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何香按捺不住地激動，她這人一向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出醜的不是她，而她又能掌握第一手消息，她喜歡這樣的事情。

 

許丹丹並不想傳出去，怕兔子急了咬人，一直猶猶豫豫。

 

何香就趁她洗澡的時候，將視頻悉數傳到自己手機裡。

 

她注冊了一個新的賬號，加了很多個群，發了那些淫穢視頻。

 

空姐隊伍裡多的是讀書不多的法盲，她並不知道這件事能讓她坐牢。

 

何香的母親找到我，想要和解。

 

她的母親打扮得十分豔麗，黑色的全包眼線，大紅嘴唇，手腕處挎著一個愛馬仕。看這款式像是入門款，十幾萬的價格，不過一看就是假貨。

 

「姑娘，我女兒啥都不懂，你就抬抬手放過她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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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挺直身體，昂著布滿頸紋的脖子，鼻孔望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啥都不懂？她也是女人吧，她不懂把這種視頻傳出去會讓當事人難堪？如果是她自己，她會這麼幹嗎！」

 

老女人不為所動，十分不屑地看著我，說：「我女兒沒這麼不要臉，給男人拍了這種視頻。」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也得是你先幹了齷齪事，才能讓別人有的傳有的說啊。」

 

這是來求和解的態度？

 

本來我也沒抱希望，能聽到一句「對不起」。

 

早在我知道有何香這號人時，就找了私家偵探調查她。

 

可以說，能養出何香這樣的孩子，她的母親功不可沒。

 

12

 

我將面前的咖啡潑在她臉上。

 

「啊，我的愛馬仕！愛馬仕！」她立馬站起來，驚慌地喊叫，「你賠得起嗎！」

 

咖啡廳裡本就安靜，這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位「貴太太」身上。

 

「就你這假貨，隔壁右轉秀水街，兩百都不用。」

 

顧客和店員交頭接耳，假貴婦面紅耳赤。

 

「你女兒最近傍了個三百斤的大款，也沒舍得給你買個真的包呢。還有，也別指望那個胖子給你犯事的女兒走動關系了，他根本沒錢。家裡拆遷得了個萬八千的，養活自己兩個兒子都不夠，還顧得上你女兒？我再告訴你個事兒，那胖子按摩院老常客了，一身髒病。你和何香趕緊去醫院查查，可別耽誤治療啊。呀，我差點忘了，你女兒還在蹲局子。」

 

老女人聽完我的話，兩眼都直了：「你撒謊！顧大山身上好好的，私處也沒毛病。」

 

周圍人一聽，瞬間一片議論聲。

 

「這老太婆一看就是壞人。」

 

「品位也太差了，啥年代了還弄個全包眼線。」

 

「母女共侍一男啊，還是個有家室的油膩大胖子。」

 

「這世道，真是啥惡心人都有！」

 

我起身離開，她瞬間清醒，拉著我，我嫌惡地推開她，快走兩步離開咖啡廳。

 

她起身要追我，被服務員攔下：「這位太太，單還沒買呢。」

 

13

 

咖啡館裡#母女共侍一夫#的詞條上了熱搜，各大短視頻平臺紛紛轉發。

 

某些主播像蒼蠅盯上了肉一般，看圖說話。

 

事情本不是大事，這年頭什麼牛鬼蛇神沒有，怪隻怪何香母親愛臭美，還背了一隻愛馬仕。

 

愛馬仕引來了一群鑑包主播。

 

極差的美妝主播聞全包眼線而來，紛紛為她 p 圖改裝。

 

掙了好一波流量。

 

還有好多吃瓜群眾坐等事件反轉。

 

有個名為「正義之神」的面具主播，戴著搞笑頭套開了直播，分析事件原委。

 

「這件事情本就蹊蹺，兩個毫無交集的人為何坐在一起喝咖啡。要說那個潑人家咖啡的美女也不厚道，不知尊老愛幼為何物。哎，謝謝小冤家的大賓利，愛你哦。咱接著說，那美女不知檢點，被男友拍了裸露視頻，傳到了網上。對嘍，小冤家有錢還聰明，是那位假愛馬仕的女兒傳到網上的，現在那位美女報警了。我估計沒錯的話，假愛馬仕應該是去求和的……」

 

底下一堆人求高清無碼視頻。

 

