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名的星辰
第2章
我跟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融入圖書館昏暗的燈光中。
那句「你會是第二名」在我腦海中回蕩。
不知為何,比起高興,我卻感到的是一種莫名的失落。
8
周一早晨的教室格外喧鬧。
我剛放下書包,就聽見前排幾個女生的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這次物理競賽前三名可以直接保送清華。」
「那肯定是祁寒、林嘉和……」
「沈悅唄,萬年老三嘛。」一個女生故意提高音量,周圍響起一陣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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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手指攥緊了課本邊緣。
這個綽號從高二開始就跟隨著我,像是刻在額頭上的烙印。
「至少人家穩定啊,永遠第三,從不失手。」另一個女生陰陽怪氣地補充。
「安靜!」李老師走進教室,議論聲才逐漸平息。
上課時,我感覺到手機在口袋裡震動。
趁著老師轉身寫板書,我偷偷看了一眼。
7:「別理他們。」
我驚訝地回頭,祁寒依然保持著聽課的姿勢,連頭都沒抬一下。
他怎麼知道……
下課鈴響,那幾個女生又聚在一起,這次聲音更大了。
「有些人啊,再怎麼努力也就是個老三的命~」
我的眼眶開始發熱,正準備起身離開,一個冷淡的聲音從教室後方傳來。
「至少她有努力的資格。」
整個教室瞬間安靜。
所有人都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祁寒依然坐在他的位置上,手中的筆都沒停一下。
「祁、祁寒?」那個帶頭嘲諷的女生結結巴巴地說,「我沒說你……」
「我知道。」他終於抬起頭,眼神冷得像冰,「我在說,在比起嘲笑別人,先讓自己有資格進前十怎麼樣?」
教室裡鴉雀無聲。
我的心髒跳得厲害,既因為突如其來的解圍,更因為這是祁寒第一次在公開場合說這麼多話。
林嘉突然站起來:「祁寒說得對,沈悅的成績是實打實的。」她推了推眼鏡,「不過下次考試,我一定會縮小與你的差距。」
祁寒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這場鬧劇就這樣結束了。
但我知道,「萬年老三」的標籤不會這麼容易撕掉。
9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祁寒的微信。
7:「今天的事,別多想。」
我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很久,回復道:「謝謝你。不過……為什麼幫我?」
聊天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持續了整整一分鍾,最後發來的卻隻有三個字:「睡不著?」
我嘆了口氣,知道他又在轉移話題:「嗯,在想競賽的事。」
7:「擔心考不好?」
「不是。」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實話,「我在想,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拿了第二,林嘉會怎麼看我?全班會怎麼看我?」
這次他的回復很快:「你在乎別人的看法?」
「當然在乎!」我有些激動地打字,「你以為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不在乎任何人的眼光嗎?」
發出去後我就後悔了,但撤回已經來不及。
手機沉寂了很久,久到我以為對話就此結束時,一條新消息跳了出來。
7:「我父親是清華物理系教授。」
我愣住了,不明白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7:「他從我五歲開始就按照培養科學家的方式教育我。沒有漫畫,沒有遊戲,甚至沒有……」
「沒有詩歌?」我下意識接上。
又是一陣沉默。
7:「那天在圖書館,是我第一次讀博爾赫斯。」
我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緊了。
那個永遠第一名的祁寒,原來背負著這樣的壓力。
「所以你才幫我?因為……」
