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媽生病去世了,這個大家都知道。我爸那會兒挺消沉的,衣服紐扣都能扣錯,看見媽媽養的花,還會偷偷地哭。我就想,我爸媽的感情也太深了,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遇到這樣一個,會因為我的離開而傷心至極的男人。」


 


「今年,我爸跟我說他談戀愛了。我一開始很難接受,後來想,多一個人照顧他,互相陪伴,總比他孤零零的好。然後就得說到您了,劉阿姨。」


 


我對她溫柔地笑了笑。


 


親戚們都以為我要誇她,畢竟她以前打造的可是好後媽的人設。


 


在親戚們善意的哄笑中,她也勉強地笑了笑。


 


「劉阿姨真的很厲害,厲害在她有兩副面孔。在我爸面前和氣友善,對我就各種甩臉子。我被她趕到書房去睡,我媽的照片被她弄壞,她給家裡換了鎖,密碼S活不肯給我。」


 


親戚們漸漸地不笑了,跟身邊人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劉萍的臉色很難看,手指甲摳著桌布,感覺隨時會衝上來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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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得可開心了:「瞧我,說這些幹嘛,都是上不了臺面的小動作,平白拉低了劉阿姨的格調,她都要不高興了。劉阿姨的本事可不止這些,吹吹枕邊風,就讓我爸借了 20 萬給她弟弟。」


 


說到這裡,我爸大概是聽明白了。


 


我不是在表演節目,我是在向劉萍開炮。


 


一如既往的,他選擇偏袒劉萍:「趙媛媛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快給我下來!」


 


我下來?我才不下來呢!


 


我麥克風聲音比你大,诶,我氣S你。


 


我清了清嗓子,話筒裡傳出的聲音蓋過了他的怒吼:「爸,您別生我的氣呀。如果我是你呀,我現在可不會著急罵人,會先打開劉萍弟弟的微信頭像,看看跟我們視頻裡的男主角是不是同一個?」


 


我點開視頻,幕布上開始播放葉子拍攝的「如萍書桓恩愛秀」。


 


視頻是循環播放的,女主角那身大紅緊身針織裙外加貂皮大衣,可不就是劉萍嘛。


 


親戚一陣哗然,「怎麼回事兒啊」「那男的誰呀」之類的聲音吵得不行。


 


我爸也愣了,看向劉萍,看口型說的應該是:「這是怎麼回事兒?」


 


劉萍好像在辯解著什麼,但我爸甩開她的手,直直地站了起來:媛媛,你這拍的什麼東西?!」


 


我答:「就是你們看見的那樣,劉阿姨和她男朋友一起吃飯。對了爸,你不知道吧,問你借走 20 萬的那個劉立強,根本不是劉萍的弟弟,而是她的奸夫!」


 


說實在的,當時在大姑家的衛生間,看到劉立強的微信頭像就是葉子拍攝的那個「何書桓」,我是很震驚的。


 


一開始是想:還能有這麼巧的事兒?


 


再一想,就覺得:他們真是猖狂,拿我爸當猴耍。


 


包括劉萍,她明明是那麼精明、有心計的一個人,卻暴露了這麼明顯的馬腳。其中固然有葉子的幫忙,但更多的,是因為她對我們一家的輕蔑。


 


想明白了這一層後,我在衛生間都忍不住爆粗口了。


 


今天,這份震驚和憤怒,終於傳到了我爸的身上。


 


視頻還在播放,幕布上的劉萍一次又一次嬌羞地捶「何書桓」的胸口。


 


我爸也捂著胸口,指著劉萍說:「我對你那麼好!」


 


劉萍終於意識到該解決我而不是解決我爸了,像頭憤怒的鬥牛犬,向我衝了過來。


 


她劈手要奪鼠標,我一下子就給她推開了。


 


從前忍氣吞聲是要找證據,現在都已經撕成這樣了,還指望我讓你?


