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且葉碎金真的對四房是另眼相看的。葉四叔雖然在軍中沒有掌握實權,他卻像一塊磚,哪需要,葉碎金就把他往哪裡擱。

  從官職上來講,他是葉碎金的副手。

  副手常有幾種,一種輔助,一種監督,還有一種就是後備。

  葉四叔是最後一種。

  太平無事時,他可以背著手闲溜達。當葉碎金有事,他就頂上去。

  哪怕隻是暫時的頂上去,也能作為核心使得隊伍不散,安全度過飄搖的階段。

  葉四叔對自己的定位很明白。

  比起其他諸房,四房也和葉碎金的利益綁定最深。他們不能站別的親族而不站葉碎金。

  三郎去了五房。

  五房也有兩個兒子,四郎已在軍中,但十三郎還小,今年才十一歲。

  五叔和四郎與三郎關起門來說話。說了許久,三郎離去。

  五叔嘆氣。

  四郎安慰父親:“我們比起從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

  雖的確是這樣的,但人總是貪心的。尤其還會和別人比。

  誰家也沒法和四房比。

  五叔隻能捶十三郎的腦袋:“趕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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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郎白挨一拳,莫名其妙。

  在這場變革中,利益受影響最大的就是葉家諸房。如果葉家諸房都能接受。其他的將領就更沒什麼話說。

  赫連響雲對赫連飛羽說:“這很好,我們能安心打仗。”

  赫連響雲當然也在變。

  從前在外流落的時候,就想著找口飯吃養活侄子。如今安穩了,想的是建功立業。

  比起名利場,他更熱愛戰場。

  類比的話,文臣中有純臣,那麼赫連響雲就是武將中的純將。

  他不在乎頭上那個人是誰,但希望那個人有能力,給他以發揮自己才華的舞臺。

  葉碎金恰就是那個人。

  這一次,葉碎金改革節度使府的架構,建立了北面房,處理北方面對大晉的事務。

  建立了南面房,處理荊南面對楚國和其他南方勢力的事務。

  設度支房,掌軍隊糧草,後勤度支。

  設吏房,掌軍中升遷任命,人事調動。

  設支差房,掌軍隊調發,邊防及吏卒遷補,選官。

  設兵籍房,掌士卒差發選補。

  設支馬房,掌軍中馬政。

  設知雜房,掌軍中雜務。

  楊先生總領,袁荀卸任比陽令,調任節度使府,擔任楊先生的副貳,同時對楊先生起到監督的作用。

  都以為蔣引蚨會領度支房,不料葉碎金並沒有這麼做。她將蔣引蚨提為給事郎,對節度使府、刺史府軍政兩方涉及銀錢糧草事物的,都有監察、糾彈之職。

  蔣引蚨的唯一上司就是葉碎金,他直接對葉碎金奏事。

  以上種種,後來被稱作葉碎金這個階段的樞密八房。

  剝離了將領手中的財權和人事權之後,高級將領和低級軍官和士卒之間,便產生不了依附關系。

  將是葉碎金的將,兵是葉碎金的兵。

  然而這還不是葉碎金全部的構思。

  葉碎金在這之外,創立監軍制度。

  將領們對監軍制度的反應甚至比剝離人事權還激烈。

  “這太雞肋了!”會上,十郎便很反對,“戰場瞬息萬變,有這麼一個人對我束手束腳,我怎麼打?”

  他說出了很多在場很多將領的心聲,姓葉的、不姓葉的。

  隻現在葉碎金威望太重,不是每個人都敢當面與她辯駁的。

  尤其連三郎都在蹙眉沉思,卻未說話。幸好有十郎,敢說話。

  但這都在葉碎金的預料之中。

  “當然不能將軍將捆住。”她道,“監軍沒有權力幹涉領兵之人的兵事指揮。

  十郎問:“那他到底幹嘛?”

  “但,”葉碎金道,“監軍有最終否決權。他不能決定讓你幹什麼,卻能決定你不可以幹什麼。”

  “當有重大決策,他覺得不行的時候,便可以使用他的否決權來制止你。”

  十郎覺得腦袋不夠用,撓頭:“這到底有什麼意義?”

  一些底層出身的將領也有這種困惑。

  赫連響雲、三郎和段錦卻都看向了葉碎金,眼中有明悟。

  楊先生和袁荀煮茶,一邊灑著鹽一邊感嘆。

  “這個辦法好啊。”

  “以後軍隊裡,誰也別想造她的反。”

  雖然囿於眼前的條件,葉碎金的全部構思還沒能完全實現,隻推行了這一部分。

  但這一系列的操作,已經實現了軍隊的去葉姓化。

  葉家軍當然還是葉家軍,但從此不再是葉家的葉家軍,而是葉碎金的葉家軍。

第148章 皆可

  桐娘覺得自己, 果真還是幸運的。

  她又有身孕了。

  四夫人知道之後,喜得合不攏嘴,各種好東西往她院裡送, 又千叮嚀萬囑咐讓丫頭婆子們照顧好她。

  還把阿龜接到自己的院子去照顧。

  又跟桐娘說私房話:“別跟小婦計較, 有什麼好計較的, 你好好養胎,再生一個兒子,穩穩的。誰也動不了你。”

  娘家也是這麼說的。

  娘家已經開始幫她物色妾室的人選了。正妻怎能自降身份去跟妾鬥, 當然是妾室鬥妾室了。

  既已知道他喜歡的是這種雪膚大眼細腰,弱柳扶風的, 就照著這樣的去找。找不到就去買。如今南北商路通暢, 買幾個南方女子也不是難事。

  桐娘點頭:“嗯!”

