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沒日沒夜地幹，將賺來的錢，全部捐給災後重建的地區。
所到之處，人人稱贊我是毫無私心的活菩薩。
隻有我知道，我渾身罪孽，與菩薩相比，有著雲泥之別。
再見賀霽時，他滿面憔悴，青色的胡茬爬了滿臉，眼下的青黑，遮不住的疲憊。
我看到他時，他也看到了我。
我下意識地想要逃離，他卻一把將我攬入懷中。
溫熱的淚滴在我的脖頸之間，灼得我有些疼。
———————————付費！！！！
我茫然地愣在原地，試著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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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霽？”
他說：“我在。”
7.
我被賀霽帶了回去。
他徹底將我禁錮住了。
從前，他隻喊我“江雯”。
現在，他喚我“雯雯”。
賀霽對我的圈禁，越發偏執。
我感覺奇怪極了，想要逃離。
可他隻說，這是我欠他的。
我問：“我欠你什麼了？”
他說：“欠我一個新娘。”
我依然進行著我的計劃。
不斷打工贖罪。
開始時，他隻一言不發地跟在我後面。
到了後來，他就不許我出門了。
他將我攏在懷中，在我耳邊低語：“不就是錢嗎？我有的是，你別出去了。”
我推開他，拒絕了。
那天，我們的關系鬧得很僵。
我從未對賀霽發過那麼大的火。
從前，是不敢。
現在，我要趕快贖罪，然後去找媽媽和姐姐。
我怕再晚點，她們就等不及了。
晚上回來時，賀霽喝的爛醉如泥。
我嫌棄地掩了掩口鼻，從一堆空酒瓶中走過，沒有理他。
他卻抓住我的衣角。
“雯雯，對不起，我不該攔著你，不讓你見媽最後一面，原諒我，好不好？”
“這次，能不能，別走了？”
他一字一句地問我，哭得不像話。
我這一生，隻見他哭過兩次。
一次是看到廢墟之下的姐姐。
一次是現在。
我本就沒有怪他。
像我這樣的罪人，怎麼會責怪別人呢？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淡淡地答了聲：“嗯。”
然後沒有絲毫留戀地進了屋。
鎖上了門。
門外的賀霽安靜了片刻，又像瘋了一樣，砸我的門。
他喊：“對不起。”
一聲一聲，喊到聲音沙啞，喊到聲嘶力竭。
我打開門，想告訴他，我沒生氣。
但下一秒，他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隨即，又強勢地吻了上來。
我掙扎，卻不動分毫。
血腥氣在口中蔓延，窒息感再次席卷了我的全身。
在我瀕S之際，他松開了我。
他說：“江雯，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我愣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
8.
我們僵持在門口，誰都不肯退讓半步。
突然，熟悉的感覺來襲。
又是一陣地動山搖。
這次，我不再糊塗，清晰地感受到，賀霽把我擁在懷中。
和三年前的姐姐一樣。
但我，已經不是三年前的我了。
我用力掙脫賀霽的懷抱。
將他護在身下。
我好像突然懂了，該如何贖罪。
賀霽又哭了。
我還沒哭呢，他怎麼比我還愛哭？
我被一個巨大的石塊砸中。
腰部的疼痛感刺激著我的神經，我卻一聲都叫不出來。
我理解姐姐了。
“雯雯，你還好嗎？”
他問我，和我問姐姐的話，一樣。
我的回答，也一樣，“好。”
熟悉的黑暗再次充斥在我的周圍。
我本以為，自己早已習慣這種毫無亮光的環境。
可我錯了，我真的好怕。
我怕，我救不了賀霽。
那樣的話，就不算贖罪了。
我問他：“你會S嗎？”
他的聲音染上了層哭腔，他答：“不會。”
我突然就釋懷了，輕笑起來。
這是我這三年來，第一次笑。
笑著笑著，我就沒了力氣。
下半身也沒了知覺。
我能感受到，自己的體溫在一點點流逝。
賀霽喊我：“雯雯？江雯！你怎麼那麼冰，你還在嗎？”
我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你別睡，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
“你睜開眼看看啊，馬上救援隊就來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不要離開，好不好？”
“我還有好多話沒跟你說…我還沒好好的跟你道歉…你聽到了嗎！！”
他的聲音很大，吵得我耳膜生疼。
“賀霽啊…我好累…”
我的聲音斷斷續續。
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顯得格外明顯。
賀霽隻是不停地懇求我，他說，讓我不要睡。
再堅持一下，就一下。
9.