「視頻嘛，我已經看過了，我手速快，也保存了，不過不能轉發，轉發的話得去警局喝茶的，風險大好怕怕。哎，謝謝無馬子的大火箭，可以加一下我的粉絲後援會哦，更多精彩盡在其中。」

 

我花了 188 掃碼進群。

 

「正義之神」發了一個鏈接，打開一看，是一套 87 版 480p《青樓絕唱》全集。

 

14

 

不出所料，網絡世界無隱私。

 

我的訊息被放置在網上，還附我的地址和電話。

 

母親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撂了一個小孩的騷擾電話。

 

「孫小微！瞧你幹的事。」

 

我翻了個白眼：「媽媽，我現在是老房子著火了。」

 

「多大點事兒，別尋S覓活的，S了沒人給你收屍。」

 

我看了眼鍾表：「媽，你這剛睡醒啊。」

 

「對啊，剛睡醒，就被你三姑婆叫起來，說你出事兒了。她平時就愛刷國內視頻，跟個妖怪一樣，品位極差。哎哎哎，扯遠了，去醫院檢查過沒，那男的沒毛病吧？」

 

「毛病倒是沒有，就感覺自己吃了一隻蟑螂，還不是整隻下去的，咬了半截的那種，嘔！」

 

「嘔～」對面也惡心了，我就滿意了。

 

「孫小微，什麼時候，發生什麼事情，都別走絕路，知道不。你如果想讓媽媽幫你，我現在立馬回國。」

 

我的眼睛開始湿潤：「媽，你在美麗國好好過自己的生活，我的事情能解決。」

 

15

 

開庭的日子來臨，我看著何香坐在被告席。

 

這是我第一次正眼看這個女孩，此前我並不認識她。

 

她頭發又油又亂，低著頭，一副懺悔的樣子。

 

仝瞳的父母也來了審判庭，請求法官重判。

 

由於造成的後果嚴重，何香被判了兩年有期徒刑。

 

她不可置信地抬頭，我終於看清了她的臉。

 

吊梢眉，三角眼，薄唇塌鼻，醜得辣眼，再加上多日未梳妝，精神極差。

 

雖說空姐招聘不似前幾年的高要求，但也不能這麼隨意。

 

估計是走了後門進來的，至於花了多少錢，還得看她找了什麼人。

 

「法官大人！法官大人！我媽去和她們和解了，律師說和解了就不會坐牢的。

 

「我不能坐牢，不能坐牢啊。

 

「被判了刑，我工作就丟了，人生也毀了！」

 

法官面無表情，敲下了法官錘。

 

何香在席間看著我，絕望地怒吼：「孫小微，你不得好S，不得好S！」

 

她掙扎著，最終被法警帶走了。

 

顯然，她認識我，並且痛恨我。

 

可在我的記憶裡沒有這個人。

 

何香的母親並未出現在庭上，想來對這個女兒也並不好，利用完了就丟了。

 

16

 

我出了法院，走下高高的樓梯。

 

「孫小姐！孫小姐留步！」

 

我轉身，看見臺階之上，一對年邁的夫妻相互攙扶著向我走來。

 

是仝瞳的父母。

 

她的父親一看就是老師，身上一股子書卷氣。

 

「孫小姐，我有個不情之請。」

 

「您說。」

 

「仝瞳雖說被搶救過來了，但躺在醫院裡整日整日地不說話。剛醒來時不配合治療，是她母親哭著跪在她床頭，她才乖乖地吃飯乖乖地打針。她的狀態很差，請孫小姐體諒一下作為父母的苦心，能去開導開導她。」

 

我驚訝於眼前這對父母對我說的話。

 

在網絡上，空姐這個職業本就引人遐想。我並不是一個好人形象，我是一名濫交的空姐，混跡於各大聲色場所，還出現了很多個我不認識的前男友來認領我這個欲壑難填的前女友，甚至還有嫖客們說曾花二百到二萬的價格就能包我一晚。很多個故事觀眾都期待有反轉，但對於我來說，好像沒人希望我是個好人。他們熱衷於貶低我，往我身上潑髒水，好像這樣能讓他們獲得一種莫名其妙的揚揚得意。

 

看，壞女人，不應該有好下場，讓我們一人一口唾沫淹S她！

 