  三郎也高興,陪了她好幾天,才去另一處。

  桐娘一個人躺在床上,望著帳子頂, 慢慢也睡著了。

  江南美人聲如黃鸝。

  在緊要的時刻,纏住三郎, 嚶嚀著哀求:“郎君,給奴一個孩子傍身吧……”

  三郎呼吸很重, 有一瞬她幾乎以為能成功的,可下一瞬,他還是毅然抽離了。

  沒有給她。

  美人失望極了。

  但還是要起身服侍, 擰了手巾給他清理。

  三郎把她抱在懷中, 輕輕撫著她嬌嫩肌膚, 緞子似的烏發, 道:“再等等, 等夫人生了再說。”

  他道:“若還是男孩, 就讓你生。”

  若再生一個兒子,桐娘和阿龜就都穩了。嫡庶分明,不亂家。

  他就不必再顧忌,可以讓她也生了。

  入夜,三郎睡著了。

  美人側臥著,眼淚打湿了枕頭。

  想念千裡迢迢之外的家,想念父母兄弟和姐妹。

  隻跟了這個男人來到這裡,這輩子大概是沒機會再看娘家一眼了。

  不管平日裡多寵你多疼你,可一到這些大事上,你其實半點撼動不了他。

  男人的心,真硬啊。

  因樞密八房的建立,出現了許多的人事變動。

  許多人都在奔走,有些人如意了,有些人失望了。

  這其中,有一項人事變動奇怪地沒有任何人議論,甚至大家提也不提。

  葉家的十二娘葉寶瑜,從刺史府回到了比陽縣衙。

  她做了比陽縣丞。

  這裡面有太多可非議的點了。

  比如,她是個女子。

  比如,她才十五歲。

  縣丞雖然不是一縣的主官,可也是親民官,未來,可能升遷為主官也說不定。

  可是所有人對這件事都保持了沉默。

  因為這個十五歲的姑娘,剛剛替她的姐姐將一個血緣親近的族人送上了斷頭臺。

  那族人的妻子自不敢去葉碎金跟前鬧,卻在大街上追著葉十二娘撕打哭罵。

  葉十二娘起先是避讓的。直到她來撕她的衣裳。

  這時候已經是五月了,大家都穿的都很薄。這裡面蘊含的惡意令人厭惡。

  葉十二娘一直做文職,倒叫人忘記了葉家堡的家學裡,並不禁女兒學武的。

  十二娘隻是武藝沒有哥哥們那麼精,也沒有機會上陣殺敵,但在大街上要撂倒一兩個不會功夫的闲漢還是沒問題的。何況是個沒學過武藝的婦人。

  十二娘察覺她的惡意,起腿一腳踹在她胸口將她踹飛了出去。

  她作為女子出仕已經有許多不便了。

  同為女子,她想傷害她的方式甚至不是攻擊她,而是想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撕她的衣衫。

  “睜開眼去衙門裡看看判書!上面寫的是什麼?他為著什麼判了立斬?”

  “是為著葉家十二娘想讓他死嗎?”

  “我謝謝嬸嬸!太看得起我,我葉十二真沒那麼大的本事!”

  “他死,是因為他找死!忠遠堂的前車之鑑還擺在那呢?他以為和六姐同宗就有免死金牌了嗎?”

  “當年六姐清理鄧州是為著什麼,就是為了給族人們警醒!讓大家都安安分分的,好好過日子!六姐能提攜的自然會提攜!”

  “他幹了什麼呢?”

  “他貪汙軍糧!”

  “怎麼就判了立斬呢?他貪汙的數量就是該立斬!”

  “我也是不懂,世上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的蠢人!好好的陽關大道不走,偏要去作死!”

  “但我可以告訴你,六姐雖姓葉,她也不會容忍任何一個姓葉的壞葉家軍的根基!”

  “我還可以告訴你,朗朗乾坤之下,在六姐的轄地之內,在這比陽城裡,沒有人可以因為姓葉就能貪贓枉法,胡作非為!”

  圍觀的人群中,響起了一片叫好之聲。

  又起哄喝罵。

  那婦人見勢頭不對,爬起來推開人群掩面跑了。

  有無賴子趁亂拔了她頭上的金簪子揣了去。

  這之後,文書下來,葉寶瑜遷任比陽縣丞。

  十二娘在縣衙裡幹了兩年,對這裡太熟悉了,全是熟面孔。

  隻這次升遷回來,感覺全完全不一樣了。

  說出來的話,昔日舊同事都會認真地聽。

  不再有從前那種哄著她,讓著她,陪她玩的感覺了。

  十二娘葉寶瑜出仕,在眾人的眼裡終於不再是一件“她姐姐疼她,哄她玩”的事。而是認認真真地,在葉碎金的治下,除了葉碎金本人之外,另一個人以女兒之身躋身於官員之列。

  凡事有一就會有二。

  已經有人預見,既葉碎金之外有葉寶瑜,就不會隻有葉寶瑜一個。

  昔日大魏女帝在位時,身邊便許多出色女官。

  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所以當年葉碎金向晉帝稱臣,也沒有因為是女兒身而受阻,順利地當上了鄧州節度使。

  從心理上,大家已經準備好了,等著下一個會拋頭露面的女人出現。

  甚至帶著一種看熱鬧的心態,想看看會是個什麼人。

  這人果然出現了。

  是給事郎蔣引蚨的閨女。

  蔣引蚨做事,手下帶著一批弟子,這其中有兒子,有葉碎金塞給他的徒弟,還有女婿。皆都有編制有俸祿,吃一口人人羨慕的公家飯。

  在十二娘成為縣丞之前,他都沒想過要帶閨女出來做事。閨女在家抱娃娃,他覺得就挺好了。

  直到葉十二辦了大案,升任縣丞。

  蔣引蚨第一次覺得,葉碎金對十二娘出仕這件事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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