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九次救贖

 

話落，他在我眉骨處落下一個輕盈的吻。

「放心，我絕對不會把你忘記。」

 

不知何時，屏幕上多出了一滴水漬。

 

曾經我以為的玩笑話，林牧卻一直在當真。

 

他憑著一道醜陋不堪的疤痕，拼湊出了我七八分的模樣。

 

重新記起了我的名字。

 

12

 

可是黎青青作為林牧的女主，為什麼要給我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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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出現，對她來說不應該是一種威脅嗎？

 

我把手機還給她。

 

黎青青接過手機，繼續道：「我在林牧身邊待了十年，從他藉藉無名到他如今成為家喻戶曉的金融新貴。我從沒見過他身邊出現過其他女人。」

 

「雖然林牧一直對外說自己有未婚妻，但因為媒體從來沒拍到過他身邊出現除我以外的任何女人，因此這些年仍舊有不少女人擠破頭都想嫁進林家，但沒有一個成功。上流圈子裡面的女人並不差，卻都入不了林牧的眼。」

 

說著她頓了一下，眼裡的笑帶著淡淡的羨慕。

 

作為小說女主，黎青青肯定也是眾多女孩中的一員。

 

她在笑那些沒有成功的女孩，也在笑自己。

 

她繼續說：「而就在剛才，我看見了林牧看你的眼神。在他身邊十年，我從來沒見過他看誰時像剛才那樣柔和。」

 

「曾經我也喜歡過林牧，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莫名心悸，這種感覺一直維持到現在。過去的十年裡，我示好過，表白過，但都沒成功。後來我問過自己，我為什麼會喜歡林牧，可答案無從知曉。」

 

「後來我發現在我沒見到林牧的時候，我並不會對他有任何思念。可隻要我一看到他，心裡就會有一顆種子瘋狂發芽，這不像我，也不是我。沈小姐，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黎青青的問題，我不知道該如何給她解釋。

 

如果我告訴她，你的這份心悸是被人早就設定好的。

 

你喜歡上誰、你的愛好、你的事業，就連你的人生都是被早早設定好的。

 

那她是否受得了這樣從出生就被支配的人生？

 

我想大概沒人會受得了，如同提線木偶一般，行屍走肉的人生。

 

13

 

黎青青走了。

 

門一打開，我就看見了林牧。

 

他很隨意地靠在牆上，身上穿著我們十年前的情侶睡衣。

 

走廊上的柔光灑在他蓬松的發絲上。

 

光暈散開。

 

我好像看見了十年前那個被我成功救贖的少年。

 

看到黎青青時，林牧明明在笑，卻給人一種疏離感。

 

走到我身邊時，林牧自然而然將手搭在我的肩上，同樣在笑，卻讓人很溫暖。

 

我抬頭望著林牧，腦海裡響起黎青青的話。

 

「林牧吃了十年的藥，被催眠了無數次，都抵不過看你一眼。」

 

「沈小姐，解鈴還須系鈴人。」

 

「或許你才是他病的根源。」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14

 

幾天後，黎青青約我在咖啡廳見面。

 

上次見面的時候，黎青青穿著淡黃色的裙子，端莊淑女。

 

而這一次，她一身朋克風的皮衣，化著濃妝，帥氣十足。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和黎青青一起來的還有一位和她風格一致的男人。

 

男人背著一把紅色電吉他，周身透著一股瀟灑自由的氣息。

 

黎青青看向他的時候，眼中是愛意。

 

這樣的眼神我很熟悉。

 

和林牧每次看我時一模一樣。

 

我問系統：「黎青青身邊的男人是誰？我記得書中沒有男二啊？」

 

系統和我同樣納悶：「我也不知道，我剛才查了一下，主角團裡確實沒有這號人。應該就是一個 NPC 吧。」

 

系統的聲音還沒在我腦海裡停歇，黎青青就挽著男人的胳膊坐在我對面。

 

