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可否說給我聽聽?」


 


「再過些日子你就知道了,往後再也不必提心吊膽地活了。」


 


府裡過年的氣氛一直熱鬧到了正月十五,謝景淵奉聖上旨意,過幾日要離京一趟,臨走前,他說要帶我去看花燈。


 


十裡長街,燈火輝煌,人潮湧動。


我在前面買燈,他在後面結賬,不一會兒,他手裡就拎滿了大大小小的花燈。


 


街上來往的人群實在是太多了,他不方便行走,我便讓他在街角等我。


 


「我去買個兔子面具就回來,就在那,很近的,你在這裡等我。」


 


我穿進人群,直奔面具攤,剛剛看見的兔子面具卻沒了蹤影。


 


「老板,這裡掛著的兔子面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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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面具剛被買走,就那個,那個穿紫衣服的姑娘。」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姑娘恰好轉過身來,摘下了臉上的兔子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張讓我驚懼的臉——賀芸。


 


賀芸不是被謝景淵藏起來了嗎?為什麼她會出現在街上?


 


她剛剛摘下面具的那一刻,我敢肯定,她也看見我了。


 


我心裡越發不安,跌跌撞撞地往謝景淵那邊走,人群熙攘,不知是誰推了我一把,我險些摔倒,好在被謝景淵及時扶住。


 


他看出了我的不對勁,問道:「怎麼了,不是要買面具嗎?」


 


我抓住他的胳膊,聲音都在顫抖:「我看見賀芸了。」


 


謝景淵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他迅速地看向人群,然後對我說:「走,我們回府。」


 


回到府上,下人匆匆來報,說偏院的鎖壞了,有賊人打暈了灑掃的丫鬟。


 


謝景淵急忙往偏院跑,我跟在他身後,才發現這裡正是我初來謝府時,見過的那個奇怪的小院。


 


如今鎖落在地上,大門四敞,露出了裡面的景象。


 


打翻在地的油燈,沒有動過的飯菜,以及兩套女子的衣裙。


 


我忽然就想明白了,這裡是謝景淵關賀芸的地方!


 


「謝大人。」


 


「賀蓁。」


 


我們幾乎同時開口,眼神在空氣中交流,他囑咐下人收拾好這裡,不要聲張,拉著我回了自己的院子。


 


我將門窗關緊,確保四下無人後,謝景淵給我講述了事情的原委。


 


當初他在賀家救了瀕S的賀芸,把她秘密安置在一條荒廢的小巷裡,請了一個聾啞郎中為她醫治。


 


待她傷好後,他又偷偷地把她帶回京城,關在了謝府的偏院。


 


賀芸身上背負著重要證據,但她不肯說,再加上她身子弱,經不起逼供,謝景淵不能讓她S,隻好關著她,等她受不了了自然會開口。


 


就在除夕前一周,賀芸終於開口了,謝景淵急忙派了人去查驗真偽,然後借著除夕進宮,告訴了聖上。


 


如今根據賀芸的描述,人證和物證不出半月就要到達京城了,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賀芸不見了。


 


謝景淵神情凝重,我卻從他的話裡聽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一個想法逐漸在我腦中成型。


 


「謝大人,賀芸胸口那一刀是我捅的,若非及時救治,她必S無疑。


 


「而能在我前腳離開,後腳便來到賀家的,隻有一種人,就是那晚滅了賀府的仇人。」


 


31


 


謝景淵的沉默仿佛無聲地默認。


 


我的記憶再次被拖回到當初的賀府。


 


火光衝天,慘叫連連,一百二十三口,一夜滅門。


 


哪裡是仇家尋仇,分明是有備而來。


 


既已滅門,必會做得幹幹淨淨,可我逃命時,賀府還沒有被大火吞噬,那就說明,這背後之人從一開始,就打算留下賀芸的性命。


 


「謝大人,你不隻是為聖上做事吧。」


 


賀家無意間得知了那個朝廷秘辛,被滅了口,可賀芸卻被留下,作為來日拆穿這一切的證人。


 