7:「因為你看我的眼神裡沒有期待。你隻把我當成一個競爭對手,而不是『祁教授的天才兒子』。」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這份突如其來的坦誠,隻好發了一個擁抱的表情。
發完才覺得不妥,趕緊撤回,換成了「加油」。
7:「我看到了。」他回道,然後發來一張照片——窗臺上的小盆栽,在臺燈下投出細長的影子,「睡不著的時候,我會看它生長。」
我望著那張照片,突然意識到——
在這個深夜裡,我們不再是第一名和第三名,隻是兩個無法入睡的普通高中生。
10
物理競賽選拔前的最後一次輔導,祁寒帶來了一個消息。
「今年賽制改了,需要兩人一組。」
我正埋頭做題,聞言筆尖一頓:「那……你和林嘉?」
「不。」祁寒推過來一張報名表,上面已經寫好了兩個名字:祁寒、沈悅。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你……確定?」
「有問題?」他挑眉。
「不是,但林嘉她……」
「她更適合和化學課代表組隊。」祁寒打斷我,「你的邏輯思維更接近我。」
我低頭看著那張表格,心跳加速。
和祁寒組隊意味著什麼,我很清楚——全班都會知道,包括林嘉,包括那些嘲笑我「萬年老三」的人。
「害怕了?」祁寒的聲音帶著一絲挑釁。
我抬頭直視他的眼睛:「才沒有。」
他嘴角微微上揚,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接近微笑的表情:「那就籤字。」
我工整地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看著祁寒把表格收進文件夾。
他的手指修長幹淨,指甲修剪得一絲不苟,像是精心保養的儀器。
「明天見,搭檔。」他說。
這個稱呼讓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走出圖書館時,夕陽正好灑在他的側臉上,為他冷淡的輪廓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色。
我突然發現,祁寒其實很好看,不是那種張揚的帥氣,而是一種內斂的、如同他解題思路般精確的美感。
「明天見。」我輕聲回應,第一次感到「第三名」這個位置也許沒那麼糟糕——
至少它讓我有機會認識這個不為人知的祁寒。
11
物理競賽前一周,圖書館成了我們的第二個教室。
每天放學後,祁寒都會在那個角落的位置等我,桌上總是擺著兩瓶礦泉水和一疊手寫習題。
「今天做這個。」他推過來一張紙,上面是五道復雜的電磁學題目。
我咬著筆帽審題,發現這些題目比平時練習的難度高了不少:「這是……超綱了吧?」
「省賽最後一題就是超綱的。」祁寒頭也不抬地繼續寫他的筆記,「規則就是用來被打破的。」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我注意到他的睫毛在光線中顯得格外長,隨著眨眼的動作輕輕顫動。
這個發現讓我心跳漏了半拍,趕緊低頭做題掩飾自己的失態。
兩小時後,我們核對答案。
我的正確率隻有 60%,但祁寒看起來並不失望。
「比上周進步了。」他用紅筆圈出我的一道完整解題過程,「這種思路很接近標準答案。」
「真的?」我湊近看,發絲垂下來掃到他的手臂。
祁寒僵了一下,但沒有躲開。
「嗯。」他的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你的思維方式……很特別。」
這是我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如此直白的誇獎,臉頰頓時燒了起來。
為了轉移注意力,我指著最後一道錯題問:「這裡我哪裡出錯了?」
祁寒拿起筆,在草稿紙上畫出示意圖。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筆尖在紙上劃出流暢的線條。
講解時,他偶爾會停下來觀察我的表情,確認我是否真的理解。
「懂了嗎?」他問第三次時,距離近得我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懂了!」我慌忙後仰,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祁寒眼疾手快地抓住我的手腕,我們四目相對,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秒。
「小心。」他松開手,耳尖微微發紅。
窗外,夕陽已經西沉,圖書館的燈光自動亮起。
我突然意識到,自己開始期待每天這段時光——
不是因為能提高成績,而是因為能和祁寒這樣相處。
12
競賽當天,我和祁寒約在校門口集合。
我提前半小時到達,不斷檢查背包裡的準考證和計算器。
