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眠春夜

可她不去找周霽川開屏，過來找我幹嗎？

 

心底的疑惑還來不及問出口，就聽見林月盈嘖了聲，纖長豔紅的指甲在酒杯上叩了兩下。

 

「可惜了，這麼出色的一個人，眼光竟然不怎麼樣。」

 

我沒懂她的意思。

 

但話語裡隱約傳遞出對周霽川的不滿，令我下意識地皺了皺眉。

 

直到林月盈強勢向我靠近，在耳側輕輕地問了句：「周檸，反正他和你也沒有可能，以後總是一家人，不如你教教我，周霽川他喜歡什麼樣的？」

 

我愣在原地。

 

大腦仿佛陷入短暫的缺氧，變得無法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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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都在說些什麼啊？

 

林月盈旋即展露了一個豔麗的笑，帶著嘲弄與輕蔑逼近：「別裝了，他這麼喜歡你，你肯定最懂怎麼吸引他注意吧？」

 

我後退半步，手裡的香檳卻因為沒握緊而掉到了地面。

 

酒液飛濺，弄髒了兩人的裙擺。

 

在碎片即將被我鞋跟踩到的前一秒，周霽川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到身後，扶住了我的腰。

 

9

 

我壓著狂跳的胸口，驚魂未定地坐在衣帽間內。

 

四周終於安靜下來，林月盈說過的話語開始斷斷續續地在我腦中回放，逐漸組成了清晰的語義。

 

她說……周霽川喜歡我？

 

我不知道林月盈是從哪裡得出的這個結論的。

 

畢竟我試圖找了二十年未果。

 

可她的那通嘲諷又情真意切，竟像是比我這個當事人還要篤定。

 

思緒紛亂之際，我手上解拉鏈的動作隨之一頓。

 

原來是幾根滑落的長發被背後拉鏈攪住，徹底卡S了。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是周霽川。

 

「備用的禮服給你拿來了。」

 

或許因為冷戰的餘波未平，我們的交流異常簡短。

 

直到他將禮服放到沙發上，注意到我歪向一側後遲遲未能抬起的頭：「你在做什麼？」

 

我在尷尬之餘又有些泄氣，隻能向他求助：「頭發被拉鏈纏住了。」

 

一聲無奈輕嘆後，周霽川走到了我的身後。

 

溫熱的指腹貼在皮膚上，伴隨他的動作無意劃過脊背。

 

我忍住戰慄，借著寬大的全身鏡，偷偷打量周霽川引人遐思的專注神色。

 

他離得那樣近，讓鏡中的倒影看上去親密無間。

 

心緒又開始翻湧不止。

 

我岔開話題，試探性地問了句：「哥，你和林月盈的婚期會訂在今年嗎？」

 

周霽川對此倒是反應平靜：「不會，我早些時候就跟她提出退婚了。」

 

答案出乎意料。但不得不承認聽到的同時，一點微妙的喜悅從我的胸口滋生。

 

難道林月盈是因為得不到才因愛生恨？好像也不是沒可能。

 

「哥，你知道剛才林月盈還跟我說什麼嗎？」

 

「她說，你喜歡的人是我。」

 

「你覺得我可以相信嗎？」

 

周霽川動作一頓，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周檸，這個玩笑並不好笑。」

 

我想我該賭一把，拿出我這輩子所有的勇氣，為這個我很喜歡、很喜歡的人。

 

於是我索性無視他的警告，轉身，踮著腳吻上他的睫毛。

 

「周霽川。我再問你一遍，我可以相信嗎？」

 

如果你說可以，那我就把手交給你，好不好？

 

周霽川的睫毛輕顫了下，呼吸因為怔愣滯緩，而後回應我期盼目光的，卻是他僵硬繃緊的脊背。

 

沉默無聲地砸向我。

 

「你要是不願意回答，我就出去，見你挑的那些『相親對象』了。」

 

我心口酸澀，撐著笑看他一眼：「你放心，我肯定會給自己挑一個最好的做男朋友。」

 

「要比你溫柔，體貼……」

 

沒來得及收回的手腕忽然被SS地摁住。

 

似有一把火焰，在那雙黑眸裡濃烈地灼燒，化開冷冽的底色。

 

「檸檸，不要去。」

 

下一秒，我整個人幾乎是被扔到了沙發上。

 

天旋地轉間，周霽川傾身吻了上來。

 

10

 

枕在腦後的禮服綢緞冰涼，像一朵柔軟的雲。

 

可是身上卻在急劇升溫。

 

我十幾年對周霽川形成的印象，幾乎在這短短數十秒內進行了打碎重構。

 

清冷自持的表象和他隨手解開的領帶一起被扔開，取而代之的是近乎蠻橫的攻勢。

 

