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時的生命

記者問我。

 

「何小姐，距離新年還有 24 小時，你最想做什麼？」

 

我笑著對鏡頭說。

 

「跟最愛的人在一起。」

 

顧知遇以為我說的是他，開車趕過來，給我帶了一枝花。

 

我轉頭就看見假千金妹妹捧著一大束鮮花。

 

原來他送我的，是從假千金花束裡抽出來的陪襯。

 

「她是你妹妹，你搶了她二十年的人生，一枝花就不要跟她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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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顧知遇不知道，我的生命在隨著除夕一同倒計時。

 

1

 

【恭喜宿主，你用在這個世界的所有財產，成功兌換了回家的機會】

 

【你將在 24 小時後S亡離開，請做好準備】

 

我在心裡回了系統一句「好」。

 

聽到對面記者的問題。

 

「何小姐，距離新年還有 24 小時，假如你的生命也隻有這些時間，你最想做什麼呢？」

 

「跟最愛的人在一起。」

 

我笑著對鏡頭說道。

 

今天是新年晚會錄制的現場，每個嘉賓都要在演出前接受直播採訪。

 

採訪結束後，我去休息室準備補妝上臺。

 

推開門，顧知遇俊雅的面容映入眼簾。

 

我有些詫異：「你不是在家裡等我嗎？」

 

「我看直播聽到你的心願，就提前來找你了。」

 

「反正今年我推了所有通告，隻想和你過個好年。」

 

顧知遇將一支小雛菊插在我的發間，目光溫柔。

 

「除夕快樂。」

 

「希望你一會錄制順利。」

 

「謝謝。」

 

我輕輕撫摸著雛菊柔嫩的花瓣，心裡軟了一片。

 

卻在這時一道嬌嗔的聲音傳來。

 

「知遇哥你走得好快，怎麼不等等我？」

 

何夢晴嘟嘴走進來，懷裡抱著一大束玫瑰花，其中點綴著很多用來陪襯的小雛菊。

 

瞥見我頭發上的雛菊花，她詫異道。

 

「原來知遇哥剛才從我花束裡抽走的小雛菊，是送給姐姐的呀。」

 

「忘記跟姐姐分享了，這是知遇哥送我的除夕鮮花，好看吧？」

 

她得意地跟我炫耀。

 

玫瑰紅地讓我視線有些模糊。

 

顧知遇沒想到何夢晴會跟過來，尷尬地對我解釋：

 

「花店都沒貨了，我買不到第二束花，就從她那裡抽了一支。」

 

「除夕鮮花本來就是個形式，不重要的」。

 

雖然快走了。

 

但我還想爭一爭。

 

「知遇，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你送花給小姨子，給我陪襯，是什麼意思呢？」

 

休息室有幾個工作人員，向我們投來視線。

 

顧知遇沉下臉，小聲對我說教。

 

「與歡，夢晴是你的妹妹，你搶了她二十年的人生，害得她一個千金小姐在山溝溝裡吃苦長大。」

 

「你欠她太多了，一枝花就不要跟她計較了。」

 

又是這樣。

 

每當顧知遇偏心何夢晴，我想要個公平時，他都會拿真假千金的事綁架我。

 

但當年是何家保姆抱錯的孩子，跟我有什麼關系？

 

2

 

我不說話，顧知遇也沉默不語。

 

氣氛冷凝。

 

何夢晴把花放在桌上，假惺惺道。

 

「姐姐，你們不要因為我吵架，這束花我讓給你。」

 

「不用，我不喜歡玫瑰和雛菊。」

 

我伸手拔掉雛菊扔進垃圾桶，坐在椅子上讓化妝師補妝。

 

牆上的時鍾顯示我還剩 22 個小時。

 

顧知遇看出我的不開心，走過來想哄我，何夢晴驚呼一聲，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好漂亮的裙子。」

 

她說的是衣架上掛的緊身禮服，公司給我安排的演出服。

 

