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說完後,他低下頭說:「我都明白的。」


 


我有時候常常會懷疑,我是不是走錯了?也許當初帶著天賜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看著天賜一身名牌,看著天賜優渥的生活,我又覺得自己沒錯。


 


在我即將陷入迷茫和猶豫的時候,我會趕緊甩開這些念頭。


 


人永遠不要為自己做的事情而後悔、迷茫,那樣就會變成梁朝一樣,困在過往。


 


既然回不了頭,就向前走吧。


 


梁朝知道明天要去遊樂園,他開心得簡直像一個大男孩。


 


他特意去提前買好了情侶衫和親子裝,我穿粉色的米妮,他穿藍色的米奇。


 


然後買了可愛的兔子耳朵戴在天賜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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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賜臉一黑,剛想要拒絕,但是他想起了我說的話後就變了臉色,最終忍了下來什麼也沒說,露出了一個牽強的笑容。


 


我看著天賜板著臉帶兔子耳朵,「撲哧」一下就笑了。


 


實在是太違和了啊!


 


梁朝看到我笑了,他也難得露出發自肺腑的笑容。他抱著我又跳又喊:「看咱兒子多可愛,當小童星都綽綽有餘了。」


 


天賜皺了下眉頭,有些不情願道:「爸爸你好吵。」


 


明明是在指責梁朝,但是梁朝卻看起來太開心了。他眉眼全是笑意,似乎驅散了往日的陰霾。


 


他牽起了我和天賜的手走進遊樂場。


 


梁朝從包裡拿出了一個文件夾,我站在他身邊偏頭過去看。


 


我發現,文件夾裡是遊樂場的手繪攻略。


 


上面還用彩色的筆畫了小兔子之類的,不過很醜。字跡也很潦草。


 


看字跡我就能看出來那是梁朝寫的,他學習不好,字也醜。


 


梁朝注意到了我的目光,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笑道:「我早就想一家子出去玩了,所以做了很多攻略,這隻是一部分。」


 


隨後,他有些失落地說:「還有去三亞的、去迪士尼的...好多地點的攻略我都在做。咱們一家子下次可以去。」他說完後觀察我的臉色,握緊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問:「你說對嗎?」


 


他期待著我的答案。


 


我點了點頭,他瞬間就露出了笑意。


 


完全不像是曾經那個又酷又痞的富二代了,此時的他沉穩溫柔得像是一譚湖水。


 


我們一起坐了過山車,一起坐了激流勇進,一起去探險屋...


 


一開始天賜還有些煩躁,但是隨著遊戲項目的增多,他也不自禁地露出了屬於孩子的天真和愛玩。


 


在鬼屋裡,他和梁朝被一個假手嚇得互相抱在了一起。


 


我一腳踹開了假手,梁朝和天賜兩個人眼裡都有星星地看著我。


 


那一刻,我是真的幸福的,我感受到了家庭的幸福和快樂。


 


短暫,稍縱即逝,就像是流星。


 


他們父子倆抱在一起充滿崇拜地看著我的時候、梁朝偷偷地拽我的衣角的時候、他把天賜舉到肩膀上含笑求我表揚的時候,我幾乎要心軟了。


 


幾乎要心軟了......


 


最後我們一起看了遊樂園的煙火。


 


煙火很美,天賜幾乎舍不得眨眼,他定睛注視天空的時候,我在看天賜,梁朝在看我。


 


我的目光轉向梁朝,梁朝又趕緊抬頭看煙火。


 


璀璨的煙花把整個天空照亮,我看到梁朝的眼眶湿潤,仿佛含著潺潺的水色。


 


梁朝像個愛哭鬼。


 


14.


 


有些事情,要麼不做,要麼就做絕。


 


心慈手軟隻會讓事情變得糟糕起來。


 


梁朝投資了一個休闲療養莊園。他一直看好這個項目。我以前生孩子傷了身體,梁朝打算莊園建好了後也強制讓我去裡面療養。


 


地點他早就選好了,在康富郊區。


 


這個事情股東們並不支持,梁朝投資走的就是自己的賬戶。


 


也許抑鬱症會讓人變得遲鈍吧,他也太想做點什麼表達他的忠心。


 


當梁朝風風火火地開始建的時候、當他已經融資了的時候,政府下了材料。


 


康富郊區不允許建,涉及環保和防火。


 


