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的救贖

聽到被N待了這麼多年，甚至親手被他送去送S的是他的親女兒，程江最終沒挺住，昏迷了過去。

 

老霸總才不過五十出頭的年紀，就落了個癱瘓＋昏迷的下場，好不悽涼。

我的哥哥程辰得知我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妹妹時，想到這麼多年對自己親妹妹做的禽獸事情時，當即就吐了血，從此一病不起。

 

從頭到尾，都沒有所謂的假千金。

 

這一切不過是一場原配智鬥小三，接孩子回來復仇的故事。

 

於我是虐文，從連茹心和程語晴的主線來看，是一個爽得不能再爽的手撕小三、報仇雪恨的爽文。

 

13

 

故事的結局，婚內出軌的渣男霸總程江癱瘓在床晚年悽涼。

 

卑鄙保姆小三當年懷二胎時被原配發現，設計弄S在產床上，大出血的她原本還吊著一口氣，原配買通了所有醫生，告訴她是個S胎，她受不了這樣的刺激而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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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的兩個孩子，一個被當成假千金被自己的至親家人N待致S，一個得知真相後重病不起生不如S。

 

故事裡結局的大反轉為程語晴成功洗白。

 

仿佛她所有的惡毒都有了正當的理由，仿佛被換的 18 年人生，成了鋪墊她歸來的隱忍，仿佛我所遭受的一切都是罪有應得……

 

正義得到伸張，惡人得到悽慘的下場。

 

觀眾拍手稱贊，大快人心。

 

無人在意在地下腐爛的我，無人同情被毀掉的程辰，無人關心枉S的沈家公子。

 

因為我們不過是書裡推動劇情的紙片人，所有的苦難都是為了彰顯那遲到的「正義」。

 

原本隻是俗套的狗血虐文，在這裡搖身一變，升華成了一場華麗完美的復仇記。

 

這樣的劇情走了無數遍，這樣的N待遭受了無數次。

 

在劇情的推動和輪回裡，我一次次地抑鬱，瘋癲，S去，腐爛，再輪回。

 

那被孤立針對造黃謠的大學時光，那因抑鬱大把吃藥自殘傷痕累累的軀體，那陰暗密室裡的皮鞭和耳光令人發抖的聲音，那惡心的強暴和精神摧殘，以及被叫S人犯的唾棄和S亡，仿佛是一場殘忍至極地沒有終點的噩夢。

 

也許是太疼了，也許是太不甘心了，我開始有意無意試圖反抗命運。

 

主線被一次次矯正，我的記憶被一次次抹去，那些受過的傷害和疤痕，總是落下印記，再消除。

 

劇情裡，不需要鋒芒畢露愛恨分明的程月，不需要奮力掙扎逃出泥潭的程月，不去要去反抗的程月，隻需要一個漂亮無腦忍氣吞聲的女子，去接受那狂風暴雨般的命運，用前 18 年極盡寵愛的尊貴去映襯後面的無盡黑暗。

 

劇情從我 18 歲展開，所以，當所有人確定了程語晴是程江親生女兒而我是冒牌貨的那一刻，我的生命就此成為牽線木偶。

 

那個從前在瓦爾納國際芭蕾舞比賽上綻放光芒的新星，那個會講流利三國語言代表本校獲得辯論賽首席的女孩，那個從小就倔強敢和比自己大 2 歲的哥哥打成一團從來不哭的程月，就已經被抹S了，留下的隻有一個不斷被陷害，不斷道歉，不斷被推進深淵的窩囊廢。

 

可是這次，或許是上天有眼，我竟然覺醒了。

 

在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中，被「母親」連茹心推倒磕傷的後腦，縫了四針。

 

我的秀發被剃禿了一整塊，頭戴著網兜坐在病床上的我，樣子有些好笑。

 

而我卻覺得無比慶幸。

 

幸好，這一次，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一次，我絕不能再重蹈覆轍，不能再像一隻老鼠一樣任人宰割，爛在泥裡還要背負「瘋子」「S人犯」的惡名。

 

去 TM 的命運，去 TM 的正妻復仇，我隻知道我是個人，一個至S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的活生生的人，在 18 歲最好的年紀，被侵犯，被欺凌，被囚禁，被剝奪作為人最基本的尊嚴，不甘心地走向生命終點。

 

我隻知道，縱使我是私生女，縱使我的身份不夠光彩，但我罪不至S。

 

我要改變那該S的劇情，我要救贖我自己。

 

還有那些無辜的，被拉踩致S的人。

 

14

 

連茹心故作愧疚地說，「寶貝，媽媽不是有意的，都是看你燙傷了妹妹，媽媽有些心急了，才輕輕推了你一下。」

 

我回想劇情，上一世的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懷疑過她，於是後面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有意無意的傷害，在一次次試探中變本加厲。

 