 


她伸手抓我的臉,指甲把我的臉劃得生疼,都不用照鏡子我就知道,肯定是出血了。


 


就,我們北方姑娘,平時克己復禮,真要被惹急眼了,還是挺能豁得出去臉的。


 


我一把薅住她的頭發,一巴掌就招呼她臉上了。


 


這麼對打了幾個來回,連臺下親戚都看傻眼了,這才想起來拉架。


 


劉萍頭發散亂,胸口快速起伏,妝也花了,也不裝了,被我們家親戚強行拉開,碰不到我了,就用一串髒話罵我。


 


罵我沒教養,罵我心機深,诶,就是不罵我血口噴人。


 


我覺得好笑,慢條斯理:「劉阿姨,我其實挺佩服你的。你看,你腳踏兩隻船,能從我爸這裡騙到 20 萬給你奸夫,又能讓你奸夫接你上下班陪你吃西餐。你有這個時間精力,自己搞錢不好嗎?非得搞別人家的錢?」


 


大姑勸我:「媛媛,你少說幾句。」


 


但她攔著我的手臂壓根沒用力,顯然是在鼓勵我「媛媛,多說幾句」。


 


畢竟,劉萍可是沒眼色到在她女兒的婚禮上穿大紅的呢!


 


「你最可惡的地方是拿我爸當猴耍,怎麼,讓奸夫冒充你弟弟,是不是特別爽啊?看見我爸給奸夫轉 20 萬,你們是不是笑得特別開心啊?!」


 


我想我真的是太厲害了。


 


從前不懂事的時候,我跟劉萍正面剛,她卻會借力打力,裝可憐讓我爸來罵我。


 


這招已經被我學會了,今天我就讓她嘗嘗自食其果的滋味!


 


我朝著酒席的方向,對著我爸的方向說:「她對我再壞,我看在你的份上都忍了。但是她這麼耍你,爸,我真的忍不了!」


 


劉萍掰開親戚的手,要衝過來打我:「趙媛媛你放狗屁!」


 


「啪」的一聲,是我大姑,不僅攔住了劉萍的巴掌,反而穩準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你圖我們家的錢,20 萬啊!」大姑咆哮,「你還敢打人?!」


 


大姑開始和劉萍撕扯起來。


 


我得收回我剛剛的話。


 


我們北方姑娘戰鬥力是挺強的,但是,還是強不過我們北方老娘們兒(此處為褒義用法)。


 


我大姑真的好會打架啊,完全的壓倒性優勢!跟她一比,我剛才的扯頭發簡直就是小學雞過家家。


 


她們倆正在拉拉扯扯的時候,忽然傳來非常清脆的一聲。


 


我循聲望去,是我爸。


 


這個脾氣一貫溫厚的老好人憤怒地砸了一隻高腳杯,鏗鏘的玻璃碎裂聲成功地讓劉萍閉了嘴。


 


「我對你那麼好!你要買衣服我就給你買,要買化妝品我就給你買;你女兒上學我給班主任送禮,她要穿媛媛的衣服我就拿給她;你說弟弟欠債你睡不好,20 萬我說還就還。我哪一點兒對不起你,你要這麼對我?!」


 


他捏著高腳杯的那個腳,「哐哐」兩下,指著幕布上的那個男的:「你說,他是誰?我要弄S他!」


 


場面凝固了。


 


我爸,公務員系統的老黃牛,勤勤懇懇、溫吞厚道的老好人,居然能說出「我要弄S他」這種話。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十幾雙眼睛在我爸和劉萍之間掃來掃去,大家都在看劉萍還能在說些什麼。


 


隻見劉萍慢悠悠地把散落的卷發撥到耳後,整理了一下裙子和衣領,居然笑了一聲:「就是你看見的那樣啊。他,是我男朋友,談了三年戀愛的男朋友。」


 


「比你年輕,比你帥,比你體力好。哦,忘了告訴你,我出差的時候,都和他睡在一起。」


 


「夠了嗎,還想知道什麼?」


 


這一刻我甚至有點兒佩服她:劉萍,你怎麼敢的呀?


