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名的星辰

我叫沈悅，是校園文裡的萬年第三名。

 

第一名永遠是那個沉默而神秘的祁寒。

 

我以為他是刻苦的學霸。

 

直到在圖書館裡看見他在讀詩。

 

突然有一天他笑著對我說：

 

「知道我為什麼每次都要搶在你前面嗎？」

 

我抬起頭問：「因為嫌我不夠聰明嗎？」

 

他笑了，深情地凝視著我，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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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因為隻有這樣，你才會一直看著我。」

 

1

 

「沈悅，數學 148，語文 135，英語 143，理綜 289，總分 715，年級第三名。」

 

班主任李老師的聲音在教室裡回蕩，我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桌面。

 

又是第三名，和上次一樣，和上上次一樣，和過去兩年裡的每一次考試一樣。

 

「第一名，祁寒，總分 743。第二名，林嘉，總分 726。」

 

教室裡響起一陣小聲的驚嘆。

 

我不用抬頭也知道，祁寒現在一定面無表情地坐在最後一排，仿佛這個驚人的分數與他無關。

 

而林嘉則會推推眼鏡，在本子上記下與祁寒的差距，準備下次更加拼命。

 

「沈悅這次進步很大，理綜比上次提高了 12 分。」李老師特意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帶著鼓勵和……憐憫？

 

我勉強扯出一個微笑。

 

715 分放在任何一所高中都是頂尖的成績，但在這裡，在祁寒和林嘉的光芒下，我就像個透明人。

 

下課鈴響起，我迅速收拾書包準備逃離教室。

 

「沈悅！」林嘉攔住我，她瘦削的臉上架著一副厚重的眼鏡，「你最後一道物理題做出來了嗎？我用了三種方法都隻算出部分答案。」

 

「我……」我剛要回答，身後傳來一個冷淡的聲音。

 

「題目條件有陷阱，需要引入相對論修正。」祁寒拎著書包從我們身邊經過，連腳步都沒停一下，「解法我發群裡了。」

 

林嘉立刻掏出手機，我則站在原地，感覺胸口被什麼東西堵住了。

 

又是這樣，祁寒總是能一眼看穿題目的本質，而我卻要反復推敲才能勉強跟上。

 

「謝謝！」林嘉衝祁寒的背影喊道，然後轉向我，「對了沈悅，下周的物理競賽你報名了嗎？我覺得我們三個肯定能進省隊。」

 

「我……還沒想好。」我攥緊了書包帶。

 

「別猶豫了，你可是我們班的第三名！」林嘉拍拍我的肩膀，這個動作本該是鼓勵，卻讓我感到一陣刺痛。

 

第三名。

 

永遠被定義的位置。

 

2

 

周六的圖書館幾乎空無一人。

 

我抱著一摞競賽習題集，找了個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窗外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就像我雜亂無章的思緒。

 

刷完第三套題時，我揉了揉發酸的眼睛，決定去書架區走走放松一下。

 

轉過幾個書架，我猛地停住腳步——祁寒正坐在文學區的角落裡，面前攤開的不是數學習題，而是一本《博爾赫斯詩選》。

 

我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撞到了身後的書架，幾本書哗啦啦掉在地上。

 

祁寒抬起頭，我們的視線在空中相遇。

 

「對、對不起！」我慌忙蹲下去撿書，心跳快得像是要衝出胸腔。

 

祁寒看詩歌？

 

那個連語文課都在解數學題的祁寒？

 

一雙修長的手出現在我的視線裡，幫我撿起了最後一本書。

 

我抬頭，正對上祁寒近在咫尺的臉。

 

他的睫毛在陽光下幾乎是透明的，眼睛裡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柔和。

 

「你也喜歡這裡？」他問，聲音比在教室裡低了許多。

 

「我……隻是來刷題的。」我接過他遞來的書，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立刻像觸電般縮了回來。

 

祁寒看了看我懷裡抱著的《物理競賽千題斬》，嘴角微微上揚：

 

「第三名也這麼拼命？」

 

這句話像針一樣扎進我心裡。

 