如今看來，她的愧疚卻帶著一絲偽裝，好像拿定了我不會反抗。

 

程語晴也走了進來，看見我的樣子，眼睛裡帶著嘲笑，臉卻是乖巧得很，「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媽媽擔心我被姐姐燙傷的胳膊，也不會這麼心急。不過幸好姐姐也沒什麼事情，你不會怪媽媽吧？」

 

「沒事？都輕微腦震蕩了，這還叫沒什麼事？」還沒等我開口，文醫生拿著一張 X 光，皺著眉頭走了進來，「這情況得留院觀察，後腦外傷都好說，但是裡面有淤血，還有輕微腦震蕩，為避免不必要的風險，先住院一段時間。」

 

「什麼？姐姐果然是千金的身子，輕輕推了一下傳出去還以為我們程家對這個養女不好呢。」程語晴裝作撒嬌似的嘟囔著。

 

哼，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程家收養的養女，程語晴這是故意提「千金」來刺激我，還用程家最在乎的名聲來暗暗敲打我。

 

呵，這就開始 PUA 了，正如未來無數次她們做的那樣。可是這一次，我怎麼會讓你們如願！

 

我柔弱地撐起身子，緩緩抬起眼眸來，撲閃的睫毛裡全是委屈和無辜，眼睛幾乎要溢出眼淚來，「是我不好，因為飯菜太辣胃疼才沒有拿穩杯子，燙傷了妹妹，挨了媽媽一耳光，我一直頭暈，才剛剛沒有躲開，是我對不起媽媽。」

 

「……」

 

正巧遇上護士來換藥，聽到我的話，現場寂靜無聲。

 

「你是說程夫人她打了你？」文醫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難怪外界傳言程家親生女兒回來後，程家就對原來的女兒不重視了，如今看來，這何止是不重視，簡直是非打即罵！當著外人面尚且可以傷害她，回了家，誰知道會做些什麼？

 

「你胡說什麼！」媽媽連茹心臉上有些掛不住「我給你穿最貴的定制，上最好的學校，吃的用的哪樣不是和晴晴一樣，你這孩子為了爭寵怎麼還學會誣陷了，月月你太讓媽媽失望了。」

 

三四個護士放慢了手裡的動作，都屏著呼吸豎著耳朵看熱鬧。

 

我咬了咬嘴唇，委屈又帶著恐懼地開口「我錯了媽媽，我不敢了。 」

 

剛縫過針的樣子慘兮兮的，其實傷口不大，但是又腦內淤血又傷口縫合，看起來著實很唬人，聽我這麼一說，眾人更是加深了懷疑程家私下對我並不好。

 

「你怎麼能那麼說！我回來後姐姐你就看我不順眼處處針對我，故意用開水潑我，想著你是我的姐姐，我從來沒怪你，可你怎麼能這麼說媽媽，媽媽那麼愛你，她該有多傷心！」

 

程語晴最先沒忍住，此時的她還沒有在程家站穩，不過是一些茶言茶語的伎倆。

 

可縱然如此，周圍的小護士卻也有了幾分迷惑的樣子，難道真的是驕橫養女容不下回來的真千金，出手傷人，程夫人才忍不住教訓？豪門恩怨真的是水深啊。

 

「讓各位看笑話了，我妹妹她剛頭部受了傷，腦子還有些不清楚。」程辰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握住我的手，聲音溫溫柔柔。

 

程辰長得很好看，是女孩子喜歡的富家小公子的容貌，看起來又單純又禁欲，臉上不似以往的冷漠，而是一片深情，帶著心疼地看著我。

 

任誰都會覺得他是一個疼愛妹妹的好哥哥，隻有我知道，那眼神後面的瘋狂。

 

看程辰和程語晴都那樣說，在座的工作人員也不想得罪任何人，趕緊散了。

 

果然，劇情的主線還是會去糾正所有的環境偏差。但是這一次的試探，我發現，貌似劇情不再是 100% 的堅不可摧了，三言兩語之下，周圍人有了懷疑，而不再是無腦的堅定不移地相信程語晴。

 

雖然隻是一絲微不足道的動搖，但是，對我而言至關重要。

 

這意味著，冰山出現了第一絲縫隙。

 

15

 

母親連茹心警告我不要亂說話，程語晴陰陽怪氣了一番後，也都匆匆走了。自從公開認回親女兒之後，連茹心就忙著籌備補辦程語晴的成人禮，定制的禮服，頂級的香檳，政商界名媛的邀約，都需比我更需要關注。

 

空空的房間裡，剩了我和程辰兩個人。

 

盡管我知道在程辰沒有失去一切，徹底瘋批以前，還不會對我做出毀滅性的摧殘，但上輩子的經歷讓我從肌肉記憶上就毛骨悚然。

 

我不自覺地，幾乎是下意識地抽了一下手，被程辰敏銳地發覺到。

 

