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若明
第2章
鏢局的人都松了一口氣。
「許昭明那個色鬼終於要嫁出去了!」
「夏天終於敢在鏢局脫衣裳洗澡了!」
「她再不找男人,我們都想湊錢請她去嫖一下了!」
同僚們歡呼一陣,又同情地看看李闊。
那眼神,好像我會活生生地吃了李闊似的。
發完喜糖出門。
我低聲解釋道:「我可沒有他們說得那麼色,我很矜持的。」
哎,都是誤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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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的傷勢還沒有好全乎,就到了鏢局。
隔三岔五就上火流鼻血,他們就以為我覬覦他們的肉體。
這群男人真的太自信。
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就那麼胯下二兩肉,也就自己當個寶貝。
我倆搬到了李闊的二進宅子裡,簡單地布置了一下。
王婆子第一個來道喜,恭喜我苦盡甘來。
我笑哈哈地說:「不苦,不苦。」
王婆子掃量一眼李闊,嘆道:「這丫頭命苦,爹不疼娘不愛,從小就挨揍。不是命硬,活不到今日。我瞧你也是個好男人,婚後一定要疼惜她。」
鏢頭帶著鏢局的人,送了幾壇子好酒,幫忙擺桌子,準備宴席。
鏢頭一拳捶在李闊身上,撇撇嘴說道:「許昭明那個S女人就喜歡你這種小白臉,也不知道床上有幾分力氣。你哪天要是變了心,老子一拳捶S你。」
李闊微笑著說道:「不會有那天的。」
我瞥他一眼,瞧瞧那副深情款款的俊樣兒。
演得跟真的一樣。
我也懶得告訴他,林仵作那個同心蠱是從鞋底摳的土搓的。
槐花巷子的人陸陸續續來喝喜酒,都帶了禮物。
賣魚的帶了兩尾草魚。
賣包子的帶了兩籠包子。
咳咳,賣唱的唱了兩首小曲。
總之,三教九流的人都坐滿了。
李闊瞧著滿院子人,詫異道:「夫人人脈倒是很廣。」
賣唱的劉娘子捏著帕子,細聲細氣地說:「我是許姑娘的主顧,一個月二十文錢,她護著我不被人騷擾。」
賣魚的趙阿婆笑眯眯道:「我也是哩,許姑娘打跑了收黑錢的地痞,一個月收我十文錢。從那以後,我安心賣魚,沒人敢亂收錢呢。」
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起來,全都是我的主顧。
鏢頭幹了一杯酒,翻著白眼兒說道:「這個S女人,動不動就跟人拼命。上個月,劉娘子被人擄走,她一人一刀闖到地痞家裡去,差點S了地痞全家。趙阿婆交不起黑錢,魚被人搶走。她又去地痞家裡打打SS,把魚搶回來。誰願意為了那點錢,跟她拼命。見了她,躲著就是。」
我低頭不好意思地笑笑。
對付那些地痞流氓,小打小鬧是止不住的。
隻有讓他們知道我這個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我可以為了十幾文錢,拼了命。
他們才會畏懼我。
S不S我,就會被我的刀懸在頭上。
那滋味,可不好受。
李闊平靜地聽著這些事兒,眼底的笑意漸漸散去。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非常用力。
酒宴進行到一半。
我家大門忽然被人踹開。
我娘跟我弟弟站在門口。
她嚷嚷著:「我沒有收到一分錢的彩禮,陳招娣就敢嫁人!誰答應的!」
我弟弟看了一眼這院子,眼睛一亮。
他仰著脖子,高聲呼喊道:「聽說你是入贅到我們陳家的,這宅子便是我陳家的了。」
我娘看了我一眼,趾高氣揚地說道:「陳招娣,你這個不孝女。你離家多年,都是你弟弟在侍奉我跟你爹。你不聲不響地就嫁人,還有沒有把雙親放在眼裡!」
07
