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

第36章

老三推她,“你咋那麼實惠呢,喝不了還喝?”


老幺有點委屈:“不是輸了嗎。”


老三:“輸你就喝啊,誰也沒看著你,你喝點飲料意思一下就行了啊。”


老幺沒怎麼喝過酒,反應比較強烈,皮姐過來:“還行不行啊?”


白璐看著皮姐:“學弟呢?”


“走了,回去寫作業了。”皮姐抻了抻衣服,拍拍自己的肩膀,對老幺說:“來姐這,別靠著室長,她肩膀幹巴巴的,你也不嫌硌得慌。”


白璐扶著老幺:“你覺得怎麼樣,要不我帶你先回去吧。”


老幺搖頭,“沒事。”


皮姐撇嘴說:“室長,你太小題大做,咱幺兒好歹也快二十了是不是,就得一步步踏入成年人的世界了。”


老三噯了一聲,“沒錯,所謂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喝酒吃肉,你總不能讓她天天喝ad鈣奶。”


皮姐跟老三一唱一和,“第一次喝酒都暈乎,慢慢練就好了。”


白璐笑笑,直身坐回去,“沒有那麼好練。”


“怎麼?”


“酒量沒那麼好練。”白璐聽著身後黃心瑩嘰嘰喳喳的叫聲,還有叮當的碰杯聲,若有所思地說:“能不能喝,天生注定的。”


不管是玩法還是鬧法,總之奏效了,幾缸兌好的酒很快見底。


所謂酒後吐真言,屋裡氣氛熱烈,一群人圍在一起高談闊論暢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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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璐轉頭,看見許輝趁著空闲功夫,靠坐在電視旁的牆壁上抽煙。


老三也看見了,小聲說:“可能覺得無聊了吧,還是玩累了,你看他臉好白。”


白璐不可見地搖搖頭,自語地說:“他在醒酒……”


黃心瑩抱著一個小盒子從屋裡出來,“來來來,都過來,玩下一項了!”


第二項就是下午剛進門時準備的,每個人匿名寫的卡片。


眾人磨磨蹭蹭回到中間。


“這個就不用介紹規則了吧,我看看從哪開始抽呢……”黃心瑩把箱子放到中間,點了一個男生,“就從你開始吧。”


“啊!?”男生誇張地喊了一聲,然後慢吞吞地抽出一張卡片。


黃心瑩一把搶過去,高聲念道:


“女人卸妝,男人脫光!”


第一張就充滿戲劇性,全班哄然大笑,旁邊的男生直接上去扒他的衣服,被扒的男生叫苦連天。


許輝起身,離開了房間。


白璐轉眼,皮姐和老三看得起勁,老幺閉著眼睛休息。


所有人的注意都被遊戲吸引,白璐默不作聲地跟了過去。


章節目錄 第三十九章


門開一道縫隙,白璐看見許輝的背影進入了水吧旁的房間。


已經快十點了,大學宿舍都有門禁,除了包宿的,剩下的都走得差不多。


所以走廊裡很靜。


白璐來到水吧,一個小服務生正在偷闲玩手機,看見有人來了,問道:“小姐需要點什麼?”


“請幫我拿杯溫水。”


“溫水?”


“嗯。”


雖然感覺奇怪,但服務生還是倒了杯溫水給白璐。


旁邊的房間沒來得及上鎖,白璐推開門,毫不意外地聽見了洗手間裡傳來的嘔吐聲。


一聲接著一聲,讓聽的人不禁去想那脆弱的內髒究竟能不能承受這樣的折磨。


空蕩屋子裡沒有開燈,白璐站在門口,聽著他把胃裡東西全部吐光,到最後隻能幹嘔酸水。


白璐反手關門,來到洗手間門口。


空氣裡散發著濃濃的酸味。


許輝撐不住了,扶著馬桶跪在地上,她看見他的背上明顯的脊椎輪廓。


許輝吐完,衝了馬桶,從地上站起來的一刻沒能掌握平衡,向後仰,白璐下意識地託住他。


許輝轉過身。


他似乎還沒從剛剛的難受裡緩過勁來,反應好一會,赤紅的眼神才慢慢定焦。


白璐把杯子拿給他,低聲說:“熱水,你喝一點。”