我為難地看著眼前的夫婦：「仝先生仝太太，我想我辦不到你們期待的事情。」

 

仝太太眼含淚花：「我們家仝瞳是個好姑娘，就是被我們保護得太好了，才讓別人欺負了去。孫小姐，你也是好女孩，我教了一輩子書，打眼就能看出來一個人的好壞。」

 

「別為難人家姑娘了，她好不容易走出來，咱家的姑娘沒那麼勇敢。」仝先生看著我，「謝謝你，姑娘，讓壞人有了應有的報應。」

 

我看著那對年邁的老人慢慢消失在我的視野裡，無力地蹲下身子。

 

報應？

 

衛書明不還活得好好的？

 

17

 

新上任的男經理通知我，事件查明與我無關，讓我恢復航班。

 

我打開內網系統，果然出現了新的排班。

 

派遣看熱鬧不嫌事大，將我和許丹丹安排在一個班上。

 

明眼人都知道有人想看好戲，也不敢真的放任我倆上演飛機客艙潑婦撕扯的戲碼，給這一班安排了一個掛了名的魔頭乘務長。

 

我在準備室坐下時，許丹丹一直低頭握筆，不知道在寫什麼，其他人對我倆投來玩味的目光。

 

準備會上，乘務長例行公事地說完航班注意事項後，開始敲打我和許丹丹。

 

「咱們出來工作，就得注意工作形象，擺正工作態度，至於私底下的事情，下了航班回了家再解決。我希望，在我的航班上大家就是一個集體，一起解決問題而不是制造矛盾。」

 

許丹丹還是不抬頭，我轉開了視線。

 

本來也不想找她麻煩，她雖然蠢，也沒壞到需要打S的地步。

 

飛機起飛，乘務長坐在我旁邊，扯扯裙子摸摸頭發，顯得十分不自在。

 

「乘務長，如果不喜歡我，我可以和別人換個號位。」

 

她咳了兩聲，掩飾尷尬：「孫小微，我是故意給你安排在身邊的。」

 

「本來我不想飛這一班，我覺得會出事，但後來我改變主意了。小微，我和你飛過的，日本大阪，那次全組都在背地裡說關於我的謠言，孤立我，你不參與。我記得你對他們說，咋地，你見到了，你躺人家床底下聽到了？！」

 

關於她的謠言很多，有個男乘務員說，她曾經在駐外時敲過他的房門，想要和他做點啥。

 

男乘務員告訴了當時的女朋友，然後單位就傳遍了。

 

我有點蒙，她笑著說：「我想告訴你，人生很長，往好處想，遇上點事情才能分辨出你身邊的有些人，是人還是鬼。單位裡各種拉幫結派，你和許丹丹在一個航班上，是巧合？有人想利用你們罷了，有人想制造點動靜趁機上位，你可別被人當槍子兒。」

 

「謝謝您，乘務長，我知道怎麼做。」

 

許丹丹被安排在後艙，我和她基本見不上面。

 

但她卻被區域乘務長安排到中間去打掃洗手間。

 

我領客人去上衛生間時，和她打了照面。

 

她匆匆低下頭，不看我，好像我就是洪水猛獸。

 

我轉身離開，聽見兩個年輕乘務員在那裡惋惜：「我押了打的，看樣子這月要吃泡面了。」

 

原來有人為了這次航班坐莊，擺了賭局下了注，可真是「緊跟時事」。

 

「就是啊，據說孫小微這人睚眦必報，何香不就坐牢去了，聽說出來了也不會再有單位要她了。」

 

「對啊，何香不就傳了視頻，多大點事。許丹丹可是要和她搶男人，這都能忍，紙老虎罷了。」

 

我拉開簾子，從她倆面前經過，有個姑娘立馬遮住自己的銘牌。

 

周圍頓時降至冰點，針落下的聲音都能清晰可辨。

 

我沒說話，接了一杯水淡定地離開了。

 

「啊啊啊，她聽見了！她不會搞我吧？」

 

「我遮住銘牌了，她不知道我是誰。」女孩的聲音很弱，很沒底氣。

 

落地北京後，許丹丹拉著箱子追上我。

 

晚上十點，周圍依舊有些匆忙來往的同事。

 

她目露懇求：「孫小微，我們能聊聊嗎？就一會兒。」

 

18

 