也就是說,梁朝需要面臨巨大的財產賠付。


 


他幾乎掏空了所有積蓄。


 


他的病情更加嚴重,常常失眠,他怕打擾我睡覺,自己主動地去了沙發睡。


 


我早上起來,會看到他瞪著眼睛,坐在沙發上怔怔地看著窗外。


 


我叫他的名字,梁朝會立刻露出一個笑容。


 


那麼牽強、悲哀的笑容。


 


公司的股東很快地發現了梁朝的精神問題,事實上,他已經嚴重到無法隱瞞了。


 


股東們開始拋售公司的股票,並且有人放出了他患抑鬱症的消息。


 


公司的股票一跌再跌。


 


我的股票我沒有拋,我甚至還問過梁朝,需不需要我給他一些錢。


 


我的服裝品牌如今做得還不錯,我也有不少積蓄了。


 


梁朝咬著嘴唇說「不用」,在他樸素的大男子主義中,沒有哪個男人找女人要錢。


 


那段時間,我迷上了下國際象棋。


 


我俯視著整個棋盤前,執起了最後一個棋子,吃掉了「國王」。


 


15.


 


我收購了其中一些低價的股票,這用了我很多錢。


 


錢是怎麼來的呢?康富郊區的地址是我選的,當放出要建高檔莊園的時候,很多人買了周邊的地和商鋪。


 


那些地我早早地就收購了,賺了一大筆錢。


 


一將功成萬骨枯。


 


當梁朝意識到一切的時候,公司的董事長換成了我。


 


他躲在了拉上了窗簾的屋子裡,像是一隻瀕S的貓一樣蜷縮在地毯上。


 


以前他吵架從來不鎖門,因為他期待我能走進門去哄他。


 


屋子這次上鎖了,代表著他已經不希冀從我身上得到一些什麼了。


 


愛與希望都是偽裝,欺騙和掠奪才是我的本色。


 


梁朝終於徹徹底底地明白了一切。


 


我找人把門打開了。


 


打開的那一刻,我撥打了「120」。


 


梁朝用書房裡的瑞士軍刀割了腕。


 


沒文化真可怕,這樣根本不會S。


 


他面色慘白,還殘留著一點意識,我的手指觸摸到他的臉的時候,他卻還是沒有躲開。


 


他輕輕地蹭了一下。


 


我說:「梁朝,我也想知道掌控一切是什麼感覺,以後我來掌控你,好不好?」


 


他沒有說話,明亮的眼眸如今暗淡得像是被蒙上塵土的珠子。


 


梁朝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失血過多讓他幾乎要昏迷下去了。


 


我握著的他的手,自顧自地說著。


 


「梁朝,你想要一個家,但是我要當這個家的主人。」


 


梁朝閉上了眼睛。


 


 他被送到了急救室,並沒有什麼大礙,隻是他拒絕和我見面。


 


王婷發了幾次瘋,但是她沒有別的辦法,我掌控了一切。我警告她,如果再鬧我就會凍結她的所有銀行卡。


 


和王婷說完後,我也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手。


 


梁朝病好後,梁朝也沒有見王婷。


 


他自己取出了最後的一筆錢,開著車走了。


 


去哪裡我不知道,或許他也不知道。


 


可能是周遊全國,也可能是周遊世界。


 


我想把天賜接到我的身邊來細心照顧,天賜卻拒絕了。


 


他還想在寄宿制學校裡上學。


 


那天晚上,天賜放假回家,我抱著他給他講故事。


 


「森林裡有一隻大老虎Ṭū́⁼,他是百獸之王。他有一天出去捕獵,把自己的小老虎弄丟了。後來他努力地去找小老虎,終於找到了。一家虎又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我講完了這個幼稚的故事後,緊緊地握住了天賜的手。


 


天賜慢條斯理地補充著故事。


 


「找到了就可以幸福快樂嗎?小老虎在外面一定受了很多苦。」


 


「小老虎被丟到城市後,他可能翻垃圾桶吃,可能裝作小貓乞討,也可能下雨的時候在泥潭裡滾了一身土。」


 


月光之下,我捧著天賜的臉,他漂亮得像一個小天使。


 


天賜的聲音又小又溫柔,他反而給我講起了故事。


 


「所以,小老虎回去後,他不會快樂,他會恨大老虎。如果真的那麼喜歡我,當初為什麼要丟掉我?」


 


我坐直身子,看著他黑漆漆的眸子說:「後來,大老虎生病了。」


 


天賜舔了下嘴唇,用稚嫩天真的語氣說。


 


「小老虎沒有看到。」


 


一瞬間,我如入冰窟。


 


那個「秘密」夜晚結束後,我幾乎像丟包袱一樣把天賜帶回了寄宿制學校。


 


在學校門口,天賜露出了早就知道的表情。


 


他沒有拉我的手,也沒有給我一個離別的吻,他問了我一句話。


 


「媽媽,我以後再也不會有爸爸了。對嗎?」


 


我說:「也許會有,也許會沒有。」


 


16.


