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的救贖

我沒有媽媽了。

想到這裡，我眼睛不自覺地酸澀，最終隻化成一句沙啞的「好，程夫人，我馬上搬。」

 

5

 

媽媽看著我乖順的樣子，滿意地哼了一聲，然後又給了管家一個眼色。

 

於是，都不用別人在說什麼，我的東西都被塞進了箱子裡，幾乎是扔到了一樓，有幾個箱子沒有扣緊散開，於是客廳一片狼藉。

 

程語晴一邊怯生生地搬進我二樓的豪華公主房，一邊得意地撇我。

 

我幾乎是逃也似的跑下了樓，看著散落一地的行李，不知從何下手。

 

因為穿著裙子，不方便蹲下，可是僕人完全沒有上來幫忙的意思，隻是竊竊私語地嘲笑，我隻好跪在地上，把灑出來的東西一點一點收回去。

 

各式各樣的定制款禮服在地上眨眼的就像個笑話，我的化妝品也被摔碎了，粉餅和著精華黏黏稠稠地混在一起，流到我最喜歡的一件黑色裙子上，斑駁得就像是哭過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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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跪在地上一點一點地收拾，把衣服往箱子裡裝，把還能用的化妝品拾進盒子裡，把打碎的瓶子撿起來，一不小心，碎片劃傷了手。

 

於是還沒收拾出頭緒的凌亂裡，又多了些猩紅，我想擦，卻越擦越紅。

 

我扯過一件夏天的衣服，包住受傷的手指，繼續整理。

 

「也太慘了吧，我們要不要去幫下忙？」一個佣人小聲問另一個人，

 

「別，可千萬別去，讓夫人知道還不扒了你的皮。」另一個佣人趕緊制止她。

 

「就是就是，大少爺也不待見她，別因為她得罪程家人。」

 

「豪門還真無情啊……看她現在這狼狽樣，還不如我們佣人。」有人悄悄笑著。

 

聲音不大，卻剛剛足以讓我聽清。

 

我咬了咬嘴唇，沒說話，快速把所有的東西都拾好，準備站起來，拎進我的保姆房。

 

這時候，一雙腳出現在我面前，膝蓋幾乎要杵上我的鼻尖。

 

6

 

因為整理東西，我的膝蓋已經跪麻了，我側了一點身子抬頭看，就看到程辰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雖然英俊，卻惡毒。

 

「呦，程家大小姐，怎麼這麼狼狽？」程辰的鄙夷絲毫不掩。

 

我沒理他，原本是可以和他吵一吵的，但我今天實在沒心情理傻逼。

 

我站起來，提起自己的行李箱，往保姆房走去。

 

程辰很高，擋在我面前，冷眼撇我，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如果不是那眼神過於陰毒的話，那本應該是很好看的臉。

 

「怎麼，這就自卑了？」程辰雙手抱在胸前，「不過就是換了個房間而已，保姆房不是很襯你嗎，孤兒院的野種。」

 

「你讓開。」我推了他一下，沒推動。

 

「脾氣還是這麼臭啊，妹妹～」程辰惡作劇似的說，把妹妹兩個字音拉得很長。

 

「不過保姆房那麼小，妹妹的衣服那麼多，還有那些名貴首飾，珠寶耳環，怎麼能放下呢？」

 

程辰故作關心地從我手中接過箱子，然後帶著一絲頑劣，說「不如……就都扔了吧！」

 

然後他突然狠狠把箱子朝地上砸去。

 

「哐镗！」一聲，我好不容易收拾好的箱子，又散落一地。

 

「哈哈哈哈哈！」程辰大笑起來，滿滿的開心，好像從未這麼開心過，前俯後仰，甚至拍起手來。

 

我瞪著他，攥緊了手，被玻璃劃傷的口子又裂開，血滴滴答答落下來。

 

我很想揍他，非常想。

 

可隻要我一天還在程家，我就一天必須忍耐。

 

我甚至沒有自己的親生父母可以找。

 

程辰仿佛無比享受我這窩囊的忍氣吞聲的樣子。

 

這樣子是他這十幾年來不曾見到的，落入雲泥的樣子。

 

「程月，你看看你自己。」程辰笑著。

 

「程月，你不是很趾高氣揚，很驕傲嗎？」

 

「程月，你媽媽不要你了。」

 

「程月，你現在就像個垃圾。」

 

程辰一字一句地提醒我。

 

最後，他說，「程月，你不是一直很看不起我的身世嗎？我是保姆的兒子，但現在，住進保姆間的人是你，你，感覺怎麼樣？」

 