我猛地站起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樣，不努力也能考第一！」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祁寒的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後恢復成那種慣常的冷淡：

 

「誰說我不努力？」

 

他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留下我站在原地，臉頰發燙。

 

3

 

周一早晨，我發現課桌裡多了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一串數字，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解釋。

 

我認出了那工整得像印刷體一樣的字跡——是祁寒的。

 

「這是什麼？」同桌陳雨湊過來，「情書？」

 

「別瞎說！」我把紙條塞進筆袋，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速。

 

整個上午的課我都心不在焉，不斷偷瞄坐在後排的祁寒。

 

他像往常一樣，時而抬頭看黑板，時而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完全看不出任何異常。

 

午休時間，我躲在廁所隔間裡，把那串數字輸入手機。

 

微信跳出一個用戶：7。

 

頭像是一片星空，朋友圈空空如也。

 

我盯著「發送好友申請」的按鈕，手指懸在空中遲遲不敢落下。

 

祁寒為什麼要給我這個？是覺得可憐我嗎？還是……

 

手機突然震動，嚇得我差點把它扔出去。

 

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如果想知道怎麼突破 715，放學後圖書館見。——7」

 

我盯著這條短信看了足足一分鍾，然後飛快地回復：「你怎麼知道我手機號？」

 

幾乎是立刻就有了回復：「班級通訊錄。」

 

這個回答如此簡單直接，反而讓我覺得自己像個胡思亂想的傻瓜。

 

我深吸一口氣，打字：「好，放學見。」

 

4

 

放學後，我故意磨蹭到教室裡的人都走光了才收拾書包。

 

推開圖書館的門時，我發現祁寒已經坐在我們上次遇見的位置上，面前攤著幾本筆記。

 

「坐。」他頭也不抬地說。

 

我小心翼翼地在他對面坐下，感覺喉嚨發緊：「那個……」

 

「你先做這套題。」祁寒推過來一張紙，上面手寫了五道物理題，「限時 30 分鍾。」

 

我愣住了：「這就是你說的『突破 715』的方法？」

 

「開始計時了。」祁寒按下手機上的秒表。

 

我咬了咬嘴唇，拿起筆開始讀題。

 

這些題目看起來都很奇怪，不像任何我見過的題型。

 

第一題描述了一個理論上不可能存在的物理場景，要求推導出在這種條件下的運動方程。

 

「這……不符合常識。」我忍不住說。

 

祁寒終於抬起頭：「考試題目什麼時候符合過常識？」

 

我被噎住了，低頭繼續做題。

 

30 分鍾後，我勉強完成了三道半。

 

祁寒拿過我的答案，快速瀏覽了一遍，然後在旁邊寫下幾行紅字。

 

「你的問題不是不夠努力，」他指著我的第一題答案，「而是思維被框架限制住了。」

 

我看著他寫下的解法，那是一種我從未想過的思路，跳脫了所有常規步驟。

 

「你怎麼會……」

 

「我每天學習到凌晨兩點。」祁寒突然說，「不是天才，隻是比你們更早開始拼命而已。」

 

我震驚地看著他。

 

全校師生都以為祁寒是那種不用努力就能考第一的天才。

 

連老師都說他「天賦異稟」。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祁寒合上筆記本，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絲疲憊：

 

「因為厭倦了當——那個從不聽課的祁寒。」

 

他收拾好書本準備離開，我鬼使神差地抓住了他的手腕：「等等！那……那文學呢？你明明喜歡詩歌，為什麼……」

 

祁寒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那不重要。」

 

他輕輕掙脫我的手，「明天同一時間，如果你還想提高的話。」

 

我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圖書館門口，突然意識到——

 

或許我從來都不了解這個永遠第一名的男孩。

 

5

 

那天晚上，我輾轉反側無法入睡。

 

凌晨一點，手機突然亮了起來。

 

7：「還醒著？」

 

我盯著這條消息看了十秒，才反應過來是祁寒。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手指顫抖著回復：「嗯。你怎麼知道？」

 

7：「你朋友圈三分鍾前點贊了一條深夜美食博文。」

 

我臉一熱，沒想到他連這種細節都注意到了。

 

