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算您以後還能再找個老伴兒,那新的哪有原配好,人家不僅讓您伺候還算計你呢。」
兒女真急了,你一言我一語地勸。
我實在煩了:「離婚是我和你爸的事,輪不到已經成家的兒女來指責。再說離婚了,按貢獻這個家我也能分一半,再加上你外公外婆留給我的遺產,我養老夠了,也不用你們兩兄妹操心。」
兩人呆了,許沒想到我這麼現實,後路也想好了。
「孟之邈,你不會是想求我不要離婚吧?」
談判陷入僵局,我隻好下劑猛藥。
以孟之邈的清高,不允許在眾人,尤其是女神面前丟這個人。
果然,他立馬點了頭,幾乎咬牙切齒一字一句。
「好,我同意離婚。就按你說的辦,放心,我孟之邈該分你的,一分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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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大石落了地,我松了口氣點頭。
事情說完,我便起身離開。
孟之邈猩紅著眼,不發一言。
兒子女兒比他還生氣,在我身後崩潰大喊。
「媽,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拆散這個家,您想幹什麼啊到底!」
我沒回頭。
18
離開後,我在醫院旁邊租了一套精裝公寓。
家電家具齊全,拎包入住,步行五分鍾就可以去醫院,方便這段時間的治療。
還是託上次那個小姑娘幫忙找的。
小姑娘名叫文雯,也是個要強的,從重男輕女的小山村一人跑出來求學、工作。
上次加了聯系方式後,她知道了我的情況。
不但幫我找了房子,還幫我介紹了醫院裡職業陪看病的,方便治療時幫我跑腿。
安頓好之後,我在醫院附近請她吃了頓飯,表示感謝。
晚上十點我正要睡覺,家庭群裡又彈出了好多條信息。
我點進去,無非是兒子媳婦女兒女婿又在群裡勸我謹慎離婚。
見我不回復,又紛紛私信我。
【媽,您一把年紀了離什麼婚啊,我們這些小輩和樂樂希希他們都要跟著丟臉。】
【媽您要想清楚,離開這個家了,以我爸的條件,退休金又高,人又帥,一堆老太太往上撲,您想再回來可就難了。】
【媽,您一定會後悔的。】
不管他們說什麼,我都沒回。
最後兒子發了句:【媽,在我們最難的時候,您不幫一把,就這樣一拍屁股走了。恕兒女們不孝,今後恐怕也無法給您養老了。】
我直接退出了家庭群,拉黑了他們所有人,除了孟之邈。
畢竟還要聯系辦理離婚手續。
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八點半就打車到了民政局。
還貼心地給孟之邈發了條提醒時間地址的短信。
一直等到九點半,孟之邈才出現,我又松了口氣。
19
他胡子拉碴,看上去黑眼圈也有些重。
也是,一輩子佔上風慣了,難得有一次被我壓了一頭。
工作人員見我們的年紀,驚訝了幾秒,但也就簡單問了下離婚理由。
孟之邈冷冷不說話。
我微笑道:「非要說理由,就性格不合吧。」
工作人員臉上寫滿問號。
但見我堅持要離,財產一人一半也沒爭議,人家便放棄調解,直接給我們辦了。
反正現在還有一個月離婚冷靜期。
出了門,孟之邈比剛才臉色還臭。
我沒管他什麼心情,在他的驚訝中直接上了網約車揚長而去。
在車上,我把孟之邈也拉黑了,一個月到期再放出來吧。
20
沒了操心的事,後來反倒過得輕松許多。
放療很順利,其間身體的確有些不舒服,但還能忍受。
文雯每天都要抽空過來病房看看我。
有時幫著跟醫生溝通,有時陪我吃吃飯,聊天打氣。
周圍人都以為她是我女兒,還羨慕我好福氣。
這些天我得知了她家裡不少奇葩事,知道這孩子從前實實在在受了不少苦,連讀大學都是自己兼職掙的學費。
我見她也是孤身一人,便動了心思,真認了她當我的幹女兒。
本應難挨的抗癌時光,反而是這些年過得最清闲的一段。
早上基本完成當天治療,下午和晚上都沒什麼事做,闲下來的我反而容易胡思亂想。
每個癌症病人可能都會很怕S吧,我其實也不例外。
醫生勸我找點興趣轉移下注意力,可以在附近散散步緩解心情。
文雯得知我年輕時是學國畫的,一個勁鼓勵我重新拿起畫筆。
但我都幾十年沒拿筆,實在不敢碰。
某天我傍晚散步,偶然經過公園旁一間古色古香的畫室。
走進去轉了轉,一不留神看一位老人作畫入了迷。
一聲不吭在她身後看了半小時,等她回頭,發現竟然是大學時最欣賞我的那位老師。
老人家已經八十多了,身體病痛也不少,但居然一直堅持國畫事業,這些年她的名聲越來越大。
老師認出了我,既驚喜又感嘆。
她看出我還是喜歡畫畫,鼓勵我繼續畫。
我連連擺手,她卻耐心勸我:「就當你從前沒學過畫,不必有包袱。現在是從頭開始,就當興趣愛好了。」
在老師的不停鼓勵下,在當了三十六年家庭主婦後,我終於鼓起勇氣重拾畫筆。
一開始很生澀,連基本技法都忘得差不多了,實在羞於見人。
但我時間很多,每天都堅持練習,很快又找到了感覺。
老師忍不住感嘆:「當年我就看好你,雖然你人說話笨拙了些,但你畫畫耐得住性子,畫作也很有感染力,是有靈氣的。
「哎,當初你要不是畢業就當了家庭主婦,現在想必也有一番成就了。」
我羞愧低頭:「對不起老師,愧對您當初的教導和賞識了……」
她微微一笑:「不過沒關系,『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你現在的年紀跟我比起來,也還是小學生,從現在開始努力還不晚。」
我紅著臉點頭,心道一定要好好努力,不能再辜負老師第二次。
21
有了畫畫消磨時間,治療期間過得更快了。
除了時不時會接到孟之邈的電話。
他在被拉黑後,總是用陌生號給我打。
有時候問我,某件衣服某本書放在哪兒,他找不到了。
有時候又問我,某個親戚辦喜事應該回多少禮金。
有時候是問我,哪盆我喜歡的花開了,要不要回去看看。
甚至有時候隻是單純喝醉了,問我天黑了怎麼還不回家。
……
當然我都沒回應,為了不幹擾自己治病,來一次拉黑一次。
隻覺得莫名其妙。
他和楚念霜被耽誤了那麼多年,現在沒有了最大的阻礙,甚至連兒女孫子孫女也都喜歡她,難道不應該抓緊復合,珍惜人生下半場嗎?