要不是今天我娘找上門。
我都快忘記,我曾經叫作陳招娣。
是啊,陳招娣那些年過得太慘了。
我不願回想,偏有人要我回想。
我娘生了我以後,肚子始終沒有動靜。
大冬天的,她感染風寒,心氣不順。
我娘不知從哪兒聽了個臥冰求鯉的故事,要我去效仿。
我趴在冰上,凍得神志模糊的時候。
心裡想著,若我知道這故事是誰想出來禍害人的。
我一定會不惜一切S了那個人。
魚,自然是沒有求到的。
趙阿婆見我凍得快要S了,罵了一聲造孽。
把我拽回她家,給我灌了一碗熱騰騰的魚湯,拽回我半條命。
臨走前,她嘆了口氣,送我一條草魚。
我娘掐著腰站在趙阿婆門口,罵她爛好心。
趙阿婆嘴笨,被罵得面紅耳赤。
王婆子推門出來,破口大罵道:「你個喪良心的瘋女人,要噴糞遠一點,別髒了我家門口!祖上是太監的卵蛋,一天到晚就知道作踐一個閨女。生不出兒子,你去偷漢子,去搶,去買!還臥冰求鯉呢,老娘賞你一個大耳刮子,讓你聽聽響兒!」
我娘罵不過,關上門回家了。
隻是自那以後,她越發心氣不順。
我爹賭錢回家。
贏了,吃酒喝肉。
輸了,打她揍我。
我娘越發覺Ṭű⁰得,都怪我不是男孩兒,才害得她挨揍。
她恨我,刻薄我,不給我吃飽飯。
我每日出門打水買柴,餓得頭暈眼花。
差點掉到井裡。
劉娘子拉了我一把。
那年,她才剛滿十五,水靈靈的。
她塞給我一塊燒餅,催促我趕緊吃。
後來,每日去打水,她都給我一塊燒餅。
劉娘子羞答答地說要嫁人了,不能再給我送燒餅。
我便盼著,她能一生順遂。
可沒想到,回了青州。
她成了江邊賣唱的寡婦。
聽說丈夫打仗S在了外頭。
婆家人把她趕回來了。
哥嫂不肯收留她。
她隻能淪落到賣唱的境地。
我依靠著街坊四鄰的好心,磕磕絆絆長到七歲。
終於,我娘懷孕了。
她生了個男孩兒,取名陳光耀。
我像奴隸一樣,伺候著陳光耀長大。
他兩歲時,便知道指著我鼻子,嚷嚷著:「狗狗叫,狗狗叫。」
我娘坐著給他縫衣裳,抬腿踢我一腳:「叫兩聲哄哄你弟弟怎麼了!」
陳光耀往我脖子上套著繩子,牽著我在院子裡溜達。
到了他三歲,他越發會拿捏我了。
我不給他當狗玩兒。
他往地上一躺,哭著嚷著:「陳招娣打我!好疼好疼!」
我嚇得要S,趕緊捂他的嘴。
我娘衝進門,不分青紅皂白地要打我。
我疼得厲害,猛地一用力,將我娘推倒在地上。
我爹聽到我娘的呼喊聲,跑進來。
他抄起火鉗子就要打我,「反了你了!」
也是那天。
我發現,我真能打得過他們。
我日日趴在鏢局牆頭,偷看鏢局裡的人習武。
學的招式,竟然有用。
我打得他們皮開肉綻,拿了銀子棄家而去。
大冬天的,外面太冷。
我從未出過滄州。
走出去幾乎凍得要S了。
正好遇上外出的鏢車。
趕車的人看我一眼,「你要去哪兒?」
我搖搖頭,說不知。
他想了想說:「我們要押鏢去京城,上來吧。那地方都是有錢人,你就算去討飯吃,也餓不S。」
我裹著不合身的袄ţū́₋子,坐在鏢車上,緊緊挨著他。
他哼了一聲,問我:「沒S人吧?」
我趕緊搖搖頭。
他也沒再多問。
分別時,我說道:「希望你早點成為鏢頭。」
他朝我笑了笑:「行,借你吉言。」
後來回滄州,他果然成了鏢頭。
我去鏢局應聘時,他一眼認出我。
他感慨道:「行啊,沒S在外邊,看來是個命硬的。一個月一兩銀子,押鏢錢另算。籤了生S狀,今日就上工吧。」
鏢頭嘴上嫌棄,卻預支我二兩銀子,讓我有了容身之地。
時隔十年,再回青州。
舊人如斯。
而我,從陳招娣變成了許昭明。
他們不問我從何處來,經歷了何事。
隻是見我風塵僕僕,一身疲憊。
王婆子張羅著,租給我一方院子。
趙阿婆又端來一碗魚湯,給我暖身子。
河邊唱曲的劉娘子,見我深夜歸家,還是會給我一個燒餅。
這些善意,讓我活下來,讓我蛻變,讓我成為許昭明。
倒是我娘,聽說我窮困潦倒回來,揚言早不認我這個閨女,生怕我上門去打秋風。
她還趁著我去滄州押鏢,去我家裡翻騰。
想找點值錢的東西。
如今,看我嫁給李闊,眼巴巴地上門求財了。
我心裡笑了。
你配嗎?
