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的拆遷款
第2章
我現在什麼都不指望了,我隻希望下午回到家的時候,等待我的是一間空屋子。
我現在甚至不能想他們的樣子,隻要想想就覺得頭疼、手疼、心口疼。
渾身不自在。
我媽大概是想給我解釋,一遍遍打來電話。
可我卻什麼都不想聽了。
她長篇大論地發來小作文,無非是在強調自己多麼艱難,夾在兩個兒媳之間過日子,看著孩子們的臉色生存多麼不容易。
她提起舊事,以往因為家窮,沒給哥哥們買房,因為沒有底氣備受欺凌和白眼的過往。
她甚至發了一個自己哭得痛哭流涕的視頻,聲淚俱下地懇求我仁慈一點,理解理解她,不要苛責她,不要記恨她。
我本來是不想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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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給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我再也共情不了她一點。
我的心已經被憤恨、委屈、痛苦填滿。
但是我忽然被一股無名的恐懼攫住。
深究到底,那種恐懼是來自我大腦虛空中的一個畫面,在那個畫面裡:我下班回到家,我媽如往常一般在廚房忙碌,我爸悠闲自在地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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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隨著門響,他們齊齊看過來,同我打招呼:「你回來啦。」
明明是稀松平常的日常,那過去曾讓我感覺幸福的畫面,如今卻成了勒住我喉嚨的致命鎖鏈,讓我在想象的恐懼裡沉重喘息,無法松弛。
我重重呼出一口氣。
拿起手機給她回信息:「東西收拾好了嗎?」
我媽沒有再回。
我想她是生氣了。
生氣了好,生氣了,應該就會走的。
我竟然如釋重負地松出一口氣。
時至今日,我竟然覺得,不拿到錢沒什麼,隻要他們從我的生活消失,那麼我也許還有自愈的可能。
我的家庭,我的生活,還是有機會洗牌重來的。
可我沒想到,我把話說得那麼清楚。
我爸媽還是和聽不懂話一般。
不僅沒走。
反而和兩個哥哥坐在家裡等我。
我媽見我回來,喜出望外地迎上來。
「盼盼你回來了?告訴你個好消息,你兩個哥哥每人都願意讓一讓你,各自拿出二十萬來給你,再加上媽媽手裡這十萬,這樣一共是五十萬,多好呀,我是真沒想到你兩個嫂子這次會這麼開明,以後咱們一家人好好的,這樣你該滿意了吧?可不許再和我們置氣了。」
我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笑道:「媽說給你十萬,我和你嫂子商量了,特意給你提到二十萬,怎麼樣,哥夠意思吧?你可不能隻領咱媽的情,不領我的。」
二哥不甘落後,趕緊上前。
「就是說啊,這些年,爸媽在你這裡也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我們兩個做哥哥的,確實應該表示表示。這錢啊,你隻管拿著,不用不好意思。」
「你兩個哥哥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這是他們為人大方,做事敞快。你可不能真的覺得理所當然的,畢竟沒有出嫁的女兒還要回來分家產的。你們兄弟姐妹感情好,自己願意,我也不管。但是你起碼當著你兩個哥哥的面表個態,以後我和你媽的養老你要負全責。」
我爸眯了眯眼,緊接著表態道。
我媽似乎生怕我不高興,悄悄扯著他的衣角想要阻攔。
但我爸深覺自己有理,毫不理會不說,聲音反而更大了些。
「先小人後君子,我要她把話說到前面有什麼問題,你別對我拉拉扯扯的。」
我媽急忙接口:「這孩子自然是知道的,還用你說。這些年,孩子對我們做得怎麼樣,你自己沒數嗎?你真是多此一舉。好了好了,別說這些生分話了,沒什麼意思。」
「盼盼,今天我們下館子吧,一起慶祝慶祝。你想吃什麼,烤肉還是燒烤,或者我們去吃西餐?」
我媽似乎有意要逗我開心。
不斷引我說話。
而我的視線緩慢地落到了他們手裡的三張卡上。
「一共五十萬是嗎?密碼呢?」
「就知道錢,我就說她是為了多要點錢,你還不信,怕她傷心,又是叫兒子跑來,又是各種安慰她的,根本就是多餘。她為了要錢,也不可能真的把咱們趕出去呀。」
我爸不屑地嘀咕道。
6
聲音很小。
但是已經足夠在場的都聽得清清楚楚。
我媽大概也是深以為然,她也不再阻攔他了,反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自嘲道:「兒女都是債啊,有什麼辦法呢?」
若是以前,我見父母如此誤會我,一定會很著急,會想方設法多角度地解釋自己的想法和心情,甚至會為了不沾惹這個嫌疑,而主動退回這筆錢。
可是現在。
我伸手接過銀行卡,再次開口:「密碼呢?」
我媽看我的眼神變得復雜。
我兩個哥哥也有些不耐煩,出口的語調都變得不那麼好了。
「還是咱家之前的密碼,123321。」
哦,之前的。
我什麼時候配知道過家裡的密碼呢?