怎麼我一個舊人,還老是掛在嘴邊。
說起舊人,放療第一期結束前,我和文雯從治療室出來,路過花壇時,冷不丁看見兩道熟悉的身影。
楚念霜坐在花壇邊座椅上,不遠處孟之邈朝她走過去,遞給她一瓶水,手裡還拿著檢查單子和一包藥。
太陽很大,楚念霜舉起手擋住光。
孟之邈蹙眉,從拎著的女包裡翻出傘,替她撐上。
楚念霜對他莞爾一笑。
我看得有些失神。
原來孟之邈也不是不能體貼人,不是不能做這些瑣碎事的,隻是不是對我做而已。
多登對的一對,這才是圓滿故事該有的結尾。
我拉著文雯離開。
孟之邈卻冷不丁抬頭看見了我,疾步向我走來。
「季韻如,你跟蹤我?不是說不在意我了嗎?」孟之邈拉過我的手臂質問。
楚念霜跟上來:「韻如,你別多想,老孟隻是陪我來看流感的,我發燒了渾身無力。」
「我沒多想,畢竟我們已經離婚了,雖然明天才能領證,但他是自由的。」
我剛說完,穿著白大褂的文雯就擋在了我身前。
「這位同志,請不要拉拉扯扯,這裡是醫院。」
她把孟之邈的手拽開,又拉我走遠了一些。
「還有這位病人,您如果已經得流感了,請好好佩戴口罩,以免傳染給其他人。」
楚念霜臉騰地紅了,連退了幾步。
孟之邈卻看清我外套下穿的是病號服。
「韻如,你病了嗎?」他言語間有些著急。
「不然來這裡休闲娛樂嗎?」文雯沒好氣。
「什麼病?沒事吧?要不要我幫你聯系專家看看?」
我搖搖頭:「小病。明天就出院了,不會影響領證的。」
說完我抬步要走,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實在沒敘舊的必要。
孟之邈好像還想追上來,楚念霜在身後卻似乎要倒了。
他隻好又轉身幫忙。
「媽,這就是您那前夫?」文雯撇嘴。
我點點頭。
「我猜您年輕的時候,肯定是被皮相衝昏了頭腦,他長得是人模人樣的,就是眼神不好。」文雯難得調侃我。
我笑了:「是啊,你可真機靈,一猜就準。」
笑著笑著,我恍然發現,以前的一些耿耿於懷,好像也可以作為笑談了。
醫院偶遇我沒放在心上。
但轉天正式領取離婚證時,孟之邈卻失約了。
22
我把他從黑名單放出來,打了無數電話,一直沒人接。
無奈隻好又把家族群也放出黑名單。
【孟之邈,如果你還是男人,就請守約來民政局把手續辦完。】
信息一發到群裡,孟之邈的電話果然馬上撥了過來。
「有必要嗎?韻如,你非要逼我是嗎?」他聲音前所未有的嘶啞。
「我們之前說好的,難道你要言而無信?」
「對,我後悔了,我們之間本來就沒什麼問題,不就是因為家務的事,我現在可以忍受外人在家了,大不了我們請個保姆,你回家也不用再做家務。」
我沉默了。
事到如今他還是不知道,究竟我為何要離婚。
我十分不解:「孟之邈,我綁了你那麼多年,你和楚念霜也錯過了那麼多年,難道不想跟她破鏡重圓嗎?」
他似乎恍然大悟。
「到底是為這件事。我都說了,那是幾十年的老皇歷了,現在我和念霜清清白白。隻是她一個人孤苦無依我有時候幫幫她而已,為什麼你就是不肯信呢?幾十年都這樣過了,黃土埋半截身子的人了,還鬧到一把年紀非要離婚。」
就因為忍了幾十年,才不能繼續錯下去啊。
我也嘆了口氣:「孟之邈,你不肯領證,是擔心我今後比你過得好,你嫉妒吧?」
對面徹底生氣了,斬釘截鐵道:「好,離!看看到底誰離不開誰!」
看來還是我了解他,勝過他了解我。
激將法永遠有用。
那天到底是離成了。
財產方面,孟之邈倒是沒虧待我,這點人品他還是有的。
按之前說的,存款分了一半給我,房產共兩套,也分了一套給我。
這段維持三十六年的婚姻終於畫上了句號。
從今以後,前塵往事,唯剩相忘。
卸下大石,我少有地發了條朋友圈。
【恭喜我自己,這把年紀還有選擇自由的勇氣。】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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