這麼想,我也就這麼說出口了。
我拔出匕首,揪住陳耀明的頭發,笑眯眯地看著我娘說:「要彩禮,要房子,你配嗎?」
08
婚宴那日,我打斷了陳耀明的一雙胳膊。
讓他學狗一樣從我家爬出去。
從那以後,他們再沒敢上門騷擾我。
我跟李闊成婚後,我主外他主內。
家裡被他整理得井井有條,每天回家都有口熱乎飯吃。
李闊在院子裡建了個棚子,把我那些破爛全都整齊地放在棚子下。
我這人,就這點上不得臺面的喜好。
今日撿個缺了腿的桌子,修補修補,放在巷子裡任人取用。
明日撿個爛得不像樣的花架子,又是叮叮當當修一陣子,再放出去。
每次我修理東西的時候,李闊總是在一旁幫我遞工具。
吃過午飯,我照舊坐在棚子下修理一個梳妝盒。
李闊忽然問道:「據我所知,你師父所在的仙山,遴選仙童十分嚴苛,要經歷三劫。你當時是如何進去的?」
我低頭敲敲打打,不以為意地說道:「當然是經過三劫活下來了。」
老皇帝沉迷求仙問道,仙山盛行。
若要入仙山,做仙童,需經歷三劫。
溺水不S,為水劫。
浴火不S,為火劫。
遇利刃不S,為肉身劫。
我歷經三劫活了下來,成功入仙山。
卻聽到有人哈哈大笑道:「這些窮人家的孩子就是經得起折磨啊,這樣都不S。讓他們做藥人,能活得久一些。」
那時我才知道,富人家的孩子交銀子便可入山。
窮人家的孩子卻需要歷經生S。
所謂三劫,隻是他們故弄玄虛的迷霧。
我抬手去拿李闊手裡的錘子,他卻不松手。
我抬頭看著他,對上他的眼神。
我想了想說道:「不用心疼我,那些人全S了。」
那些遭天譴的王八蛋,不把我們當人看,天天給我們喂藥。
我吃著吃著,真成了一個沒有痛覺的神人。
後來遇上師父,師父跟師伯兩個人把那座所謂的仙山都蕩平了。
李闊抓著我的手,按在他胸口。
他輕聲說:「同心蠱發作了,我現在心口痛得厲害,喘不過氣。」
我驚了,老哥你在說什麼,根本沒有同心蠱這玩意兒啊,演上癮了啊。
他睫毛一顫,抬眼看著我,紅著耳根說:「是不是因為咱們一直沒有圓房,所以我這同心蠱才發作得這麼厲害?」
我看了他一眼,挪開目光望著天說道:「大概,也許,可能吧。」
李闊這下子臉都紅了,「那咱們……」
我連忙抽回手,截斷他的話:「我覺得這事兒不急,還是先培養培養感情吧。」
李闊眯著眼睛看我,「可我中了同心蠱,早就愛你愛得無法自拔了,還要如何培養感情。莫不是你對我,自始至終都是虛情假意。跟我成婚,也隻是為了住進這寬敞的宅子?」
「诶,這話說的……」我正想尿遁。
卻看見鏢頭急急忙忙地走進來。
他遞給我一封信,「我看見你爹娘跟你弟弟全被人抓走了!看樣子,像是軍中的人。帶頭的,還讓我遞給你一封信。」
我打開信看了看。
【聖女,你跟你師妹可是把我騙得好慘啊。所謂得聖女者得天下,我本就好奇,為何我跟你師妹成婚三年,父皇都沒有立我為太子。如今方知,原來是你師妹頂替了你的身份。】
【如今父皇派遣我帶兵討伐誠王叛軍,聖女可否為我獻上良策,助我登頂大位。】
【我在青州府衙恭迎聖女,五日不到,你爹娘跟你弟弟,隻能暴屍荒野。】
我看到最後一句話,驚呆了。
哎喲,天底下還有這種好事?
09
過了幾日,誠王帶兵打了過來,駐扎在青州城外,一時間人心惶惶。
槐花巷子裡的人整夜未睡,都收拾家當,隨時準備逃跑。
趙阿婆一家也不賣魚了,煮了一大鍋濃濃的魚湯,請街坊四鄰喝。
王婆子今日大方得很,買了十幾隻燒雞,請大家開葷。
她嘆了口氣:「哎,我不走了。他們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吧,總歸不管是那個誠王坐天下,還是什麼三皇子贏了,也不至於難為咱們小老百姓吧。」
王婆子這麼一說,大家反而沒那麼慌亂了。
劉娘子彈著琵琶,唱起小曲兒。
鏢頭帶著幾個兄弟過來,擦著刀說道:「就算他們打進來,我也斷不會讓他們欺辱咱們槐花巷子的老少婦孺。」
我坐在門口,啃著雞腿,聽著曲兒。
李闊拿著帕子給我擦擦油汪汪的手。
他輕聲說:「你真要去?三皇子明擺著是請君入瓮。」
我掃量一眼這熱熱鬧鬧的巷子,輕聲說:「若我不去,S的就是這些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