正當我思考該怎麼回復時，他又發來一條消息：

 

「看窗外。」

 

我拉開窗簾，驚訝地發現對面教師公寓的某個窗口還亮著燈。

 

一個模糊的身影站在窗前，手機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臉上——是祁寒。

 

手機再次震動：「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不是第一名，生活會是什麼樣子。」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這樣突如其來的坦誠，隻好實話實說：

 

「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能考一次第一，哪怕就一次……」

 

「你知道我為什麼注意到你嗎？」祁寒的回復讓我屏住了呼吸——

 

「因為你是唯一一個看我的眼神裡沒有嫉妒或崇拜的人。你隻是……不甘心。」

 

我望著對面窗戶裡的身影，突然感到一種奇怪的親近感。

 

在這個寂靜的深夜裡，排名似乎不再重要，我們隻是兩個無法入睡的普通高中生。

 

「明天見，第三名。」他最後發來這樣一條消息。

 

我關上燈，在黑暗中微笑：「明天見，第一名。」

 

6

 

「受力分析不是這樣做的。」祁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猛地抬頭，後腦勺差點撞到他的下巴。

 

周三的圖書館角落，我們就這樣維持著尷尬的距離。

 

他身上的味道很幹淨，像是曬過太陽的校服混合著淡淡的墨水香。

 

我的耳朵開始發燙。

 

「那……應該怎麼做？」我小聲問，努力把注意力拉回面前的物理題上。

 

祁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小盒子推到我面前。

 

打開後，裡面是幾個精致的金屬零件。

 

「組裝起來。」他說。

 

「現在？不是在做題嗎？」

 

「動手也是思考的一部分。」

 

我半信半疑地開始擺弄那些零件。

 

十分鍾後，一個簡易的機械結構在我手中成型。

 

祁寒拿起它，輕輕撥動某個部件，整個裝置開始運轉。

 

「現在再看這道題。」他把題目推回來。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那些抽象的力學描述突然變得具象起來。

 

我幾乎是本能地寫下解題步驟，每一步都清晰得不可思議。

 

「這……」我驚訝地看著自己的答案。

 

「你的問題從來不是能力，」祁寒收起那個小裝置，「而是太依賴書本上的二維圖示。」

 

「你為什麼幫我？」我忍不住問出這個盤旋在心頭多日的問題。

 

祁寒整理筆記的手指停頓了一下：「無聊。」

 

「啊？」

 

「輔導別人也是一種學習方式。」

 

他的語氣恢復了那種慣常的冷淡，但我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發紅。

 

7

 

周五的輔導結束時，外面下起了大雨。

 

圖書館的暖氣不足，我裹緊校服外套，看著窗外發愁。

 

「等雨小一點再走。」祁寒頭也不抬地說，繼續在筆記本上寫著什麼。

 

我點點頭，突然打了個噴嚏。

 

五分鍾後，祁寒站起身離開了座位。

 

當他回來時，手裡拿著兩盒熱牛奶。

 

「給。」他把其中一盒推到我面前。

 

「圖書館不是不讓帶飲料嗎？」我驚訝地問。

 

「所以別被管理員發現。」他嘴角微微上揚，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接近「笑」的表情。

 

熱牛奶的溫度透過紙盒傳到掌心，我小心地啜了一口，甜度剛好。

 

抬頭時發現祁寒正看著我，目光相遇的瞬間他迅速移開了視線。

 

「下周的物理競賽選拔，」他突然說，「你會參加吧？」

 

「當然，雖然……」我咬了咬吸管，「林嘉說這次要衝擊你的第一名。」

 

祁寒輕哼一聲：「她做不到。」

 

「這麼肯定？」

 

「因為我會贏。」他的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而你……」

 

「我會是第三名，我知道。」我苦笑著接話。

 

祁寒搖搖頭：「不，這次你會是第二名。」

 

牛奶突然嗆進了氣管，我劇烈咳嗽起來。

 

祁寒遞來紙巾，眼神中有種我讀不懂的情緒。

 

「為什麼這麼說？」

 

「直覺。」他收拾好書包站起身，「雨小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