但尺碼小得離譜。

 

我兩天一夜沒有吃過東西，隻為腰身能塞進去。

 

何夢晴滿眼喜愛：「我可以試試嗎？」

 

「你穿不上。」

 

作為要上鏡的演員，我體重嚴格控制在 90 斤以下。

 

我這個體重都穿不上，還要餓一餓，更別說她了。

 

何夢晴垂下眼，似乎很難過。

 

顧知遇忍不住開口：「等年後我帶你去定幾套禮服，會比這件好看一百倍。」

 

「知遇哥你真好！」

 

她喜笑顏開地撲進顧知遇的懷裡。

 

顧知遇下意識要抱住她，想起周圍還有人在，克制的收回手。

 

畢竟他跟我一樣都是公眾人物，要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見顧知遇。

 

他隻是一個跑龍套的，而我那時已經是新晉影後。

 

我給了他做男主的機會，讓他一路順利地爬上可以和我並肩的高處。

 

我們相知相戀。

 

直到一年前，何夢晴的養父母S亡，上門來認親。

 

何家沒有把我這個假千金趕走，讓我做了她姐姐。

 

顧知遇卻變了。

 

他用一種寶貝失而復得的眼神，黏在何夢晴的身上。

 

我找人調查才知道，他們是一個村裡的。

 

養父母嫌棄何夢晴是女兒，對她非打即罵。

 

每次受傷，都是鄰居家的孩子顧知遇照顧她，幫她包扎。

 

兩人是一起長大的，自然會有青春的悸動。

 

當年顧知遇為了事業背井離鄉，未曾想，他女朋友的妹妹就是他的青梅。

 

年少的遺憾，他想在長大後彌補。

 

那我算什麼？

 

工具人還是踏腳板？

 

我自嘲一笑，想喝口水緩解胃裡的飢餓。

 

啪嗒——

 

我的經紀人張姐不知何時進來的，打翻了水杯。

 

「喝什麼喝！萬一穿不上禮服怎麼辦！」

 

「上臺的時間快到了，闲雜人等都出去，何與歡你趕緊換衣服！」

 

我習慣了張姐惡劣的態度。

 

從我出道起，就是她帶我，讓我像個陀螺不停旋轉工作。

 

我拿到影後本來想解約，但為了顧知遇的星途和資源，又跟張姐籤了十年的合同。

 

真不值。

 

我想著，穿上禮服，走出休息室就感受到零下的溫度。

 

禮服式吊帶長裙，還露著整個後背，我叫人拿了件外套，張姐一把搶過。

 

「臺下就有娛記在拍了，你裹得像熊怎麼出片？」

 

「凍一會又不會S人，忍著吧。」

 

我妥協地走向錄制現場。

 

何夢晴不見蹤影。

 

顧知遇還沒有離開，塞給我一個暖手寶。

 

「我剛才問過你的行程，錄制結束你會飛去海市參加直播晚會，這期間你有一個小時空檔。」

 

「到時候我偷偷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害怕被張姐聽見，低頭湊到我的耳邊。

 

眼尾上挑，映著暖光的燈光柔和潋滟。

 

我仿佛看見了那個人，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好。」

 

3

 

錄制結束，已經快中午，我還有 17 個小時的生命。

 

趁著張姐去忙，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急忙忙地跑進顧知遇車裡，打開暖風。

 

舞臺是露天的，我全程在零下的溫度裡錄制，皮膚蟄疼。

 

顧知遇心疼地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想好吃什麼了嗎？」

 

「火鍋！」

 

我們第一次一起吃飯就是火鍋。

 

以火鍋來收場也挺好。

 

顧知遇開車前往市區，突然手機響起。

 

我瞥見上面的來電人是「夢晴妹妹」。

 

他幾乎是瞬間按下接聽。

 

「怎麼了？」

 

電話那頭傳來何夢晴的哭聲。

 