 


我花錢找人盯著梁朝。


 


聽那個人說,梁朝自己把豪車換了輛四十萬的越野,他自己開著車,走過了北國的荒漠,也去了南國的密林。他白皙的面孔早已曬成了古銅色,曾經十指不沾春水的纖細手指也變粗,長了繭子。


 


他靠旅行治愈著他自己。


 


偶爾,我也會放下手中的工作,去追尋他的身影。


 


我站在街頭的轉角處,看到他坐在一家小眾的咖啡廳裡。


 


有一群女孩在他的側邊一直在悄悄地打量他。


 


在姐妹的哄笑聲中,其中最出色的女孩子跑到他的面前和他搭訕,他抬起頭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了一個笑容。


 


以前的梁朝單純,後來沉穩、誠摯。如今他更像是經歷了滄桑的帶著印記的船,帶著獨特的魅力。


 


我壓低了帽檐,看著他和搭訕的女孩坐在一起聊天。


 


自從我戀愛腦地生下了孩子後,我一直告訴自己,不應該後悔,人要往前看。


 


可是看著女孩坐在他的對面,笑得春暖花開的時候。


 


我還是心一酸,最後落荒而逃。


 


有人釋懷,有人在回憶中愛了又愛。


 


【梁朝番外】


 


我知道她在看我。


 


所以,我故意接受了那個女孩子的微信消息,故意笑得很開心。


 


當她消失在轉角處的時候,我對那個女孩說了一句「抱歉」後起身去追她的身影。


 


我不會追上她、不會質問她,也不會和她有任何的糾纏。


 


我隻是看著她離開的身影,她也瘦了很多。


 


離開了我,看到我過得好,她也會生氣吧。


 


那就生我的氣吧,繼續恨我一點,這是我們最後的一點情感糾纏了。


 


這些年,我知道她的消息。


 


她成了女性企業家,她的身影出現在了很多報紙和刊物上。


 


我從報紙和書刊上剪下了她的照片,做成了一本書。


 


那本書時刻都告訴我,我要恨她,她讓我失去了一切。


 


我恨她,我恨她,我恨她。


 


一開始的時候,我還想過要報復,想看她跪在我面前狠狠地求饒,想看她哭得歇斯底裡地說對不起我。


 


後來我就不想了。


 


我走過了山川湖海,我看過了太多的風景。


 


在雪域高原下的一個蒙古包裡,一個男人和我共飲烈酒,一米九的他哭著說。


 


他妻子S了,得了癌症,他賣了所有的羊卻還差二十萬。


 


她嫁給他就沒有快樂過,總是要勞作,他大男子主義,從來沒表達過對她的疼惜。


 


「她S都沒聽我說過一句,我愛你啊。」


 


酒缸砸在地上,我也抱著那個蒙古漢子哭,我哭出了我所有的委屈和恨意。


 


男人拍著我的肩膀說:「算了算了,她們女人心都狠,我家那個婆娘也是恨我的,走了也沒給我留一句話,她想贏就讓她贏吧。」


 


走的那天,我騎著馬與他在草原上奔騰,我們都沒有提那個哭得難看的夜晚。


 


你想贏,我就讓你贏吧。


 


後來,我發現,我的身後多了一個人。


 


她踩著我的腳印,跟著我看這個世界。


 


那一刻,我也想過,她是不是後悔了,是不是想找我。


 


但是我已經累了。


 


信任已經崩塌,幾乎難以再Ṫųₓ次建立了。


 


在那個她離去的街道,我看著她遠去的身影。斜陽西下,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長。


 


我的影子也被拉得很長,似乎隨著去追隨了她的影子。


 


看,連影子都知道,我愛她。


 


沒出息的梁朝啊。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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