但是看神色,他們似乎都知道。
忍不住笑了。
「我去趟銀行。」
我轉身往外走。
聽見我爸震驚不滿的抱怨:「你們看看她什麼態度啊?一點情不領,就知道查錢,好像我們會拿假卡騙她一樣。」
「她這裡我是住不下去了。你們幫我搬家,我要走,我去你們那。」
我的哥哥們在後面不斷安撫他。
我明明已經走得那麼遠了。
卻還是聽到了媽媽嘆氣落淚的嗚咽聲。
「別說了,隨她去吧,她不惹氣就行了。」
等我查到卡裡確實有五十萬,並將錢全部轉到自己的卡上,存了定期五年,已經是第二天的事。
因為我前一日急著去銀行查錢而沒能組織成功的家庭聚餐,順其自然延到了今天晚上。
爸媽老早就穿戴好,在玄關處等著我一起出門。
我爸大嗓門地喊我:「今晚上你結賬啊,雖然說你哥哥喊著要請客,但是畢竟你兩個嫂嫂在呢,你要會做事,不要計較這三百五百的。」
「孩子們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我媽看著我的臉色說道,似乎生怕我爸的話惹惱我。
ṭűₜ但我爸如果肯聽,他就不是他了。
所以他繼續喋喋不休:「對了,別忘了給你兩個侄子買個禮物,或者包個紅包也好。一人一千吧,你這個做姑姑的,不能太小氣。」
我應下來。
「好,那我給你們打個車,你們先過去,我隨後就到。」
我爸媽理所當然地以為我是要去買禮物,所以和他們分開走,於是高高興興地下樓了。
而我把房門一關,就開始給他們收拾行李。
其實東西不多。
畢竟十年前他們住進來的時候,幾乎啥也沒帶,從四季衣服到洗漱用品、生活用品都是後來我慢慢給他們添置的。
我便有一搭沒一搭地給他們收拾。
願意給的,塞進行李箱裡;有些不願意給的,就丟到垃圾桶裡。
我胸口淤積的鬱氣和憤怒,似乎在收拾東西的過程中不斷消散。
我如此投入,以至於爸媽和哥哥給我打了多個電話都未聽到。
我把行李箱丟在了二哥家門口。
因為二哥距離我家相對近一點。
然後我回家改了密碼鎖,點了一個外賣,卻沒什麼胃口。
我爸的電話就在此時又打了進來。
我便順手接了。
「你什麼毛病?你不知道全家都在等著你嗎?你擺什麼架子?多長時間了,還不來?比諸葛亮都難請。」
即使人沒露面,我都能想象到他們所謂的等是什麼意思。
7
飯照吃,酒照喝,剩下一桌子剩飯殘羹,等著我去結賬。
他們的「等」隻是純粹時間意義上的「等」。
「爸媽,你們的行李,我送到二哥那裡了。你們吃完就直接跟著他們回去就好了。」
「你說什麼?」
我爸在電話裡嗷嗷地吼。
而我不再給半分機會,直接掛斷電話。
空落落的房間讓我覺得異常寂寞。
孩子在高中住校,不到周末不會回來。
而丈夫……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回來了。
上一次回來,因為我爸讓他捎包煙上來,他和我動了脾氣。
我們吵得很厲害。
我覺得他小氣,一包煙也計較。
而他覺得我爸窮酸又算計,明明一天下去遛彎那麼多次,就是不肯自己買,每次都要他買回來。
我實在不願意一個人呆在屋裡胡思亂想。
便穿上大衣,去了楊國數的單位。
我去的時候,他正同一個女人有說有笑地聊著什麼。
見到我,他的笑容瞬間落了下來。
「你怎麼來了?」
那女人識趣地走開。
我們相伴下了樓。
繞著單位的外圍一圈一圈走著時,卻忽然發現,將近二十年的夫妻,走到今天這步竟然無話可說。
我想和他提起老房子拆遷的事,想給他說說我的父母,想認錯說我這些年著實是偏激了,很多事看得都不對,我想請他回來,我們一家人重新開始。
我想說的話那麼多。
可是話到嘴邊,卻不斷打結,怎麼也說不出口。
「盼盼,等孩子考上大學,我們就離婚吧。」
我握緊了手,正要說些什麼。
我媽的電話再度打了進來。
「盼盼,大門的密碼怎麼換了啊?你是鐵了心要把爸媽趕出去嗎?」
「為什麼呀?不是給你錢了嗎?難道你真像你爸爸說的貪多嫌少嗎?你這個孩子,你說話呀,你是真想把媽媽的心都傷透嗎?你回來,我們見面好好聊一聊好不好?」
「媽媽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我媽苦口婆心地勸我回頭是岸。
我爸則在她身側不住地怒罵。
「你還和她說這些沒用的幹什麼?她是個人嗎?她聽得懂人話嗎?」
「她眼裡隻有錢,那裡還有父母。這個忤逆不孝的玩意,當初就不該把她生出來。」
我手忙腳亂地掛斷了電話。
本以為會在楊國數臉上看到嘲諷。
卻不想,隻看到了一片漠然。
仿佛隻是別人家的事,與他毫無關系。
那些年我們吵得最厲害的時候,他總咬牙切齒:「賀盼盼,我會等著看,你ţŭ₍對你父母如此愚孝,能有什麼好結果。」
現在結果有了,而他已經完全不在乎了。
他想談的,能談的,隻剩下離婚。