「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男朋友。他叫周時。」

 

極其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我足足消化了一分鍾。

 

周時非常紳士地朝我伸手，我禮貌回握。

 

「你好，我叫周時。」

 

那天在林牧家和我聊了很多之後，黎青青準備去尋找自己的人生。

 

我雖然沒有告訴她這個世界是一本小說。

 

但我對她說：「當你發現自己活得不真實時，那就去尋找那個真正的自己。」

 

可我沒想到真實的黎青青居然是一個朋克風酷女孩。

 

更沒想到她心儀的另一半居然是和林牧毫不沾邊的類型。

 

所以所謂的設定，到底是何意義？

 

亂點鴛鴦譜。

 

看著黎青青找到真愛，我替她感到開心。

 

但心中很擔憂。

 

她和林牧都開始違背原劇情，系統口中的反噬為何卻遲遲沒有降落？

 

是世界的設定發生了改變？

 

還是反噬一直都在，隻是我們從沒發現？

 

林牧的病情最近也在不停變好，他的黑化值也在一直下降。

 

難道我們真的可以逃脫劇情設定，和愛人廝守終生？

 

臨別的時候，我剛準備說出祝福的話。

 

「青青，希望你們……」長長久久……

 

「嘭！」

 

「啊！周時！」

 

祝福的話還沒說完，耳邊驟然響起一聲巨響。

 

一輛平穩駕駛的貨車毫無徵兆地失靈，車頭被猛然調轉方向直直撞向和黎青青十指緊扣的男人。

 

危難之際，周時推開了黎青青，而他自己被貨車碾壓得血肉模糊。

 

黎青青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在我耳邊炸開。

 

片刻後周遭都停了下來，安靜了下來。

 

路上的行人、空中的紙屑，包括被撞飛的周時，萬物靜止。

 

隻有我和黎青青能動。

 

烏雲籠罩的天空憑空出現一排文字。

 

【黎青青違背小說劇情愛上 NPC，主審系統降下責罰。抹S NPC，消除黎青青對該 NPC 的記憶。倒計時十九八七……】

 

「不要！不要！不要讓我忘記周……」

 

【叮~記憶消除成功。】

 

一切恢復如常。

 

黎青青最終連周時的名字都沒完整喊出來，就忘記了他。

 

車禍現場仍舊在。

 

周時倒在血泊中，周圍那些和周時一樣不會被人記住名字的 NPC 圍了過來。

 

他們在看周時的悲劇。

 

而他們不知道，或許在將來的某一天，這也是他們的悲劇。

 

我不懂。

 

為什麼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卻要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潦草設定度過此生。

 

黎青青雙目空洞地望著血泊中的男人，她臉上的淚還沒幹。

 

「沈夢，為什麼我看著他，我的心會痛？」

 

「我和他認識嗎？」

 

15

 

那天之後，黎青青好像病了。

 

她總是在深夜給我發消息，問我她是不是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她的同事給她催眠。

 

她總能在睡夢中見到一個陌生的男人，眼淚總會在看到男人的那一刻不受控制地流下。

 

可她再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沈夢，我到底忘了什麼？我明明是心理醫生，可為什麼我治不好自己？】

 

客廳裡，林牧趴在我的腿上睡著了。

 

看著這條消息，我下意識看向熟睡的林牧。

 

最近林牧的情緒越來越穩定。

 

黑化值再也沒有上升過，但一直卡在百分之二十一。

 

系統曾經說過，隻要林牧的黑化值高於百分之二十，我的任務就算沒完成，我就會一直留在這個世界。

 

而現在一個月過去了，林牧的黑化值一直沒有變。

 

不多不少，剛好多出來百分之一。

 

16

 

這樣的巧合讓我心中十分不安。

 

黎青青剛喜歡上周時，作為懲罰周時就出了車禍。

 

而林牧在女主角出現後，仍舊和劇情鬥爭，固執地愛了我十年。

 