這兩個舉動實在是太矛盾了,除非這本就是兩股勢力的抗衡,而謝景淵同時在為兩邊做事。


 


「賀蓁,知道得越多就會S得越快。」


 


屋內燈光昏暗,隻照出謝景淵一半的臉,另一半置身在黑暗之中。


 


他聲音冷冽,眼裡多了幾分肅S之氣。


 


嫁給他之前,我就聽很多人說過,謝景淵名聲不好。


 


他S過不少人,最擅長斬草除根,不會給自己留下一絲禍患。


 


但我認識他以來,他的一些舉動雖然奇怪,卻沒有對我造成過傷害,反而還幫了我許多。


 


我也自然而然地認為那些傳聞都是不實的,如今一切串聯起來,我才發現,謝景淵並非表面那麼簡單,他身上秘密太多,是個十分危險的人物。


 


「賀芸的事我會處理,這段日子你就待在府上,不要出門了,至於別的,不要過問。」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離開謝景淵的房間時,我看見他的額頭上爬滿了汗珠,臉色也有些蒼白。


 


次日一早,謝景淵就進宮了。


 


沒過多久,陳伯前來通稟,說宮裡來了人,要我去前院一趟。


 


我心底疑惑,直覺謝景淵可能出了事,急忙整理好衣裙,去了前院。


 


來人是太後身邊的太監王公公。


 


他生得肥胖,眯著一雙眼睛,尖聲道:「太後娘娘口諭,邀謝大人的妾室進宮一敘。」


 


我俯身行禮,問道:「敢問公公,娘娘可有說是何事?」


 


他斜了我一眼,擰眉道:


 


「娘娘的心思豈是你我能猜的,芸姨娘,跟咱家走吧。」


 


我交代了陳伯兩句,若謝景淵回來,告訴他我去見了太後娘娘,然後就跟著這位王公公進了宮。


 


一路上,宮人們見了王公公都要低頭行禮,他晃著身子,傲慢地從他們身邊走過。


 


皇城之內,這太監能有如此威風,看來太後的權勢不一般啊。


 


32


 


殿中,太後端坐高位,戴著護甲的手,正捏著杯蓋,輕輕地撥弄著杯中茶葉。


 


她右手下方坐著兩個人,榮安縣主和程朗。


 


見我來了,程朗臉上閃過一抹驚訝,榮安縣主倒是微微一笑,衝我點頭示意。


 


大殿上安靜如鴉,我始終保持著行禮的姿勢,過了許久,才聽到頭頂傳來的聲音。


 


「平身吧,抬起頭來,讓哀家看看,能讓謝大人放在心尖上的,到底是個什麼人物?」


 


我站直身子,抬起了頭。


 


太後的眼神在我身上打量了一番,問道:「聽說你出身江南賀家,因家中遭難,才進京奔親的,是嗎?」


 


「回娘娘,正是如此。」


 


「一夕之間,家破人亡,如此悲痛欲絕之事,怎麼沒見過你報官追查?」


 


按常理,以太後的身份,她是絕不會召見一個官員的妾室,可她偏偏宣了我進宮,話語間又提起賀家,直覺告訴我,這件事或許與她也有關系。


 


我壓下心底猜測,回道:「事情發生突然,妾身被嚇壞了,進京後隻好把此事託付給舅舅,後來聽聞謝大人奉聖上之命調查此案,便放下心來,靜待結果。」


 


太後冷笑一聲:「你倒是對他放心得很。」


 


她此番話裡有話,倒是讓我不知作何回答,一旁的榮安縣主起身,笑著圓場道:


 


「皇祖母,您不要這麼嚴肅嘛,賀姐姐頭回進宮,您就板著臉,問了人家好多問題,會嚇壞她的。」


 


太後聽了她的話,臉色緩和了不少,笑著點了點她的腦袋。


 


「你這丫頭,她又不是紙糊的,如何能被我問上兩句就嚇破了膽?」


 


「還不是您太嚴肅了,剛剛連韻兒都不敢多說話了,您呀,就該多笑笑,要不然他們都不知道,您是這天底下最慈祥的人啦。」


 


