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和許若清一起被分配到腎內科實習,帶我們的師父,是一位全國知名的腎內科專家。


師父當時已經七十多歲了,早就已經退休,醫院的返聘合同也快到期,馬上就要徹底離開他奮鬥了一生的醫療事業。


 


之所以會願意來帶我們兩個實習生,就是想要貢獻出最後的餘熱。


 


實習臨近結束的時候,師父告訴我們,他手上有一個推薦名額,可以直接推薦我們進市第三醫院腎內科,拿到編制。


 


市第三醫院就是我現在所工作的醫院,屬於三甲醫院,起點極高,更別提還有編制了。我跟許若清都很想要這個名額。


 


許若清比我聰明,比我成績好,她也比我會來事,每天都哄得師父眉開眼笑,她一直相信師父必定會選她。


 


但是師父選了我。


 


許若清不辭而別,再看見她時,她靠在了吳致遠身邊,小鳥依人,病容滿面。


 


說到背刺,這到底是誰背刺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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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想和許若清爭論。


 


許若清是一個非常有主見的人,她認定的事情,根本不會因為別人的言語而改變看法。


 


“看樣子你不拿走吳致遠的腎髒不罷休了?”我冷聲開口。


 


“要麼是你的,要麼是吳致遠的,你自己選。”許若清很幹脆。


 


“你就不怕我告訴吳致遠真相?你之所以接近他,就是為了報復我,同時拿走他的腎髒?”我心中的怒火開始控制不住。


 


許若清太囂張了,仿佛這一切完全是理所當然。


 


沒有誰欠你的,許若清!


 


許若清對我的憤怒與威脅嗤之以鼻。


 


“你可以試一試,看看他到底是信你還是信我。”


 


我剛要開口,門突然被推開,吳致遠走了進來。


 


許若清突然從床上跳起,她披頭散發地撲進吳致遠的懷裡,梨花帶雨:“致遠,我不治了,現在就回家等S,不在這礙張醫師的眼!”


 


吳致遠的頭發瞬間炸起,他從牙縫裡,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吐:“張!寓!言!你給我滾出去!”


 


看著吳致遠扭曲的臉,以及許若清得意的眼神,我無話可說,隻能發出一聲大笑。


 


“哈!”


 


多說無益,我轉頭朝病房外走去。走到門口,我突然回頭,冷冷地瞥了吳致遠一眼。


 


“有件事忘記跟你說了。”


 


“之所以讓你籤那份意向書,是因為我其實已經拿到了你的配型報告。”


 


“你和許若清血型一致,組織分型一致,交叉型檢查未出現排異,就連白細胞抗原匹配的靶點,也有四個。”


 


“而一般隻要有兩個以上,就可以進行移植手術。四個靶點匹配,說明一個問題。”


 


我朝吳致遠笑了笑,惡毒地說道:“吳致遠,你的腎,注定是她的!”


 


6


 


我請假了一個月。


 


實在是不想待在醫院裡受別人指指點點,而且腎內科也不止我一個醫師,許若清的透析根本不需要我在場。


 


但是這一個月裡,吳致遠差點把我的手機打爆了。


 


再見到吳致遠時,是在醫院宿舍門口。


 


吳致遠專程來堵我的,他沒有了之前的趾高氣昂,也沒有了咄咄逼人。


 


他形容枯槁地站在宿舍大門外的寒風中,看到我出來,他急走兩步,擠出一絲勉強的笑容。


 


“寓言,我們好好談談吧。”


 


我皺眉看著他:“你還想談什麼呢?”


 


“你先別發脾氣,我覺得咱們之間似乎有很多的誤會。”


 


“什麼誤會?”


 


“這幾天,我審視了一下自己的行為,發現我的某些行為,確實超出了界限。”


 


吳致遠很誠懇,我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嗯,然後呢?”