 


劉萍破罐子破摔之後,別說是我爸了,廳裡其他跟她沒相幹的親戚也聽不下去了。


 


我大姑實力護弟,聯合我小姑一起,跟劉萍吵了個天翻地覆。


 


我在一邊看熱鬧呢,但劉萍根本沒打算放過我,衝了過來拽住我胳膊:「趙媛媛,你很有本事嘛,弄這一出好戲!」


 


我爸此刻強硬了,一把搡開了她:「我要跟你離婚!」


 


劉萍不住冷笑:「離就離,誰怕誰?你的房子要折現給我,沒有兩百萬,誰跟你離?!」


 


她又看向我,挑釁道:「趙媛媛,別以為你很厲害,耍這些小伎倆有什麼用?你爸沒告訴你吧,你家城北的那套房子,房本上寫的是我的名字。」


 


我震驚地看向我爸。


 


搞什麼?!


 


我媽去世前,立了遺囑,把現金留給外公外婆養老,名下房產則全部分配給了我。


 


城北那套房子屬於我和我爸的共有財產,怎麼可能繞開我再加劉萍的名字?


 


我爸眼神躲躲閃閃,我盯著他,心裡翻江倒海。


 


劉萍揚長而去,臨走前撂下一句:「趙媛媛,跟我鬥,你還嫩了點兒!」


 


廳裡一片S寂。


 


幕布上還在循環播放「如萍書桓恩愛秀」,大姑咳嗽了一聲,說:「媛媛快把那東西關了,忒惡心人了。」


 


我把源文件刪了,走到我爸面前:「你跟她領證了?房本也寫她名兒了?」


 


我爸低著頭,不吭聲。


 


這就是默認了。


 


我更加生氣了:「房本加名字是需要我和你都在場的,我壓根沒去,你們怎麼加的名字?你是不是偷拿我身份證了?」


 


我真的特別特別生氣,那種怒其不爭的生氣,那種「我怎麼會有這種老糊塗的爸」的生氣。


 


這一瞬間,我幾乎要失控了,但是我忍住了。


 


再怎麼樣,他也是我爸。


 


是接送我上下學的爸爸,是瞞著媽媽偷偷給我買炸雞腿的爸爸,是會在我成績下滑焦慮時候遞給我一杯牛奶的爸爸。


 


我站在一邊,開始深呼吸。


 


大姑小姑見勢不對,走過來擋在我和我爸之間。


 


小姑說:「哥,剛才媛媛和那女的吵那麼多,我沒太聽明白。你是借給她弟弟 20 萬,又把她名字加上房本了,是不?」


 


我爸「嗯」了一聲。


 


大姑追問:「借條人家給你打了嗎?」


 


我爸悶聲:「沒有,但他賴不掉!」


 


大姑急眼了:「你是不是傻?沒打借條還賴不掉啊?我看那賤人可沒那麼好說話,人家說不還就不還,到時候你拿人家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呀!」?


 


我爸悶頭不語,任由姐姐妹妹們著急。


 


我看不下去了。


 


「爸,上午我拿你手機的時候,給劉立強發了微信。那幾個聊天來回,可以證明他欠了你 20 萬,並承諾在明年四月還款。現在聊天記錄也可以作為證據了,明年四月他要是不還錢,你就去告他。」


 


大姑很高興,攬住我肩膀:「哎呀,還是媛媛聰明!」


 


我卻高興不起來,看著我爸說:「但是我沒想到,你能幹出偷我身份證去加她名字的蠢事。」


 


6


 


大姑小姑被我點醒,又開始著急了:「老二,你想想辦法呀!」


 


我爸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估計也覺得自己幹的不是人事兒,揮了揮手說:「明天再說!」


 


我有點兒想笑了,氣笑的那種。


 


我爸命真的很好,是家裡唯一的一個兒子,從小被父母寵得跟什麼似的。


 


長大後很走運地考上了公務員,還是不需要勾心鬥角也不用擔心待遇問題的那類崗位。


 


甚至家裡家外的事情他也不用操心,因為我媽媽特別能幹。


 


所以這麼些年,他真就沒怎麼長過心眼兒。


 


雖然沒長心眼兒吧,但撂擔子這種事,他倒是學會了。


 


明日復明日,一再拖下去,後果就是劉萍霸佔了房子。


 


想到這裡,我變換了戰術——我爸吃軟不吃硬,換個態度跟他溝通,沒準能多了解點情況。


 


我緩和了語氣,跟他說:「爸,現在咱們倆是一邊兒的,劉萍是咱們的共同敵人。遇到事兒咱們得有商量,才能把問題解決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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