榮安縣主三兩句話就哄得太後心花怒放,太後也懶得再留我,揮揮手示意我退下。


 


我衝縣主點點頭,表示感謝,程朗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一瞬,又轉過頭去。


 


出宮後,我回了謝府,謝景淵就站在門口,正準備去宮裡接我。


 


見我回來了,他急忙把我拉至身前,瞧了個仔細。


 


「太後見過你了,可有為難你,她都問了你什麼?」


 


謝景淵是個情緒不外露的人,無論喜怒,總是淡淡的,讓人很難窺見他的真實想法。


 


這還是第一次,我從他眼中看到了擔憂和一絲惶恐。


 


我問他:「謝大人很擔心太後娘娘會對我不利嗎?」


 


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放開了我,冷聲道:「我不是說過,有些事情不要過問。」


 


他說完轉身往府中走去,我快步上前,拉住了他。


 


「大人,從你選擇幫我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注定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你說知道得越多S得越快,可眼下賀芸跑了,太後又態度不明,賀家一案實在是牽扯太多,若有朝一日,終有一S,賀蓁不想稀裡糊塗地S去。


 


「還望大人,坦誠相待。」


 


33


 


這一日,我終於從謝景淵口中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當今聖上並非太後所出,他的生母先皇後曾因謀害皇嗣而被打入冷宮,病逝後,年僅七歲的他便養在了太後,也就是當初的婉妃身邊。


 


婉妃少時與靖王青梅竹馬,原已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偏偏被一道聖旨送入宮中。


 


她不喜歡先皇,對這個孩子也不大關照,滿心滿眼都是遠在封地的靖王。


 


後來,先皇壽辰,靖王回京祝賀,與婉妃再次相逢,原本隻是敘舊,可在得知靖王始終未曾娶妻時,婉妃的心動搖了。


 


於是二人幹柴烈火,一夜春宵。


 


靖王返回封地沒多久,婉妃便有了身孕。


 


為了防止被發現,婉妃將這孩子的月份晚報了一個月,再在臨產時故作腳滑,造成早產的現象,與她侍寢的日子剛好對上。


 


先皇對此並未察覺,更是在孩子出生後,晉婉妃為婉貴妃。


 


後來,先皇駕崩,靖王病逝,太子登基,尊婉貴妃為太後,封其弟九皇子為辰王。


 


多年來,聖上身子不好,子嗣稀薄,僅有的一個皇子,也在五歲那年夭折。


 


太後便一直有意讓他立辰王為皇太弟。


 


聖上本已打算擬旨,卻意外得知,辰王乃是靖王之子。


 


而當初婉妃收買的四個穩婆裡,有一人並沒有被滅口,反而逃回了老家。


 


如此穢亂宮闱之事,聖上怎能允許,他即刻派人去尋找那穩婆的下落,誰知那人剛打探到穩婆現居的地方,就遭遇了刺S。


 


他一路逃亡,重傷瀕S,途經賀府時,被我爹所救。


 


他拼著最後一口氣,告訴了我爹那穩婆的住處,要他上京面見聖上,哪知我爹還未來得及動身,賀府滿門便遭受了滅頂之災。


 


我聽謝景淵說完,腦中的一個個謎團終於串成了一條線。


 


我問他:「所以,大人表面是為太後做事,奉她的旨意滅了賀家滿門,暗地裡卻為聖上所差遣,留下了賀芸的命,對嗎?」


 


「沒錯,太後一直以為我是她埋在陛下身邊的一顆棋,殊不知我與陛下一直在做戲給她看。」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謝景淵會一直監視我,因為我以賀芸的身份進了京,太後知曉後,得知賀家並未S幹淨,才讓他動手S了我。


 


那晚明月樓的對話一一浮現在腦海,我忍不住問他:


 


「那日,大人明知保下我會有暴露的風險,為何還要這麼做?」


 


謝景淵神色淡然,看著我道:「因為救你,等同於,救那個故人。」


 


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從謝景淵口中聽到「故人」這兩個字了,我想,那一定是對他很重要的人吧。


 


一切說開後,謝景淵送我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正欲離去,我叫住了他。


 


「謝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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