意思，聲音壓得很低，但特意切了細聲線。

 

我要再聽億遍！

 

「“小徐”撤回了一條消息」

 

他怎麼這麼有意思？我應該早點跟他交朋友的，不過現在應該也不晚。

 

好朋友，做好準備，我要貓貓化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