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垂耳兔獸人有分離焦慮,找不到我會哭到脫水。

 

粉紅的眼,惹人憐愛。

 

我以為他很乖,直到被毛茸茸的耳朵遮住視線。

 

他無視我的求饒,肆意衝撞。

 

「獸人的基因經過改造。」他按住我的腰,含笑解釋道,「所以……尾巴比普通的兔子長。」

 

確實。

 

各個方面都是。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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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買下這隻兔子的時候,我並沒有多想。

 

單純是因為它快要S了,在籠子裡奄奄一息。

 

潔白的絨毛染上髒汙,粉紅色的眼睛半閉著,仿佛是即將幹枯的玫瑰花瓣。

 

很美,但是處在凋零的邊緣。

 

看上去一點都不幸福,一點都不留戀。

 

我被那副萬念俱灰的模樣觸動,不禁在洶湧的人流中停下腳步。

 

此處是霧城最亂的街區,不是我日常的必經之路,隻是今天加班到深夜,所以抄近路回家。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


 

原本它在籠子裡一動不動,不像個活物,反倒像被小孩子玩夠後棄之不顧的毛團。

 

悽慘,可憐。

 

可當我靠近的時候,它隔著細細的欄杆,蹭我的指尖。

 

好柔軟。氣息是溫熱的。

 

「不買別摸。」老板從店裡衝出來,態度兇惡,「讓開,我還要做生意呢。」

 

粗聲粗氣地警告完我,他又踢了一腳籠子:「晦氣的東西,敢S就吃了你。」

 

無辜的垂耳兔蜷縮起來,盡力降低存在感。

 

我攔住老板:「我要買。」

 

他的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雙眼滴溜溜地在我的大衣和手提包之間轉。

 

「您可真是心善,」他訕笑著,「別看這小家伙現在這樣,洗幹淨又是隻漂亮兔子……」


 

「直接說價格吧。」我不耐煩地把他的絮叨打斷。

 

2

 

我決定先帶兔子去治療。

 

它被我抱在胸前,縮進大衣領裡,小小的一團。

 

終於找到了一家半夜仍在營業的寵物醫院。

 

醫生做檢查的過程中,它始終瑟瑟發抖,要我用手指貼住它的臉,才會平靜下來。

 

「受的傷倒是不嚴重,就是餓太久了,營養不良。」醫生眉頭緊鎖,「兔子有分離焦慮,你家這隻要是多加不注意,更容易抑鬱。」

 

「原來寵物也會抑鬱……」我撫弄著長長的兔耳,「我應該做些什麼呢?」


 

「陪伴。」醫生的回答相當簡潔。

 

3

 

到家之後,兔子好像恢復點精神了,好奇地左看右看,不過仍然緊緊貼在我腿邊。

 

我坐在沙發上,翻著一本厚厚的《飼養兔子的 108 個注意事項》。

 

「不建議給兔子洗澡,因為兔子的免疫力較低,洗澡可能導致感冒、肺炎和應激反應。」

 

讀到這裡,我摸了摸那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比想象中的還要脆弱啊。怎麼辦呢?總不能讓你一直髒兮兮的吧。」

 

它沒精打採垂落的耳朵好像動了兩下,瞪大粉紅色的圓眼睛望著我。

 

是在不滿嗎?

 

「不是嫌棄你的意思。」我啞然失笑,「書上說可以用幹洗粉,我明天去買,不過你今晚就隻能先灰頭土臉的了。」

 

我用毛毯圍住兔子,然後走向浴室。

 

但剛進來,就聽見了撓門的聲音。

 

拉開門後,兔子一頭栽進我懷裡。

 

如果我沒及時開的話,就要撞門了嗎?

 

我嘆一口氣。

 

醫生說得是真的。它非常黏人,要是主人片刻脫離視線,就會變得急躁不安。

 

「哎呀,進來的話你會淋湿的。」我捧起它,小心翼翼地放在置物架上,「在這裡等好嗎?」

 

兔子撲稜著腦袋,跳上洗手臺。

 

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了:它自己擰開水龍頭,還調整到溫水。

 

如果說是巧合的話,概率也太小了吧。

 

「你是……想洗澡嗎?」

 

它見我結結巴巴的樣子,眨巴眨巴眼睛,似乎很得意。

 

奇怪,我怎麼會在兔子的臉上看出表情?