 


“這些行為確實對你造成了傷害和困擾,也引發了一些對你不好的議論,我向你道歉。但是……”


 


“但是?”我毫不客氣地打斷他。


 


吳致遠臉上的怒意一閃而過,他停頓了一下,誠懇地繼續開口:“你也知道,我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


 


“我一直覺得這是個優點,但是現在我發現,它也會讓我缺乏一些邊界感。”


 


“就像許若清,她從小父母雙亡,在學校裡的時候,我們都可憐她,拿她當妹妹一樣照顧。”


 


“本來畢業後也就時過境遷了,但是前不久她突然聯系我,說她得了尿毒症,我就忍不住同情心泛濫了,說一定會救她。”


 


“我這個人是什麼樣子你也清楚,性子很直,對人好,就恨不得好到心窩子裡。搞得許若清對我產生了依賴,而我自己,也對她生出了幾分親妹妹的錯覺。”


 


他滿臉沉痛:“我知道,都是我的錯。你想罵我,打我,甚至拿刀S了我都行,隻要你不委屈就好……”


 


“等等!”我忍無可忍地叫停了吳致遠的表演。


 


再讓他繼續下去,我怕我當場會笑出來。


 


是的,我不委屈,我隻是想笑。


 


同時又有幾分感慨。


 


吳致遠確實是有點天賦在身上的,他的表情,以及他的嘴遁功夫。


 


喜怒無常,他可以洗成是不願意在我面前偽裝自己。背叛,他解釋是因為他為人善良,同情心過剩。


 


他的嘴能夠說出最樸實最真誠的情話,再配上他那掏心窩子的表情,把我拿捏得SS的。


 


這也是我明知道他脾氣暴躁,還飛蛾撲火一般嫁給他的原因。


 


一句“我是一個重感情的人”,就直接讓我淪陷,直到我發現這句話其實是渣男標配。


 


“你拿許若清當親妹妹?”我反問道?


 


“是的,我知道這樣不對……”


 


“你會跟親妹妹上床嗎?而且,還不戴套?”我辛辣地嘲諷。


 


吳致遠又難堪又惱怒,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寓言你別瞎想,沒有的事……”


 


“我手機裡有你和許若清睡在一張床上的照片。”我步步緊逼。


 


“P的,我性子比較直,容易得罪人,肯定是有人搞我……”


 


“真的嗎?”我懷疑地看著他。


 


“真的,我發誓,如果我出軌了,我豬狗不如,全家都是畜生……”吳致遠眼中閃過一絲喜色。


 


“那許若清肚子裡的孩子,我隻能建議她打掉了。”


 


我滿臉遺憾,而吳致遠則木在了原地。


 


7


 


吳致遠的臉色很精彩,有恥辱,有憤怒,有茫然,也有驚喜。


 


“你剛才說什麼來著?”我追問道。


 


剛才吳致遠發的誓很動聽,我想要再聽一次。


 


可惜吳致遠不給我這個享受的機會,他上前一步,直勾勾地盯著我:“若清她懷孕了?”


 


鼻端縈繞著一股豬狗不如的味道,而且這個味道還來自畜生世家。


 


“是啊,是你的嗎?”我後退了一大步,這才開口。


 


“當然不是。”吳致遠條件反射地搖頭。


 


“所以我建議許若清打掉這個孩子。”我淡淡地說道。


 


吳致遠終於醒過神來,他臉色通紅:“為什麼要打掉?”


 


“因為許若清現在尿毒症晚期,現在已經需要一周三次透析來維持生命。”


 


“而懷孕會嚴重加劇腎髒負擔,引發多種並發症,在短時間內就致孕婦S亡。”


 


我直視著吳致遠的眼睛:“所以尿毒症患者,都會被要求終止妊娠。”


 


“她懷孕多久了?”


 


“五個月,應該就是住院之前懷的。”


 


那段時間吳致遠說去香港旅遊,結果我在他發我的景物照片裡,看到了兩個依偎在一起的倒影。我暗暗地在心裡補充。


 


“為什麼看不出來?”


 


“因為她尿毒症,胎兒發育較慢,而且她有腹水。”


 


“之前怎麼不告訴我?”


 


我笑了:“這是病人隱私,憑什麼告訴你呢?你是她的誰呢?”