那他的反噬後果是什麼？

 

那百分之一真的隻是巧合嗎？

 

從我再次回來到現在，林牧從來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訝。

 

那天晚上我憑空出現在他的臥室，他沒有絲毫的疑問。

 

我說出黎青青的名字時，他也並沒有表現出驚訝。

 

一切就好像在他的預料之中。

 

我看著茶幾上的藥瓶子微微蹙眉。

 

這些藥瓶子是黎青青那天拿過來的，她說裡面是有助於穩定情緒的藥。

 

黎青青說林牧現在的狀況已經不需要經常服用這些藥。

 

但林牧最近一直在吃，劑量比之前更大。

 

我趁著林牧沒醒，在每一個瓶子中拿出一顆藥丸。

 

第二天早上，我去了黎青青家。

 

自從周時出意外後，黎青青就一直魂不守舍，醫院的工作她也辭了。

 

我記得原書中提過，心理學隻是黎青青的輔修。

 

她主修的是藥理方面。

 

我把藥丸拿給黎青青，讓她幫我查一下。

 

「這些藥物你從哪裡拿的？」黎青青看著手裡的藥丸皺眉。

 

我如實交代：「從你給林牧的那幾個瓶子裡拿的呀，最近林牧一直在吃這些藥。」

 

黎青青愣了一下，「林牧一個年輕人怎麼會吃這些藥？這些藥都是六七十歲的老年人才會接觸的。林牧他不到三十歲，怎麼會服用這些藥？」

 

「那這些藥到底是什麼？」

 

我沒察覺自己的聲音微微發顫。

 

黎青青把每一顆藥丸的功效都講給我聽。

 

一顆顆藥丸的名字如同冰錐扎進我的心髒。

 

如果按照黎青青的說法，那麼林牧現在的身體就是一位七十幾歲老人的身體。

 

他的身體各項指標都不符合他現在的年齡狀況。

 

臨走的時候，黎青青抓著我的胳膊，把我拉到她的臥室。

 

裡面堆滿了紅色的電吉他。

 

她指著其中一把紅色的電吉他，急切地問我。

 

「沈夢，那天在咖啡廳外的那場車禍中S去的男人是我認識的人對嗎？他就是被我忘記的人對嗎？」

 

她拉著我看了屋子裡的每一把吉他，這些都是她在周時S後憑著那點微弱的記憶買回來的。

 

黎青青看著那些吉他總會忍不住笑。

 

她對我說：「沈夢你知道嗎？這段時間我每路過吉他店就會忍不住買一把紅色的電吉他。它們對我來說就好像有一種魔力，我看著它們就會覺得安心。我記得S在車禍現場的那個男人身邊就有一把紅色電吉他。」

 

「身邊的朋友都說我變了，變得不像我自己了。但我知道，這就是我自己。」

 

所以，黎青青也在不停地和劇情抗爭。

 

因為有了愛，所以曾經那具軀殼生出了靈魂。

 

17

 

我開著車上山。

 

車停在山頂，風在耳邊呼嘯。

 

我站在峭壁俯身往下看，笑和淚在臉上交織。

 

我明白了林牧的反噬後果是什麼。

 

這十年裡，他每想起我一次，他就會老化得更快一些。

 

他越是愛我，他的身體指標就會越差。

 

他早就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

 

他明知道就算他S，我也可能不會再回來。

 

可他還是毅然決然地愛下去。

 

我腳步向前挪動。

 

系統發出尖銳的聲音。

 

「宿主，你現在若是S了，林牧做的一切都白做了！」

 

我頓住腳，勾唇。

 

「你終於肯說出實情了嗎？」

 

系統頓了一下，發現我在詐他之後又氣又惱。

 

「你為什麼要我回來？你是系統，你明明可以在林牧想起我的時候再次抹去他的記憶，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回來！讓他再次記起我！他隻要不愛我了，他就可以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