 

就跟嫌我還不夠震驚似的,它撥動著爪子去試水溫。又趁我沒反應過來,坐滑梯一般從洗手池邊緣滑進水裡,一對大耳朵隨之浮了起來。

 

說實話,可愛得要命。

 

我回過神,手忙腳亂地去撈兔子,可是剛託在手掌裡,它就又跳下去。

 

反復幾次,顯得樂此不疲。

 

我累得氣喘籲籲,便索性脫掉衣服,也走向花灑。

 

「好吧,我明白了。」我像打仗一樣衝著澡,想盡量速戰速決,然後把兔子吹幹,「以後我不會扔下你的,哪怕是在洗澡的時候。」

 

我閉著眼。

 

自然沒察覺它遍布著毛細血管的耳尖,紅得像要燃燒起來。

 

4

 

打開臥室燈,我對著床上的絨毛團陷入沉思。

 

吹幹兔子後我才去吹頭發,距離我把它放在沙發上,剛過去五分鍾吧。

 


沒聽到什麼動靜,還以為它睡著了。

 

原來是來鳩佔鵲巢了。

 

兔子趴在床的正中間,注意到我的視線後,稍微往一邊挪了點。

 

「你倒是挺自覺的。」我戳戳它的臉頰,「可是一起睡還是不行,我怕半夜會壓到你。」

 

兔子伸出爪子。

 

以為它要撓我,我的神經因為預感中的疼痛繃緊。

 

可是它雙爪合攏在一起,抱住了我的手指。

 

像在作揖。

 

「覺得裝可愛就行了嗎?那你……」我聽到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那雙粉紅色的眼睛閃閃發光,滿是希冀。

 

我敗下陣來:「那你就想對了。」

 

可惡,那個討厭的老板起碼有一件事沒說錯。

 

它確實是隻漂亮兔子。

 

漂亮到足以蠱惑人心。

 

5

 

加完班又為兔子奔波了半夜,我精疲力竭。

 

次日清晨,正睡得昏昏沉沉,被奪命連環 call 叫起來,頭痛欲裂。

 

「喂?」

 

「開一下單元門,我在樓下。」

 

不一會兒,江宵就風風火火地拎著大包小包S進來:「就知道你跟完項目之後會窩在家裡睡個天昏地暗,給你送物資來了,夠朋友吧!等等,這是什麼?」

 

糟糕。

 

我瞬間清醒。

 

我曾經給打著救助動物名號的機構捐錢,被騙了將近一萬。她當時恨鐵不成鋼地點著我的腦門:「你再愛心泛濫試試看!」

 

此刻,江宵看清趴在我腳邊的兔子,神色復雜:「莫虔,別告訴我這臭兔子又是你頭腦一熱救下來的。」

 

「舍舍迦不臭!」我腦子一抽,最先想到的居然是反駁這句話。

 

「名字都起好了,怎麼?你要和兔子過後半輩子啊?」

 

眼看著江宵越來越生氣,我咬咬牙,舉起舍舍迦。

 

隻有一個辦法了。

 

「這是世界第一萌物,你敢和它對視嗎?」

 

「我又不是你,會隨隨便便對小玩意兒心軟……」

 

江宵的話戛然而止,因為舍舍迦對她可憐巴巴地眨眼,釋放可愛射線。

 

我露出滿意的笑容。

 

美貌,果然是最好用的通行證。

 

6


 

我申請休了年假,可以一天到晚陪舍舍迦。

 

江宵又來過,扛著沉甸甸的兔糧和胡蘿卜。

 

「是看你太瘦了。」她傲嬌地指指點點,「多吃點,聽到沒有?」

 

舍舍迦卻不再討好她,頭扭向一邊,繼續安靜地梳毛了。

 

江宵罵罵咧咧地走掉:「變臉真有一套,跟你的主人一模一樣。」

 

我樂不可支,揉著它柔軟的肚皮。

 

大概是比平時更放松吧,舍舍迦的尾巴一掃一掃的。

 

我被勾得心裡痒痒,於是伸出魔爪。

 

但是剛碰到尾尖,舍舍迦整個兔子就劇烈抖動起來。

 

「抱歉。」我慌亂地安撫它,抱起它放在膝蓋上面,「很害怕嗎?」

 

可是我之前像個吸兔子變態,把鼻子往它的肚皮上埋,也沒見到任何抗拒的表現。

 

突然間,一陣白霧浮現,世界變得混沌,我的視野不復清明。

 