我挽留不住已經離心的楊國數,Ťŭ̀ₓ但我爸媽卻沒放棄挽留我。
他們不停地微信轟炸我。
爸爸謾罵,媽媽哭訴。
我疲於應對。
正當我終於下定決心,一同拉黑了他們。
二哥卻又找上門來。
他氣急敗壞。
「小妹,你瘋了嗎?你怎麼能把爸媽趕出去?老家已經拆了,他們現在已經沒地方去了,難不成你要讓他們睡大街嗎?」
「傳出去,我們兄妹三人的名聲還要不要?我們還怎麼做人?你衝動做事的時候,考慮過這些人沒有?」
義正言辭的說教著實逗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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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松地將自己靠上身後的沙發靠背。
「二哥,如果我沒記錯,最先把爸媽趕回老家的人,好像不是我吧?」
「當初你孩子剛上幼兒園,你都能直接把老人趕出去,現在不過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你有什麼好無法接受的呢?」
「那怎麼能一樣?我是兒子,婆媳矛盾本來就難處,我夾在中間兩頭為難。你是女兒啊,你是貼心小棉袄,你應該好好盡孝的。更何況,這些年,你們不是處得很好嗎?爸媽也說對你很滿意,很喜歡住在你們家。」
「你為了爸媽,連老公都能不要,都能趕出去,現在這樣鬧騰,無非是覺得錢少了。這樣吧,咱們兄妹倆,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你到底想要多少?」
他神神秘秘地探頭靠過來,一副要同我推心置腹的樣子。
「你不要這樣鬧,好好說,也不是完全不能商量的對吧?」
「爸媽這幾天都住在賓館,他們根本就住不慣,住得渾身難受。不管怎麼說,你先把人接回去,其他的事情,我們兄妹三個可以慢慢商量。」
「有什麼好商量的?爸媽在我這住了十年,先去大哥那住十年,再去你那住十年,如果還活著,我們再商量養老的事情。」
二哥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十分難看。
他有些火了。
卻用手握拳,極力壓制情緒,似乎是嘗試用理性同我溝通。
「賀盼盼,你不要太給臉不要臉了,我們哄著你說,說是這十多年,你在給爸媽養老,而實際上,不就是兩碗飯的事嗎?」
「你別總拿著這個居功自傲的,好像就你孝順了,我們都沒孝順。真論到底,父母在你家,有沒有幫你收拾家,有沒有幫你做飯,到底是在享福還是在當老媽子,你心裡清楚!」
「至於你給父母花那些錢,那都是你自願的!我們叫你帶他們去旅遊了嗎?我們叫你給他們交養老B險了嗎?你自己想做的事,自己掏錢,沒毛病吧?」
「前些年你哄得爸媽老糊塗了,說要把老房子給你,當時我們也同意了,對吧?我們做哥哥的,從來沒想過要和你爭,但是房子拆遷了,爸媽改了主意,要補償兩個兒媳當初啥也不要地跟了我們,你怎麼就那麼難理解呢?」
「我們沒給你補償嗎?五十萬啊,這不是一個小數目,不是五萬、五千ẗü⁰或者五百,你錢拿了沒一句感謝的話也就算了,你居然轉頭就把爸媽趕出去了,你做的這叫人事嗎?」
我向來不善言辭。
所以從來哥哥們做什麼說什麼,我總是聽著。
爸爸罵我裝沒聽見,媽媽唉聲嘆氣,我也不知抵抗。
但是一個人再窩囊,當被逼入絕境,對所有人徹底S心後,竟然可以透過眼前重重疊疊的迷霧看到事情的實質。
所以我笑著問他:「既然爸媽這麼能幹,又能做飯又能收拾家,為什麼要總便宜我呢?也該輪到你和大哥享福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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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爸媽在我家住了十年,也該去你家住十年,去大哥家住十年。你們怎麼分配是自己的事,與我無關,也不必來和我商量。至於拆遷款,三百萬,我隻拿了五十萬,論人頭這是我該得的,輪不到你在這裡說三道四。」
「我沒有管你和大哥是怎麼侵佔爸媽那一份的,所以你也管不著我要收下我自己這一份的。」
我慢慢抬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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