我和她坐在單位附近的花壇邊上。

 

花壇前躺著一隻流浪狗，正沐浴在月光下，靜靜地睡覺。

 

聽見高跟鞋踩著地面的聲音，它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搖著尾巴看著我和許丹丹。

 

「我很珍惜這份工作。」她的聲音略帶哽咽，「希望你能放過我，那件事情翻篇，好嗎？」

 

她終於敢抬頭看我了，想在我的神情中找到一絲動容。

 

然而，讓她失望了，我並不能理解她。

 

她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薄薄一層絲襪被粗粝的水泥地勾開了。隨著她動作幅度加大，那道拉絲一直攀附往上。

 

不知何時而起，絲襪和女性，和誘惑捆綁在一起，連帶一起綁住的是女性的性羞恥心。

 

無論如何昂貴，絲襪都是易破的，撕扯掉，摧毀掉，滿足的不知是誰的快感。

 

許丹丹的尊嚴在我面前一點點破碎，這並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你起來吧，我相信警察，你沒有過錯我為何要為難你？」

 

「可是，她們都說……」

 

「許丹丹，我們這個單位多的是看人笑話的人。與其在這裡擔驚受怕我報復你，不如想辦法讓別人閉嘴。你不會還期待衛書明回來娶你吧？」

 

「他？隻想找個富婆，又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我不夠格，他不會娶我。你就不一樣了，你有錢，這也是我為什麼要來求你，你有退路，我沒有。」

 

我的退路……

 

姑且算有吧。

 

許丹丹從坤包外層取出一張紙：「這個號很奇怪，我在衛書明家抄來的，試過很多網站，都不是，你拿著吧，或許有用。」

 

「其實何香……她隻不過是嫉妒我，可能還有你。」

 

聽到何香的名字，那隻睡著的流浪狗立馬睜開了眼睛，四下找尋，鼻子嗅嗅，眼神裡滿是渴盼。

 

「何香對小黃很好，每次下航班都要來喂它。」

 

單位附近有幾隻流浪貓狗，大多靠上下航班的空姐投喂，雞鴨魚肉水果每天都有。

 

「何香其實挺可憐的。」

 

「許丹丹，你倒是蠻大度的，她上傳視頻的時候可沒有把你落下。」我嗤笑著，嘲諷著她倆之間的塑料姐妹情。

 

顯然戳中了她的痛點：「我和她在航校就認識了。她很有名，因為沒人見過她素顏的樣子。即使在一個澡堂洗澡，她都是全妝。奇怪吧，她是個挺狠的人，對自己狠。她媽對她更狠，從初中起就帶她去坐臺。我家裡雖然窮，但我父母從沒想過讓我賣身掙錢，是我想歪了，想著靠男人過上富裕的生活。」

 

「這不是她犯罪的理由。」

 

「是人就會有嫉妒心。你生出來就有好的家世，有能給你後盾的父母，你擁有很多的東西，你就不會嫉妒別人，或者說能讓你嫉妒的東西很少。我，何香，我們這樣的人，即便是別人換了一個新款 iPhone 都能讓我們眼紅。何香，她是怕我真的能嫁給衛書明。」

 

19

 

在我正想著要如何治衛書明的時候，「正義之神」給我私信。

 

【想看海量空姐私密視頻嗎？】

 

我加入了他的後援團會，經常在群裡踴躍發言，他這是相中我這位鐵粉的錢包了。

 

看過幾場他的直播，直覺是我周圍的人。他似乎對空姐這一職業很了解，經常說一些年久的黃料。

 

我立馬回：【兄弟！還用問嗎！】

 

【888 入會，包君滿意！】

 

遲疑之時，他給我發了一些截圖，證明自己確有資源。

 

【我想要看你直播時說的空姐視頻。】

 

【那得入會才能看到。】

 

【怎樣入會？】

 

這時響起了視頻通話，我看著跳動的紅色電話按鈕，按了拒絕。

 

【旁邊躺著人呢！】我編了一套說辭。

 

對方很快傳來訊息，許是著急，發來了一段語音：「呵呵，那就是我倆沒有兄弟緣分啦。」

 

這聲音經過了變聲器，但我還是可以肯定是衛書明。

 

他是南方人，有自己的語言習慣，當他放松時或者極度興奮時，他的習慣就會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