等到白霧消散,陌生的少年出現在我面前。

 

他跨坐在我腿上,雙臂摟著我的肩。

 

標志性的粉色眼瞳,耳朵和脖子都紅透,色澤如同成熟的桃子,看上去鮮嫩可口。

 

他嗫嚅著,好像快哭了:「尾巴,不可以碰。」

 

不會吧……

 

「舍舍迦?」

 

少年的耳朵應聲鑽出頭發,臉頰在我掌心輕輕蹭著。

 

見我呆若木雞,他有點著急。吐出舌尖,貼在我的手背上面。

 

與舍舍迦表示親密的方式如出一轍。

 

確定少年的身份後,我感到頭暈目眩:「真的是你。」

 

7

 

舍舍迦披著我的襯衫,在床上跪坐。

 

我和他促膝長談,聽得心驚膽戰。

 

「你是說之前的遭遇讓你維持不了人形,淪落到寵物店老板手中的時候就是垂耳兔?」

 

舍舍迦點點頭:「就算可以變成人形,我也不能輕易暴露。」

 

合理地推斷,要是老板知道他是獸人,一定不會這麼容易讓我帶他走。在商人眼中,數量稀少的獸人相當有利可圖。

 

舍舍迦並沒有具體說明,但我總覺得他省略的部分是什麼可怕的事。

 

畢竟獸人要受過嚴重的傷,才會無法在人形和動物形態之間切換自如。

 

「舍舍迦,你之前生活的地方危險嗎?」

 

他的臉色變得蒼白,呼吸也急促起來。

 

垂耳兔溫順,敏感,容易受驚,我不該隨意觸及他的過去。

 


「抱歉,不用告訴我。」我按壓著他的手,幫助他平靜下來,「放心,你在這兒很安全。」

 

舍舍迦的睫毛和發色是同一種白,仿佛永遠不會落地的初雪,在燈光下熠熠生輝。被淚水浸潤後相互粘連,顫動著,閃爍著。

 

雪花因為他眼中淌下的苦澀小河融化了。

 

舍舍迦邊默默垂淚,邊朝我靠過來。

 

壓垮他的是回憶,旁人無能為力。

 

我心痛不已,用肩膀給他提供一個支點,手繞到背後試探著輕拍:「哭吧,沒關系的。」

 

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嗚咽。

 

我光顧著安慰舍舍迦了。

 

沒注意到他勾起的嘴角。

 

8

 

出現了新的問題。

 

我住的是單人公寓,兩個人怎麼睡才合理?

 

我沉吟,望向舍舍迦。他哭得太久,眼睛都快腫成核桃了。

 

好吧,起碼床會睡起來舒服點。

 

我抱起枕頭:「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睡沙發。」

 

剛想走,衣角就被他扯住。

 

舍舍迦委屈巴巴:「阿虔昨晚不是和我一起睡的嗎?」

 

耳朵沒精打採地耷拉著,顯得更垂頭喪氣了。

 

「既然知道了你是男性獸人,我們當然不能繼續同床共枕。」

 

他圓圓的眼睛由於困惑,浮出迷霧般的粉色:「為什麼不可以,你不再喜歡我了嗎?」

 

我滿頭黑線,感覺沒有和他在同一頻道聊天。

 

舍舍迦依舊自顧自地說著:「一定是這樣。你之前還會親我摸我,把臉埋在我肚子的絨毛上面……」

 

「別再說了!」我捂住他的嘴,面紅耳赤。瘋狂吸兔子的畫面幻燈片般掠過腦海,我整個人被羞恥感凌遲,「以後再也不會那樣做了。」

 

抓著我的手,猛然收緊了。

 

「阿虔對我,竟然反感到這種程度嗎?」

 

突如其來的壓迫感,讓我冷汗涔涔。

 

「你怎麼會這麼想?隻是因為男女有別,我才不和人形的你躺在同一張床上。」

 

在緊張氛圍中仿佛被擠壓的空氣回歸正常,我又能暢快呼吸了。

 

轟的一聲,舍舍迦變回小兔子。

 

可能是哭到脫水了吧,兔子形態皺巴巴的。

 

他掙扎著從我的襯衫裡探出頭來,咬住我的袖子:「現在我們可以一起睡了嗎?」

 

我當然能輕而易舉掙脫,卻覺得胳膊從來沒有如此沉重過。

 

舍舍迦沮喪又傷心,拒絕的話被我咽回喉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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