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癮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

然後，"在哪兒。"嗓音低沉，波瀾不驚。

穆城給她打電話，開場白永遠是千篇一律，尚萌萌早就習慣了。車駛出停車場出口，外邊天色已經暗下來，華燈初上。

她說，"剛剛下課。怎麼？"

穆城淡道，"劉老將軍請我們去府上作客。"

"……"尚萌萌語氣沒什麼變化，輕輕松松的，"哦。那你早去早回。"

"我說'我們'。"他嗓音沉下去。

她沉默片刻，這回很直接："我不想去劉採薇她家。"

他說，"聽話。"

她頓時煩躁，語氣一下就惡劣了："你愛去就自己去，我說不去就是不去。"

尚萌萌吃醋的時候，比平時更加嬌蠻不講理。穆城有點兒好笑，靜默須臾，"我的車離你大約一百五十米。下車，過來。"

"……"尚萌萌正在路口等紅燈，聽完嚇了一跳，抬起頭。

果然，一輛黑色賓利就在不遠處，車窗漆黑。

她眯了眯眼，十分不屑地冷哼，"你讓我下就下？做夢！"

隨後便聽見聽筒裡傳出了幾句很簡短的對話。

男人語氣淡淡，"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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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力恭恭敬敬："是。"

"……"法克！

尚萌萌氣炸，拔了耳機直接抓起電話怒吼："穆城你給老子等著！"

劉老將軍年輕時南徵北戰，軍功赫赫，比起穆宅的雕梁畫棟不可一世，劉府顯得簡樸而低調。但四處都是值勤的警衛員，軍裝筆挺，器宇軒昂，也是別樣風景線。

尚萌萌還在生悶氣，直到下車也沒理過穆城，隻是被他強捏著右手帶進了大門。

穆城沒有騙她。

今天設宴果然是老將軍的意思。

"好些年沒見過小城，都快認不出來了。"蒼老的聲音透著些許沙啞。

尚萌萌抬眸。劉採薇推著一個輪椅緩緩走了過來，輪椅上的老人年事已高，滿頭白發如雪，隻一雙眼眸中依舊精光迫人。

他上下打量著穆城，不住點頭稱贊，"好，好，你和你父親真是越來越像了。"

穆城嘴角勾起一絲笑，"老將軍。"然後牽著尚萌萌的手，往前一帶，"這是尚萌萌，我的女朋友。"

劉老將軍耳朵不太好，身體稍微前傾，"什麼？"

於是尚萌萌彎腰湊過去，音量拔高："老將軍您好，我是尚萌萌！"

"尚萌萌……"這回老將軍聽清楚了，念了一遍這個名字，恍然大悟，指著她看向穆城，"這就是你跟我提過的那個小姑娘？"

穆城微點頭。

"……"尚萌萌狐疑，眼神在他臉上晃過去。提她？提她什麼了？

這時劉採薇推著輪椅往餐桌旁邊去了，笑笑說，"今天爺爺精神好像特別不錯。"然後轉頭招呼，"大家都別站著了，吃飯吧。"

飯桌上很熱鬧。

除了劉家兩個姐妹外，瘸著腿的三爺也在席間，一邊夾菜一邊調侃，"這下我多有面子，跟劉老爺子一個待遇了。"

劉紫薇往他碗裡夾了塊兒雞屁股。

易江南眯了眯眼，夾起一塊肥肉還回去。

劉採薇在旁邊直笑，"你們倆吃個飯能不能消停點兒？有客人在呢。"邊說邊拿公筷夾了顆青筍，放進穆城面前的碟子裡，語調尋常，"我記得，你喜歡吃清淡的東西？"

"……"

尚萌萌面無表情，夾起一塊兒肥膩無比的肘子，直接喂到穆城嘴邊。

劉採薇："……"

劉紫薇："……"

易江南："……"

穆城直直盯著她，挑眉，黑眸裡頭的笑意一閃而逝。未幾，漂亮的兩片薄唇微張，把肘子吃了進去，緩慢咀嚼。

尚萌萌放下筷子撲撲手，語調也很尋常，"他喜歡吃我喂的東西。"

一頓飯雖然出了點小插曲，但整體基調還算和諧。

飯後，劉老將軍和穆城去了庭院單獨敘話，尚萌萌則坐在客廳裡，一邊吃水果一邊看電視，看得很投入。

地方臺在放金剛葫蘆娃，易江南和劉紫薇一個聚精會神，一個面無表情，也看得很投入。

不多時，播廣告了，三爺的視線看向尚萌萌，清了清嗓子，"嫂子，你不知道我城哥從來不吃肥肉？"

她不冷不熱，"是嗎？"

易江南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可不是麼？剛才他咽下去的時候，我生怕他直接把槍掏出來。舍不得崩你，沒準兒把我崩了呢。"

一陣寂靜。

尚萌萌轉頭看他，眯了眯眼，"你哥不是說，自己現在是正經生意人麼？"