「知遇哥，我想去買蛋糕除夕夜吃，結果半路被人追尾了，我又冷又怕，還打不到車，你可以來接我嗎？」

 

「你把地址發給我，我馬上過去。」

 

顧知遇掛斷電話，將車停在路邊。

 

「與歡，夢晴那邊發生交通事故，估計一時半會都解決不了，你自己去吃一口吧。」

 

我愣住。

 

「你就不能先送我到飯店嗎？」

 

除夕沒有出租車上班，更別說這是郊區，叫順風車都叫不到。

 

可顧知遇滿心都是何夢晴，根本沒空想這點，幫我打開車門。

 

「夢晴都哭了，你讓讓她。」

 

我沉默地走下車，看著顧知遇一腳油門開走，想找人來接我。

 

倒霉的手機沒電。

 

身無分文，路上也看不到一個人影，我裹緊身上唯一保暖的大衣，踩著高跟鞋向最近的何家走去。

 

寒風刺骨，吹過我裸露的小腿。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

 

到達何家門口，我的腳趾好像都感受不到疼痛了。

 

是保姆幫我開的門。

 

「大小姐你怎麼穿這麼少！」

 

「忘記換衣服了，幫我倒杯熱水……」

 

我顫抖地走進溫暖的客廳。

 

何父今天沒有去公司，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瞧見我連忙起身，滿眼擔心。

 

「你說你，回家這麼急幹什麼，都不知道穿厚點。」

 

他抓住我冰冷僵硬的手揉搓，把溫暖度給我。

 

粗糙的皮膚摩擦，像是麻賴的毛毛蟲爬過。

 

我想抽回手，卻被他抓得更緊。

 

這時在樓上做美容的何母下來，吼了一句。

 

「幹什麼呢！」

 

何父立刻放開我，笑道：「歡歡手凍僵了，我幫她暖暖。」

 

「大冷天還穿裙子出門，活該她冷，怎麼不凍S她。」

 

何母咒罵完，斜眼睨著我。

 

「家裡的規矩沒忘吧。」

 

「沒忘。」

 

手機沒電，卡裡也沒錢了，我把脖子上戴的鑽石項鏈摘下給她，足夠抵我進家門的「費用」。

 

自從真千金何夢晴回來，我在何家喝水，走路，坐下……一切都要收費。

 

想進大門，起步一百萬。

 

如果不是我身上的明星效應對何家有利，何母早就把我掃地出門，根本不會讓我做掛名大小姐。

 

我喝著保姆遞來的熱水，小心翼翼請求。

 

「媽，可以讓保姆給我做點吃的嗎……」

 

啪嗒——

 

開門聲打斷我的話。

 

顧知遇抱著何夢晴快步走進來，將人放在沙發上。

 

「快去取冰袋，夢晴的腳崴了，不及時冰敷明天會腫起來」。

 

他發現在旁邊的我一怔。

 

「你沒去吃飯嗎？」

 

「你的手怎麼凍傷了？」

 

他剛要朝我走來，何夢晴的痛呼聲傳來。

 

顧知遇腳步一頓，轉身去看她。

 

「好痛……」

 

何夢晴故作體貼：「知遇哥你不用管我，你去照顧姐姐吧，她的凍傷好像有點嚴重。」

 

顧知遇不假思索道：「沒事，她拍戲經常受傷習慣了，而且凍傷抹點藥膏就好了，不像你的腳，怕會傷到骨頭。」

 

他專注地檢查何夢晴的腳踝。

 

何母何父圍過去，對她噓寒問暖。

 

我被遺忘在角落，似乎多餘又礙眼。

 

我悄悄離開了何家。

 

臨走前看了一眼客廳的鍾表。

 

10 小時後，我就可以走了啊。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雪花，我順著馬路往前走，胃裡抽搐地疼著。

 

忽然女生驚喜的聲音劃破層層雪花。

 

「何小姐！」

 

是凌晨採訪過我的實習記者，李莉莉。

 