可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了。
我的親人們，親手給我加上了一層層牢籠，卻要怪我是有罪之人。
現在，我真的好累，這座名為贖罪的囚牢，該消失了。
這三年，是我偷來的。
這一切，都太苦了。
一束光從頭頂照射而下，我身上的石塊，被挪開了。
和那天一樣，嘈雜聲音由遠及近。
我的罪，終於贖清了。
從此我的世界，天光大亮。
半夢半醒之間，我看到了姐姐在笑著向我招手。
我哭得像個孩子：“姐姐吶，我不好，一點都不好，你帶我走吧。”
姐姐笑著摸我的頭，她說：“好。”
她的身後，還有端著餃子的媽媽。
餃子冒著熱氣，香味鑽進我的鼻孔。
媽媽夾起一個餃子，喂到我嘴裡。
“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重重地點頭。
好像忘了，自己又為何哭泣。
姐姐，我來找你們了。
11.
（賀霽視角）
我曾不止一次的責怪江雯。
如果不是因為要保護她，或許我的檸檸就不會S。
我們會有一個盛大的婚禮。
然後組成一個幸福的小家。
再過幾年，我們還會有一個可愛的孩子。
可這一切，都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打破。
讓我措手不及。
我將所有的過錯都歸到江雯頭上。
試圖用這種方式，找到一個合理的宣泄點。
以承載我難以言說的痛苦。
我是個自私的人。
更是一個罪孽深重的怪物。
看著她的臉，我總能想起檸檸。
想起檸檸撒著嬌，讓我給她扎辮子的語氣。
檸檸喜歡高馬尾。
我想，那樣的高馬尾，在江雯頭上，一定更像檸檸。
可扎好之後，我怎麼看都不對勁，她們還是不那麼像。
檸檸總是溫柔的，嘴角微微向下，帶著說不清的悲傷。
我知道，不該怪江雯的，但我還是一遍遍地告訴她。
她不配開心，她要為檸檸贖罪。
那天是檸檸的忌日，我照例給江雯扎馬尾，捂著她的臉時，我慌了。
我竟想象不出檸檸的模樣。
江雯的臉，烙印般地刻在腦中。
像是詛咒。
……
我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早就把檸檸的母親，當做我的親生母親。
看到她在垂S之際，心心念念地想著檸檸，我更加不能原諒江雯。
她看到江雯時，發了瘋地叫罵。
卻又在我將門堵的嚴實之後，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封信，交給了我。
她說，這是寫給江雯的，讓我在她S後，交給江雯。
她對不起江雯。
我不知說些什麼，更不能理解她。
我自私又卑劣地想著，原諒江雯，就是對檸檸的不尊重，她怎麼能原諒？
所以，我將那封信藏了起來。
可是很快，我就後悔了。
葬禮之後，我唯一的親人也過了世。
後悔和自責充斥在我耳邊。
我再次將這種情緒肆意地宣泄到江雯身上。
時隔一個月，再次去到她家時，我發現，她不見了。
那一刻，所有的情緒湧上心頭，悔恨首當其衝。
我失去了唯一的，她又何嘗不是？
她替我們背負了那麼久的恨，該怎麼活下去？
可怕的想法在我心頭縈繞。
我不能失去她。
我託了關系所有能聯系到的關系，最終打聽到她所在的城市。
這大概是我幾個月裡，聽到過唯一的好消息。
她沒S，就好。
顧不得休息，我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她所在的城市。
一路打聽下來，我知道，她過得很苦。
她所謂的贖罪，是我一手造成的。
我要找到她，告訴她，她沒錯。
我一定要親口跟她說，對不起。
然後親耳聽到她說，沒關系。
終於，在兩日兩夜的不眠不休之中，我找到了她。
我們在寒風中相遇，她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
我控制不住自己，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好害怕，她再次消失。
那樣的話，我不一定能找到她了。
我將她帶回了家。
看她每天自虐式的打工，賺錢，捐款。
以此來麻痺自己，我的自責與內疚就將我纏的喘不過氣來。
我開始阻止她。
如果她要贖罪的話，那我來陪她。
哪怕散盡家財，我也願意。
但她不願。
那是她第一次對我紅臉，也是我們第一次爭吵。
她摔門出去，我卻發現，自己連挽留她的資格都沒有。
是我一次次傷害她。
也是我，告訴她，不要快樂，要痛苦。
……
醉了酒，思緒卻異常清醒。
我道歉，她冷漠。
心裡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她明明都說了“嗯”，可我還是覺得，我要失去她了。