三爺滯了下，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打哈哈糊弄，"生意人是生意人，正不正經，那肯定隻有你才知道了。"

尚萌萌："……"

這時劉紫薇轉頭掃了眼周圍，說："奇怪，我姐去哪兒了？"

第51章

"奇怪，我姐去哪兒了。"

這話劉紫薇說得輕，但字音清晰，尚萌萌聽得很清楚。她沒什麼反應。

現在換片了。金剛葫蘆娃之後放起了藍貓淘氣三千問。

尚萌萌無語，掃了眼電視右上角的標志，發現是少兒頻道。

她拿眼角斜易老三。頻道是他摁的。

易江南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覺得，還是挺好看的吧。"

劉紫薇冷嗤，"這都多少年前的動畫片了，你沒看過？"

三爺說，"沒看過啊。"

尚萌萌碰了劉紫薇一下，低聲道，"他，穆城，黎景，小時候都在國外，看的和咱們的不一樣。"

易江南語氣平常，"我小時候沒看過動畫片。"

劉紫薇半開玩笑地嘲諷，"沒童年。"

他勾了勾唇，靠著輪椅背懶洋洋地看電視。

這話還真說準了。童年是什麼玩意兒，能吃不。

尚萌萌水果吃多了，一集藍貓淘氣看完有點內急，站起身，抬眼往四處張望，"哎，你家一樓的衛生間在哪兒？"

劉紫薇道，"一樓的衛生間漏水，你去院子裡上吧。那兒也有，就幾步路。"

尚萌萌皺了下眉，有點難以置信："將軍府，衛生間……漏水？"

易三爺在後頭慢慢悠悠地說，"劉老爺子可是出了名兒的高風亮節。"

尚萌萌豎了個大拇指。沒再說什麼，聽劉紫薇跟她指了下路，從屋子裡走了出去。

劉紫薇從門口折返回來，隨手拿起一個果子和水果刀，削起來。垂著頭，語調漫不經心，"對了，醫生跟我說，你下個星期就能出院。"

易江南點頭，俊美面容若有所思，"這一躺就是大半個月，要不是城哥攔著，我早就想出院了。"

雪亮的刀刃分離開果肉和皮，劉紫薇淡道，"為什麼急著出院？"

"住院之後，我那公司基本就是大哥和老二在幫我管。"三爺捏了捏眉心，煩躁，"現在老二也出國散心去了，大哥一個人扛三個人的事兒，他還不累死。"

劉紫薇哦了一聲，隨意道，"難怪。"

"難怪什麼？"

"剛才尚萌萌說，穆城每天都工作到大半夜。"

易江南這下眉頭擰得更緊了，大聲道："那我還能等到下周才出院？"

她看他一眼，"是你大哥不許你出院，有本事跟他鬧去。"

易老三低罵了句，嘀咕，"算了吧。"

"隻要三爺穩重些，別再隨隨便便弄得車禍住院，就是給你大哥省心。"

"……"易江南眸光微閃，轉頭看向劉紫薇。

她微垂著頭，光下，側顏線條離奇有些溫婉，"你喜歡賽車，大家都支持你。但是這個愛好危險系數太高，你就必須得小心。"

他清清嗓子別過頭，俊臉浮起一絲薄紅，明顯不大自在，"嗯。"

未幾，劉紫薇放下水果刀，手裡的果子遞過去，淡道，"都說一起做生意，涉及利益，有血緣關系都會成仇人。你們穆氏挺例外的。"

易江南接過來。

果然，又是蘋果。

他沉默，這一次卻悶頭就吃，面容平靜，"我和老二不會對不起大哥，大哥也不會對不起我們。"

劉紫薇挑眉，"這麼自信？"

易江南涼涼道，"說了你們女人也不懂。"說完，他懶懶靠在輪椅上，一邊啃蘋果一邊遙望窗外的夜色。

目光極沉。

巴薩羅那的那些年，好似永遠那麼清晰。

他玩味地勾唇。

血緣關系算個屁。兄弟這兩個字，過的是命。

劉府在城中，汙染比城郊更重。仰頭看天，烏黑一片，不見半點星月。

尚萌萌從洗手間出來，餘光掃見夜色下的兩個人影，一個高大挺拔，一個佝偻坐在輪椅上。

是穆城和劉老將軍。

"……"她思索片刻後抿了抿唇，悄然隱在了一棵老樹背後。人聲不大，但周圍安靜的緣故，依然聽得清清楚楚。

老將軍今晚的精神果然很好，平日常年臥床的人，此時卻毫無困意。他蹙眉，蒼老眉眼間縈起憂色："小城，你們老夫人的病情怎麼樣了？"

穆城臉色淡淡，"還是老樣子。"

"……"老將軍嘆了口氣，"你要多去陪陪她。年紀越大，身邊就越需要人。"

"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