7

 

我沒有想到程辰會這樣說。

 

我以為他恨我搶了父母的疼愛，以為他怕我和他爭家產，以為他討厭我從小和他打鬧。

 

卻唯獨沒想到，他是覺得我看他不起。

 

一瞬間，我有些哭笑不得。

 

程辰是程江年輕時候和保姆的私生子，這是程家的秘密，也是他抬不起頭的一道傷疤。

 

因為這樣的身份，他雖然是長子，但是從未得到過母親的疼愛，隻有憎惡。

 

母親連茹心的尖酸刻薄對我不過是僅僅三日，對他，卻是整整二十年，七千三百多個日日夜夜。

 

老程也不愛他。

 

而我，他唯一的妹妹，隻會不懂事地欺負他。

 

我記得他小時候是很聰明的孩子，每次在小學無論是競賽還是小提琴，都是學校最厲害的，但每次他拿了獎杯回來，連茹心都隻有記恨，而老程，要麼見不到人，要麼就是一句不痛不痒的「嗯」。

 

後來程辰就不再努力了，成立別人眼裡紈绔和富二代的形象，性格也越來越陰暗。

 

程辰從小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和我打架。

 

是了，我無理取鬧，找他的麻煩，然後打成一團。

 

「所以，你一直覺得我看不起你？」我仰著頭，看他。

 

程辰沒有說話，抿著的薄唇出賣了他。

 

我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放棄了那些散落一地雜亂的行李，走進了保姆間，關上了門。

 

逼仄的空間裡，我強迫自己冷靜。

 

我才是最該哭的人，平平順順的 18 年變成了偷來的，期待的 18 歲成年禮，變成了程家對外公開認回親女兒程語晴的記者發布會，而我從程氏千金掌上明珠，變成了一個笑話，老程走後沒了他的庇護，我更是成了見不得人的過街老鼠。

 

我的媽媽不要我了，我的哥哥也恨我。

 

我委屈，更多的是憋悶，像是有一拳不知道該打在哪裡。

 

我捂著被子，拼命忍住不讓自己哭出聲音。

 

程辰不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

 

從我記事開始，我就好愛這個哥哥。

 

可是程辰他恨我。

 

8

 

頭昏昏沉沉，哭著哭著就睡了過去，等到醒來時候，窗外已經黑了，我竟然昏睡了一天。

 

等我推開門，富麗堂皇的吊燈刺得我眼睛疼，和昏暗的保姆房仿若兩個世界。

 

餐廳裡程語晴和媽媽的歡聲笑語遠遠就傳了過來，沒有人注意到我。

 

我看到，媽媽的心情很好，連帶著看程辰也沒有那麼刻薄。

 

程語晴抱著一個最新款的 Birkin 的包，臉上是無法掩飾的狂喜。

 

「這個包包很貴的啊，媽媽，你怎麼對我這麼好！」程語晴從桌子上跳起來，撲過去摟住媽媽的脖子親了一大口「媽媽我愛S你了！」

 

媽媽對程語晴的撒嬌很是受用，眯著眼睛笑呵呵的「一個包算什麼，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你的，這麼多年我的寶貝女兒受苦了。」

 

程語晴正想說什麼，突然側臉看到了我，立刻不吭聲了。

 

所有人看過來，仿佛此刻才發現我的存在。

 

我有些尷尬，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但是我很餓，真的很餓。

 

從早上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天沒有吃東西了，我的五髒六腑翻騰得容不得我矜持。

 

所以我尷尬地笑了笑，坐到了座位上。

 

隻看了一眼，我就愣住了。

 

滿滿一桌子湘菜，而我從不吃辣。

 

這麼快，把廚師也換了啊……

 

還記得小時候，廚師新來時候不知道，做了一個微辣的蝦堡，我嘗了一口被辣哭，媽媽大發雷霆，從此程家的桌子上一律清淡。

 

記得那時候老程抱怨嘴裡淡出個鳥，媽媽還一直維護我說吃清淡了美容養顏。

 

而如今，一桌子紅彤彤綠油油的辣椒，都是在提醒我，我已經不是我了。

 

程辰似笑非笑地看著我，而媽媽皺著眉頭，明顯的不悅。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把紅彤彤的菜送進嘴裡。

 

「姐姐你怎麼也不和媽媽打招呼就吃，你是不是對我們有意見啊？」語晴聲音委委屈屈，茶味十足。

 

「就是啊，我還以為程大小姐準備絕食明志呢。」程辰惡劣地跟著說，臉上滿是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