許輝斜眼,又轉回頭,一動沒動。


白璐小聲說:“你酒量那麼差,為什麼還喝那麼多。”


許輝冷冷地看著她,似醉似醒,嘴角帶著嘲諷的笑意。


白璐盡可能當成沒有看見,又勸他,“你喝一點熱——”


“滾。”


許輝的嗓音沙啞,像是被砂石磨礪過。


他以前的聲音並不是這樣的。


白璐沒有動,手握緊杯子。


許輝頭腦昏沉,指著她,“……你要不要臉?”


白璐深吸一口氣。


又說:“你喝點熱水。”


許輝忽然發了瘋一樣,抓過水杯,往地上使勁一摔。熱水劃一道弧線,灑在白璐臉上、身上,最後一聲脆響,被子摔碎了。


倒沒有燙到,水是溫水。


水珠順著小小的臉頰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許輝大步過來,撥開白璐的肩膀要出去。


她抵著門,沒有讓開。


許輝喝了太多酒,站都站不穩,他被她輕易擋住了。


他狂躁起來,卻不知道該在哪用力氣。白璐抓住他的胳膊,盡可能地讓他安靜。


“許輝!”


許輝要推她,人又往後倒。


“地上有玻璃,你小心點。”


撕扯一陣後,許輝又不發狠了,他頭暈目眩地往後退了兩步,高高在上地看著她。


“你擋我在這幹什麼?我要去陪你班裡同學。”


“你醉了。”


許輝撇嘴笑,靠近白璐,“醉?醉又怎麼樣?怕我做什麼?”


“許輝……”


“我想想。”許輝不以為意地皺皺眉,似是在思索,“哦……你寢室那仨,你最寵哪個?”


白璐咬著牙,許輝又說:“最胖的?還是那個最小的?”


白璐沒有說話,許輝靠得更近了,“你他媽的是不是怕我報復你?怕我幹那些跟你一樣的事?”


這一次,白璐終於有所回應,她搖頭,“不是。”


許輝使勁一揮手,“不是個屁——!”


白璐往後仰頭,但沒躲開,眼鏡被扇到旁邊。


屋裡分外安靜,臉上沒有擦幹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白璐淺淺吸氣。


許輝朦朧之間,聽見白璐低沉地說:“你要真的恨我,不甘心被我騙,想扳回一城,可以。”


許輝被一把扯過。


抬頭,細細的眉下,白璐的雙眼意外的黑亮,襯著眼角下一顆淚痣,寒意逼人。


她抬起手指,戳自己的胸膛,異常用力,清脆的嗓音因為發狠而顫抖。


“你想報復我,來!但我先說好,我比你能抗得多,你想贏得下大本錢才行!”