雯雯將我鎖在門外，我拍著門，向她道歉。
我好像理解了，那日在醫院，她的感受。
無助感將我包裹，像是溺了水，想要上岸，卻沉浸在無邊的海洋。
終於，她開了門。
那一刻，一個可怕的想法在我心裡蔓延。
既然我們都是有罪之人，既然我們注定痛苦。
那，就一起下地獄吧。
在地獄裡，我們是彼此的依靠，我們會緊緊相擁。
哪怕有洪水猛獸，哪怕會被千刀萬剐。
我也要深深地，吻住她。
可看到她的臉失去了血色，一點點泛白。
我又不舍得了。
她這樣的美好，不該被汙泥沾染。
還想說些什麼，可災難再次降臨。
本以為，我們會就此被埋葬於廢墟之下。
這樣也好。
但身體本能地護住她。
我猶豫了，我松開了懷抱。
雙雙殒命於此，就是我們最好的結局。
可是她，為什麼又護住了我！？
肌膚相接，她的身體一寸寸變涼。
我好害怕。
真的好怕。
她就快要沒氣了。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向她道歉時，她說，她累了。
累得，連一句沒關系，都不願意說。
她一定是生氣了。
我的聲音吸引來了救援隊的注意。
光亮再次照射下來之時，我們獲救了。
陽光之下，我看到她笑得幸福。
我從未見她那麼開心。
我想，是我錯了。
我卑劣如昔，親手將她毀掉。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堅定地告訴她，這一切，不是她的錯。
12.
（信）
信紙被牛皮紙包裹，被保管的小心翼翼。
上面的字體歪歪扭扭，大大小小地參差不齊。
有漢字，還有拼音：
雯雯。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見到檸檸了。
我這一生，對不起的人有很多，但我知道，我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
檸檸S了，躺在你的身上，而你，卻安然無恙。
我曾不止一次地想過，要是我再快一點，要是我能更早找到你們，檸檸會不會就能活著？
她活著的話，我現在應該已經當上外婆了。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我無時不刻地責怪自己。
對不起，看到你時，我忍不住地想，為什麼活著的是你？
或者說，為什麼你還活著？
若是你和檸檸一起S了，我就可以放心的跟你們一起去了。
可你沒有，你不僅沒有，還活生生地，毫發無損地，站在我的面前。
你們長的太像了。
以至於，我看到你，總能想起來檸檸。
所以請原諒我，將自己的痛苦，怪罪到你身上。
原諒我，不肯見你。
我時常能看到檸檸在向我招手，輕笑著，喊我：“媽。”
我已經好久，都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
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
起初，隻是胸口疼痛，到了後來，全身都疼。
在賀霽的陪伴下，我去了醫院。
醫生告訴我，我快S了。
那時，我很慶幸。
S亡對我來說，並不可怕。
甚至我還很期待。
我馬上就能見到檸檸了。
原諒我，沒能陪你。
生了病之後，我多希望你能來看看我。
所以我把自己的緊急聯系人，設置成了你，隻希望，能再見你一面。
生病之後，我看到檸檸的次數，就越發頻繁了。
她總是如此溫暖，沉浸其中，我很快樂。
我記得，自己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可現在提起筆，我都快忘了你們兩個長什麼樣子了。
你曾經那麼愛笑，是我，私自將自己的痛苦加到你的身上。
讓你，再也沒有了笑的權利。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我好想請求你的原諒。
但我無法直視你，更無法和你坐著，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看到你，我隻會更加痛苦。
今天，我去看檸檸了。
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見她
我帶了餃子。
因為她說，那是你最喜歡吃的，她也想再嘗嘗。
我吃著餃子，又喂給檸檸，可我不知道，該怎麼給你。
你會不會，早就不愛吃了？
雯雯，對不起，對不起我帶給你的傷害。
如今，我快要S了，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