她拖著行李箱朝我跑來，迅速把帽子圍巾給我帶上。

 

「你的臉都凍紫了，怎麼不找個地方取暖？」

 

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

 

「我沒地方去。」

 

李莉莉是個很有眼力見的人，沒問我為什麼會穿著演出的裙子在街頭流浪，試探地提議。

 

「要不……何小姐你去我家坐一會？」

 

4

 

李莉莉的家是在鄉下，大概兩個小時的車程，和我的最終目的很近。

 

她爸爸開著老式的面包車來接她。

 

我跟著李莉莉上車，李父又激動又心疼。

 

「這大冷天，何小姐你咋穿得這麼少，明星也忒難當了吧。」

 

「莉莉，後座有軍大衣，快給何小姐套上，別凍壞了。」

 

李莉莉幫我穿上軍大衣，還把包裡的保溫杯分給我。

 

到了她家，李母也是個熱情人，讓我坐在炕上取暖，幫我手機充電。

 

隨即給我端來一盆熱乎的餃子，以及一碗面湯。

 

「豬肉大蔥餡的，何小姐你別嫌棄。」

 

「謝謝你阿姨。」

 

我狼吞虎咽地吃著。

 

誰能想到我第一口熱乎飯，是來自於陌生人……

 

我連忙低頭喝餃子湯，任由眼淚砸在裡面。

 

吃飽喝足，李莉莉幫我的腿塗抹凍傷膏，我打開手機，微信上有很多消息。

 

張姐：【馬上要起飛了，你人S哪去了？！不知道海城還有一場晚會嗎！】

 

【消息不回，電話關機，何與歡你是不想在圈裡混了吧】

 

顧知遇：【寶貝你怎麼走了？】

 

【就因為我照顧夢晴，你不開心，要關機出走？】

 

【張姐找你都找到我這裡了，別鬧了，快回來】

 

何夢晴：【姐姐你都幾歲了，還幼稚地關機耍小性子，認清現實吧，知遇哥就是喜歡我】

 

何父：【歡歡，晚上回來吃年夜飯嗎？】

 

何母：【一條鑽石項鏈可不夠，再給我轉五十萬！】

 

沒有人關心，我冷不冷，餓不餓。

 

我忍不住笑起來，看了一眼時間。

 

還剩 4 小時。

 

習慣性地在手機的便箋裡寫下最後一篇日記。

 

加上李莉莉的微信，給她發了一個地址，便重新關機。

 

「凌晨一點你來這個地方，我告訴你一個獨家大新聞，包你能轉正。」

 

5

 

我找李莉莉借了一套舊衣服，一輛自行車。

 

騎車頂著茫茫風雨，來到一座鎮子附近的墓園。

 

走進最深處，坐在了沈言安的墓碑前。

 

十年前我意外綁定系統，穿書成為假千金女配，來拯救反派沈言安。

 

褪去劇情附加給他的陰鸷邪念，他溫暖的就像小太陽。

 

我栽了進去，選擇留在這個世界。

 

可是我自認為的金手指，卻抵不過命運。

 

沈言安患有先天性疾病，在我成為影後的前一年，他搶救失敗S亡。

 

生前他便決定將器官捐獻出去，幫助需要的病人。

 

那顆愛我炙熱的心髒，捐給了顧知遇。

 

因此，我找上顧知遇，以伯樂的身份接近他。

 

像愛沈言安那般，我愛著顧知遇，仿佛這樣他還在我的身邊。

 

他們一樣愛吃火鍋，買花隻會選擇玫瑰配小雛菊……

 

可是何夢晴出現後，顧知遇越來越不像他。

 

我沒有再留下的理由，這才聯系了系統。

 

我靠在墓碑上，輕輕撫摸著上面我親手雕刻的名字。

 

「言安，我好想你……」

 

咻——

 

啪！

 

璀璨的煙花在天空綻放，擾亂了一片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