「檸檸，不許走神。」

 

「嗯？剛才挑釁的不是你嗎？」

 

「亂動的話後果自負。」

 

……

 

「害怕嗎？」

 

手腕被周霽川鎖在頭頂，他屈膝，制住我作亂的雙腿。

 

我看向他眼尾深深的紅暈，剛想回答，話語卻又被淹沒在他細碎如落雨般的吻中。

 

敲門聲不合時宜地再次響起。

 

「檸檸，禮服換好了嗎？外面還等著你來切蛋糕呢。」

 

我嚇得一縮：「馬，馬上好。」

 

「對了，剛才看到你哥了嗎？他好像跟你上來之後就沒回去了。」

 

應該說，沒法看不到。

 

因為此時他正將我壓在身下，呼吸滾燙，唇齒懲罰似的碾過我的耳骨。

 

我抓住他的肩膀，牙關輕輕顫抖：「不，不知道，他剛剛給我送完禮服就走了。」

 

門外的腳步聲剛一消失，周霽川就又攬著我的腰往懷裡帶。

 

耳邊斷續傳來的，是他訴說著這十幾年以來，心裡不止一次閃過佔有我的陰暗心思。

 

……

 

我被親得幾近缺氧。

 

可始作俑者還能像沒事人一樣站起身，拇指蹭著嘴角，優雅地抹去殘餘的口紅印。

 

沸騰的心情逐漸平息以後，思緒回籠，我終於意識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等一下，既然周霽川喜歡我，那他之前幹嗎還熱心巴拉地讓我去見其他男人？

 

玩我？

 

我扯過抱枕，朝他的身上砸了過去，委屈地瞪他一眼：「周霽川！」

 

「你明明喜歡我，還要把我推給別人？」

 

周霽川眸色倏地一沉：「你怎麼就確定，我是把你推給別人？」

 

在我不解的目光中，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襯衫。

 

「東陽的總裁確實年輕有為，隻是個性太衝，遇上你估計相處兩天就能吵到連朋友也做不成。」

 

「至於李叔的兒子。」周霽川頓了下，偏過頭，「是個小情種，和他女朋友被迫分了以後還在地下戀，他沒可能對你有心思。」

 

「檸檸，就算不知道你對我……我也克制不住，想把你留久一點的私心。」

 

我：「！」

 

一時間，我的心情變得五味雜陳。

 

虧我還以為他冷心冷性，原來根本就是隻老道的狐狸。

 

周霽川在我錯愕的表情中輕笑，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尖：「我們該去切蛋糕了，檸檸。」

 

11

 

都怪周霽川塞給我了太多信息，讓我就連站在會客廳中央應付儀式的時候，都忍不住全程走神。

 

好在生日宴很快順利結束。

 

最後散場，我和周霽川一起站在門口送客。

 

林月盈拎著包邁出玄關，腳步在我的面前忽然停頓下來，SS地盯住了我的脖子。

 

我下意識往那處摸了摸。

 

這是周霽川剛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一條項鏈，吊墜的地方鑲嵌著一枚水滴形的克什米爾藍寶石。

 

深海一樣美麗的藍色在燈光下璀璨熠熠。

 

「你果然把東西送給她了？」

 

林月盈冷笑一聲，拔高了音調：「周霽川，就算你敢喜歡她，你敢讓這裡的所有人都知道嗎？你敢把這件事告訴伯父伯母嗎？」

 

不小的聲音吸引了三三兩兩還未離去的賓客。

 

我捏緊了手心，要不是現在手上沒拿著東西，真就想再潑她一杯香檳。

 

不是不敢聽周霽川的答案。

 

問題就在於小時候爸媽為了保護我，除了身邊最親近的人，對外都不會刻意提及我是被收養的這件事。

 

在場大概還有很多人和林月盈一樣，認為我們是親生兄妹。

 

萬一有胡編亂造的謠言被傳了出去，隻怕是會給周霽川帶來麻煩。

 

我正要開口，一旁的周霽川先一步打斷她的質疑，冷淡道：「林小姐，之前的訂婚隻是父母口頭定下的，並沒有法律效力，更何況我已經幾次向你正式提過解除婚約。」

 

「至於我和周檸。」他定定地看向我，目光堅定中藏著難得的溫柔，「你說得對，既然喜歡，我自然得有膽量認。」

 

12

 

林月盈這麼一鬧，事情自然在爸媽那兒瞞不住了。

 

周霽川被叫進書房談話。

 

已經足足一小時過去了，我身上的禮服都已經換成了睡衣，他們還沒有結束。

 

我查到了這條作為禮物的項鏈來源。

 