他有一瞬間的茫然,醉成現在這樣,他根本聽不懂她的話。


剛想說什麼,胃裡又一陣抽搐,他皺緊眉,反身去馬桶邊,又開始吐。


什麼都吐不出來了。


到最後,許輝額頭筋脈凸出,頭暈眼花,神智越來越不清醒。


長時間的安靜讓他更難思考,甚至忘記了身後白璐的存在。


半晌,終於醉倒。


白璐將他拉起來,在身上翻到了鑰匙,拖著人出屋。


許輝看著瘦,可畢竟是個男人,白璐費了好大力氣才給他弄到電梯上。


十二層,他的房間是最裡面那間。


屋裡陳設簡單,稍有點亂,沙發上扔著兩件穿過的衣服。


床上的被子疊起來了,上面有幾張紙。白璐拿起來,是店裡的進貨單。她把單據整理好,然後把許輝拖到床上,蓋好被子。


屋子拉著窗簾,似曾相識的感覺,可這簾子比那時的更厚重了。


白璐覺得,可能不管白天黑夜,這間屋子都是拉著窗簾的。


她轉頭,看見躺在床上的許輝。


從那不健康的膚色多少能判斷,他很少見陽光。


他睡得不踏實,眉頭緊皺。


但就算如此,他的容貌依舊俊秀,靜靜躺著,像是一幅陳舊的文藝電影海報。


該是多不好的經歷,才會讓一個這樣的少年,不得不躲進沉默。


明明起名為光輝,卻與黑夜結緣。


這樣的環境太容易滋生罪孽感,白璐深深呼吸,餘光掃到旁邊的桌子。


桌子上東西不多,有一盒舒樂安定片,還有一盒吃光了的胃藥。


桌子最底下的抽屜鎖著。


白璐看著那兩盒藥,思索了一會,回身去床邊,在許輝身上找到剛剛的鑰匙串。


上面有一把小鑰匙,白璐將抽屜的鎖打開。


裡面是一個模型,《變形金剛》裡面的人氣角色大黃蜂,不是新的,很多地方都磨破了。


模型受過摧殘,右側已經整個變形,不能站立。


看了一會,白璐把模型放回,重新鎖上了抽屜。


白璐回到床邊,蹲下看他的臉。


她說錯了。他沒有報復她,他沒有辦法報復任何人。他所有的精力和所剩的力氣,隻夠恨他自己。


萬千世界,每天多少恩恩怨怨繁瑣塵事隨風而去,留下罪孽折磨著善良而懦弱的人,永世不得安寧。


一聲輕響,門鎖被打開。


白璐回頭,看見孫玉河走進來。


“阿輝,112的酒錢你結了沒,好像——”聲音止住,孫玉河瞪著眼睛看著床邊的白璐。


眼神一瞬間冷下去。


“你在幹什麼?”


白璐站起身,“沒什麼。”


“我問你幹什麼!”


“他喝多了。”


孫玉河揚下巴,一字一句,“用他媽你管?”


白璐無言以對,低著頭說:“我先走了。”


“站著。”


孫玉河擋在白璐面前,“我之前的話你沒記住?”


白璐沒有說話,孫玉河:“我告訴你別找阿輝,你是聽不懂人話?”


“還是故意較著勁?”孫玉河斜眼,看見爛醉的許輝,冷笑一聲,“這時候來獻殷勤了,你裝什麼裝。”


“他剛剛吐了。”白璐說,“你找點熱水和醒酒藥給他吧。”


孫玉河一愣,隨即更不屑。


“哦,我還得謝謝你幫我們照顧他了?”


他眯著眼睛看白璐:“哎我真是奇了怪了,你到底是不是女人,被這麼罵還腆著臉來。”


孫玉河指著她,“我告訴你,你不來他就不會這樣。我要說什麼你已經很清楚了。”


白璐一直不應聲,讓孫玉河脾氣更大,罵道:“你聽沒聽見,你個陰險的賤人!”說到氣頭上,他沒控制住,揚起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白璐有準備,身體向後撤,躲開了。


孫玉河好像沒有想到自己會動手,有點愣住,但嘴上並沒有松,“你要再敢私下找阿輝,我就整死你。”


白璐驀然抬起頭,孫玉河被她目光一震,就在他以為她要對他剛剛的動作追究點什麼的時候,白璐卻氣勢頓消,輕輕開口:“你多看著他點。”


孫玉河不想跟她闲扯,“阿輝想幹什麼都是他自己的事,我不幹涉。”指著門,“快點走。”


白璐又說一遍:“盯緊他。”


孫玉河不耐煩,“盯什麼盯?你快點滾!”


白璐點點頭,走到門口,又站住腳。


“孫玉河。”


她叫他的名字。


孫玉河忽然有點緊張,看向她的背影。


白璐沒有回頭,低聲說:“你要真的覺得我陰險……那就不要惹我。”


*


回到聚餐房間,屋裡已經快玩完了。白璐坐回沙發上,看了看,問:“老幺呢。”


“她有點迷糊,先回去了!”


白璐點點頭,她進門前把頭發披下來擋住臉,可還是被坐得很近的皮姐發現了。


“哎!你臉怎麼了!這邊怎麼有道印?”


那是剛剛在洗手間裡,許輝輪胳膊時手表刮的。


老三聽見,也湊過來,“哪兒?怎麼了?”


白璐搖搖頭,“沒事,剛剛不小心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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