「你害怕我。」此時病房裡沒有了別人，程辰臉上恢復了那玩味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沒有。」我抬起頭，平靜地注視著程辰的眼睛，想看清他眸子裡的那隱晦的瘋狂。

 

程辰沒有躲避，與我對視，居高臨下的樣子，多了一些程江年輕時候的壓迫感。

 

「能問你一個問題麼？」我很認真地看著他。

 

程辰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地等我開口。

 

「你，究竟，為什麼恨我？」我問出了這個困擾了我很久很久的事情。

 

如果按照劇情程語晴和連茹心恨我，是因為恨我小三孩子的身份，為了報復我，可是從前我就想不明白，為什麼程辰要把他在程家的失敗全部算在我頭上，為什麼可以做出那樣的事情。

 

「你真的不知道嗎，程小姐，程家的千金大小姐。」程辰握著我的手，把臉湊上來，語氣溫柔。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篡奪老程改遺囑的事情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老程和母親那裡怎樣詆毀我的嗎？——雜種，野狗，惡心的家伙。你覺得我是因為誰，我被程江打得像條狗一樣趴著起不來？程月，程家的家業你幾輩子都揮霍不完，可你不該把我往絕路上逼啊，我最親愛的妹妹，真是，太讓我傷心了。」

 

我懵了幾秒鍾，就釋然了。

 

現在可以確認，被一生又一生的劇情困住的從來都不止一個我。

 

在 18 歲以前的我不是那軟弱的模樣。

 

同樣，那時的程辰對我也不是現在這樣扭曲變態，他的腦海裡，被植入了本就未發生過的記憶和劇本。

 

16

 

「改遺囑？爸爸才剛四十歲，改哪門子的遺囑？」我搖了搖頭，試圖和他溝通，卻悲哀地發現，我拿不出更有力的論據，因為從前的人生經歷被篡改，今後的還未發生。

 

冷靜了幾秒鍾，我問程辰，「不，不是財產的問題，而是你覺得我從來就瞧不起你，你覺得你在程家抬不起頭都是因為我，對嗎。」

 

程辰沒說話，等於默認。

 

「哥哥，你真的都不記得了嗎？」我嘆了一口氣，有些悲涼，「小時候，從我記事開始，程家對外宣稱你是身價千億的程家長子長孫，萬千寵愛一身的小少爺，可是回到家裡，你就像一個幽靈。母親討厭你，父親也不愛你，程家的下人雖然錦衣玉食地伺候你，卻也遠離你，隻有我像個小尾巴一樣跟著你，趕也趕不走。」

 

程辰俯下身子，蹲在我旁邊，饒有興趣地聽我說。

 

「我記得很小時候有個廚師看你太孤單，偷偷做了個小豬形狀的包子給你，還給你講故事，後來就再沒見到過那個廚師。從那以後，別人都又可憐你，又怕你。沒有媽媽的命令，誰也不能同你說話，無論你哭鬧還是發怒，所有人都躲得遠遠地，當你不存在。」我繼續說。

 

程辰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波瀾不驚，但他勾起的小拇指出賣了他，那是他自己可能都沒注意到的，情緒波動時會有的小動作。

 

我克服著從前劇情記憶裡的恐懼，握住了程辰的手，「可是哥哥，我從未可憐過你，也從來沒有看不起你。相反，從記事起，我就好喜歡你。」

 

「你長相好看，頭腦聰慧，極具音樂和數學天賦。我記得小時候我彈鋼琴彈錯音被打手，你就故意在旁邊拉小提琴，家庭教師不敢理你卻也一邊驚嘆你的天賦一邊被攪和得沒心思再打我；還有我三天都解不開了連環你隻用了三分鍾，那時候我崇拜你得要S；小時候爸爸媽媽愛我愛的恨不得捧在手上，含在嘴裡，所以那時候我就天天粘著你，這樣他們也能看到你……」我把屬於我的記憶一一道來。

 

程辰沉默著，依舊沒有太大的波瀾，但我用餘光看到他小指頭的指甲，已經掐進了肉裡。

 

「還有，關於打架。」我頓了一下，繼續說，「我小時候特別喜歡找你的麻煩和你打架，我記得有一次，從樓上拉扯到樓下，後來你被我從樓梯上推了下去，傷了胳膊挺嚴重，三個月沒有拉小提琴。因為害怕和傷心，我哭了好多天，可是如果重來，我還是會和你打成一團的。」

 

「因為那時候，你沒有任何朋友，我隻好用最笨的辦法和你去親近。」

 

我說完了，坐在病床上，安靜地看著程辰。

 

程辰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幾乎以為他沒有在聽時，他緩緩站了起來，眉眼溫柔地笑著，說，「故事不錯，不過編得太溫情了，我都要感動了。」

 

我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