據說它出自一位丹麥設計師之手，而他設計這件珠寶的初衷，是告別他暗戀了十多年的初戀女孩。

 

後來，項鏈幾經輾轉流入了拍賣會場，這才給了周霽川一個擁有它的機會。

 

它還有一個寫滿遺憾的名字。

 

叫做「不為人知的愛意」。

 

我蹲在書房外有點恍惚地想，如果今天不是林月盈的那句話，我和周霽川之間是不是也會送著彼此出嫁娶妻，然後就此錯過。

 

牆上的掛鍾指向十一點。

 

房門打開了一條縫隙，母親探出身體，衝我招了招手：「檸檸，進來。」

 

時隔這麼久了，我很難想象我會在成年之後，再一次走進爸媽平常訓話的書房。

 

在此之前，陪我一起走進這間房的當然是周霽川。

 

他總會在進去的時候板著臉，說自己不會手下留情，要把我在學校幹的事全抖出來。

 

但如果真的挨訓, 他又總是護著我的那一個。

 

就像現在。

 

搭在身側的手被五根手指輕輕扣住，屬於周霽川的體溫撫慰般傳遞到掌心。

 

原本忐忑的心緒在他握住我後便突然消散。

 

我本來都做好了被罵一通心理準備。

 

畢竟我借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優勢, 拱走了周霽川這麼一棵優質的翡翠白菜。

 

可是媽媽將我們兩個看了一眼，最後隻無奈地笑了笑, 對著爸爸說：「感情這事兒真是說不準，眼皮子下看著長大的兩個孩子呢, 互相喜歡這麼久我們都不知道。」

 

爸爸也狀似感慨：「你如果決定要和檸檸在一起, 我們就找個時間對外公開檸檸的身份, 這樣對你和她來說都比較好。」

 

「檸檸，你自己有什麼其他想法嗎？」

 

我有點兒蒙地搖了搖頭。

 

媽媽看向周霽川：「以後記得多照顧檸檸一點, 不要欺負她沒有娘家人。」

 

「不管你們以後會結果怎樣，我們都當她是自己女兒。」

 

溫柔的語氣瞬間讓我有些鼻酸。

 

13

 

正式跟我告白的那天晚上，周霽川開車帶我到遠離城市的郊外去看星星。

 

他看著挺出塵的一個人, 原來給喜歡的人送起東西來, 也是俗的。

 

車廂裡滿載的, 是新鮮盛開的粉紅雪山。

 

我爬到車頂上, 在星星灑下的微光下, 和周霽川交換著一個又一個吻。

 

老實說, 我有點兒迷戀他接吻時的神情。

 

就像一點點撕掉那層冰做的外殼，告訴我神也會因為我而墜落沉淪。

 

心裡那點情緒醞釀到最濃時, 我趴在他的耳邊好奇地問：「周霽川，如果我們誰也不告白, 就做一輩子的家人, 你會後悔嗎？」

 

周霽川呼吸還有些亂, 漆黑的眼睛裡卻映著星星：「會遺憾，但不會後悔。」

 

「檸檸，你還記得念高中的時候嗎，你說想跟我念同一所大學, 所以拼了命去考 A 大。」

 

「好幾次我去接你下晚自習，你都趴在車裡背書背到睡著，連做夢都在重復知識點。」

 

「我和你說即便不去 A 大也沒關系，但你偏說你是我的妹妹，追了這麼多年，目標就是要做到不比我遜色。」

 

「我那時候突然意識到，哥哥這個身份或許於你而言很重要, 我不該去隨便剝奪它存在的意義。」

 

他的聲音很淡，卻仿佛醞釀著欲傾的山雨。

 

「全在」如果我並不喜歡周霽川，那麼在他將這份感情說出口後, 無疑會變成扎在我心裡的一根刺, 令我們的關系再也不能恢復到從前。

 

他不會得到戀人, 而我卻會從此失去一個家人。

 

「周檸，我從來沒有覺得做你的哥哥有任何不好。」

 

微涼的夜風裡, 周霽川緊緊地摟著我，身上有好聞的氣息：「哪怕一輩子保持這樣的關系, 我也不希望因為我的一己私欲讓你困擾。」

 

我聽著他的話忽然有點兒心疼。

 

因為我知道, 看著喜歡的人卻無法觸碰, 是一件多麼煎熬的事情。

 

守護遠比去愛需要更多的毅力和勇氣。

 

我伸手，扣住周霽川的手指：「周霽川，能成為你的家人是我的榮幸。」

 

「未來我們也要繼續做家人哦。」

 

在他投來的凝視中, 我笑著在他的頸窩邊蹭了蹭，語氣輕快：「不過呢……當然是另一種形式的，家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