 


吳致遠語塞,他突然跪了下去。


 


重重地跪在水泥地上,吳致遠仰著頭:“寓言,我求求你,治好若清,保住她肚子裡的孩子!”


 


“你要我怎麼補償你我都答應,救救她,救救孩子!”


 


明明是很爽的時刻,我卻並不怎麼開心,心中唯有嘆息。


 


這是吳致遠第二次向我下跪,上一次,還是求婚時。


 


吳致遠一直很想要個孩子,我知道,隻是我一直不願意懷孕。


 


這或許也是他和我之間漸行漸遠的原因之一。


 


隻是,吳致遠,你忘記了上次下跪時,你的誓言了嗎?


 


如果不愛,那就離開,不要欺騙,也不要背叛!


 


而且有句話我一直覺得是真理。


 


渣男天生就是渣男,無論你為他做什麼都改變不了渣男的本質。


 


以為為渣男生一個孩子就能夠困住他那顆不安分的心?


 


不,困住的隻有女人自己而已。


 


看著吳致遠跪在我身前,我有些憐憫。


 


直到現在吳致遠還以為自己是許若清的救世主,是她的光,被許若清所深愛,所依賴。


 


卻不知道他在許若清眼中根本就是一個用來向我復仇的道具,這個道具甚至還能夠提供給許若清一個腎,堪稱完美。


 


反倒是我,一直看在夫妻一場的情份上,試圖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算了,我最後再努力一次吧,吳致遠,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


 


“救不救她不在我,在於你自己。”


 


“想要保住孩子,就必須冒險在許若清妊娠期間為她做腎髒移植手術。而移植後需要大量使用抗免疫藥,對胎兒會產生嚴重不良反應,導致S胎或者先天發育不良。”


 


“唯一的希望,就是找一個靶點匹配度極高的腎源,比如四個點匹配,才能夠盡量減少抗排異藥物的使用。”


 


我凝視著吳致遠的眼睛:“吳致遠,移植你的腎保住孩子,還是流掉孩子,保住你的腎,你自己選!”


 


8


 


吳致遠躺在了手術臺上。


 


他做出了一個我早就預料到的選擇。


 


這是一場前所未有的妊娠期間腎髒移植手術,醫院很重視,一切都按照最高標準進行。


 


我靜靜地隔著玻璃看了一眼吳致遠,他全身上下的毛發都已經被剃得光溜溜的,看起來倒是多了幾分可愛。


 


護士已經給他插上了全麻誘導藥的針頭,麻醉師正在一旁仔細觀察吳致遠的反應。


 


“等下麻醉氣體劑量稍微調小一點,他抗凝血酶活化偏低,麻醉劑量過大可能引發心搏驟停。”


 


我突然對麻醉師開口,麻醉師詫異地看了我一眼。


 


“好。”他勉強點點頭。


 


我知道麻醉師為什麼詫異,從地位來說,麻醉師要比主刀醫師高,我根本無法命令他做什麼,我也根本就不是吳致遠的主刀醫師。


 


活體腎髒移植必須同時對供者和受者進行手術,而取出腎髒,是最簡單的一步,隨便一名外科大夫就可以完成。


 


真正關鍵的是移植手術,許若清才由我這個腎內科醫師主刀。


 


看著抽調來的外科大夫開始進行手術,我回到了自己的手術臺,兩臺手術就在同一個手術室裡進行,隻是中間用玻璃隔開了,包括麻醉師都是同一個。


 


許若清是孕婦,她無法進行全麻,隻能以局部麻醉的方式進行,神志全程保持清醒。看到我拿起手術刀,她微微一笑。


 


“張醫師,拜託你了。”


 


“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但是你放心,哪怕手術失敗,我也不會怪你。”


 


所有醫護人員,包括麻醉師都下意識地看向我,不過我早就不在乎了。


 


畢竟我早已經成為整個醫院的笑柄。


 


我也知道許若清為什麼在此刻說這樣的話,顯然她害怕我報復,所以要提前當眾把我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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