「緊張?」祁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他今天穿了正式的襯衫,頭發也梳得一絲不苟,看起來比平時更加成熟。
「有點。」我老實承認,「萬一拖你後腿……」
「不會。」他打斷我,遞來一個保溫杯,「喝點熱水。」
這個簡單的舉動莫名讓我安心了許多。
我們一起走向考場,肩膀偶爾相碰,誰都沒有刻意避開。
考場設在市一中的實驗樓前,已經聚集了不少參賽學生。
正當我們排隊籤到時,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祁寒!」
我們同時回頭。
一位戴著金絲眼鏡、面容嚴肅的中年男子大步走來,渾身散發著不容置疑的氣場。
「父親?」祁寒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
祁教授冷冷地掃了我一眼,然後轉向兒子:
「我告訴過你,不要浪費時間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這不是無關緊要,這是省級——」
「夠了!」祁教授厲聲打斷,「國際物理奧林匹克集訓營下周就開始,你竟然在這裡陪一個……」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普通學生玩競賽遊戲?」
我的手指緊緊攥住準考證邊緣,紙張發出輕微的撕裂聲。
祁寒站直身體,聲音出奇地平靜:「我和沈悅組隊參賽,這是已經決定的事。」
「立刻退出。」祁教授從公文包裡抽出一份文件,「這是清華為你特別安排的預錄取協議,前提是你放棄這些小兒科的比賽,專心準備國際賽。」
周圍的參賽者開始竊竊私語,有人指著我說:「那不是萬年老三嗎?」「聽說她纏著祁寒輔導……」
祁寒的拳頭在身側握緊:「您不能這樣。」
「我是為你好。」祁教授壓低聲音,「你知道我花了多少人情才爭取到這個名額嗎?跟這些普通學生混在一起,隻會拉低你的水平!」
我的眼眶發熱,視線變得模糊。
就在這時,祁寒做了一個讓所有人震驚的動作——他握住了我的手。
「沈悅是我見過最優秀的學生。」他的聲音清晰而堅定,「如果國際賽要以犧牲基本尊重為代價,我寧願不參加。」
祁教授的臉色變得鐵青:「你再說一遍?」
空氣仿佛凝固了。
我感覺到祁寒的手在微微顫抖,但他沒有退縮。
「我說,我——」
「祁寒!」我打斷他,強忍淚水松開他的手,「你去吧。」
「沈悅……」
「國際賽更重要。」我努力擠出一個微笑,「我一個人可以的。」
祁教授冷哼一聲,拽著祁寒的胳膊就要離開。
祁寒掙扎著回頭看我,眼神中是我從未見過的痛苦和歉意。
「對不起……」他的口型這樣說道。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父子離去的背影,手中的準考證已經被汗水浸湿。
周圍人的目光像針一樣刺在我背上,但比這更痛的是胸口那種被撕裂的感覺。
13
「參賽號 B17,沈悅同學,請到第三實驗室。」
廣播裡叫到我的名字時,我深吸一口氣走進考場。
原本應該有兩個人的位置,如今隻有我孤零零的一個。
監考老師疑惑地看了看名單:「你的搭檔呢?」
「他……臨時有事。」我低聲回答。
比賽開始後,我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第一道題是電路設計,恰好是祁寒上周重點輔導過的類型。
我仿佛能聽到他冷靜的聲音在耳邊指導:「先分析節點電壓,不要被表象迷惑……」
前兩道題進展順利,但到第三道實驗操作題時,我的手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
這是一個需要兩人配合的光學實驗,單人操作幾乎不可能在規定時間內完成。
「需要幫助嗎?」監考老師走過來小聲問。
我搖搖頭,咬緊嘴唇繼續嘗試。
汗水順著額頭滑下,滴在實驗報告紙上暈開一片。
突然,一枚鏡片從我顫抖的手指間滑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對不起!我……」我蹲下去收拾碎片,眼前一片模糊。
「沒關系,我們有備用器材。」監考老師安慰道,但我聽出她語氣中的遺憾。
重新開始實驗後,我已經落後其他組很多。
最後一題是開放性的理論分析,我胡亂寫了幾行公式就交了卷,甚至不敢回頭看評委們的表情。
走出考場時,天空下起了小雨。
我沒有帶傘,就這樣淋著雨慢慢走回學校。手機在口袋裡震動了好幾次,但我沒有力氣查看。
直到深夜,我才打開手機。十幾條未讀消息,全部來自祁寒:
「對不起。」
「父親沒收了我的手機。」
「你比賽怎麼樣?」
「沈悅,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