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白一夢
第3章
又看了一眼矜貴而疏離,眼中卻滿是鄙夷和憎惡的江俞。
「好巧,江總還親自來上廁所啊?」我訕笑道。
8
我在咖啡廳氣走林霧的事最終還是傳進了江俞的耳裡。
江俞纡尊降貴,不顧自己現在京圈樂子人的身份,頂著一頭假發親自出來抓我,無非是想要為林霧出氣。
我和季唯安被一堆人高馬大的保鏢擰住胳膊,江俞踱步到我面前,薄唇彎出一抹殘忍的弧度:
「你這一生,隻會愛我一個人?」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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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來得可真巧,就聽見這一句。
「孟白青,你配嗎?」
江俞問完,沒等我回答,就一腳踹到了我的肋骨上。
我悶咳了一聲,像煮熟的蝦一樣弓起了脊背。
老實說,江俞的行為並沒有激怒我。
反而是一旁的季唯安,像一頭領地被入侵的雄獅,居然猛地發力,掙脫保鏢的束縛,衝上去給了江俞一拳。
江俞被打得一個趔趄,差點摔進草叢,而季唯安則被反應迅速的四個保鏢撲倒在地,從雄獅變成了待宰的羔羊。
現場一片混亂。
我差點被這突然發生的一幕驚到咬舌。
炮灰打了主角。
這個世界真的癲了。
「季、唯、安?」江俞穩住身形,用舌頭頂了頂腮。
在擦掉唇角的一點血跡,居高臨下地睨了一眼季唯安後,江俞慢條斯理道:
「聽說,你會拉小提琴,而且還在咖啡廳兼職?」
我實在太了解江俞。
了解到哪怕看不見他的神色,也能從他的一道背影,從他看似冷靜的語氣中聽出他的馬上就要噴發出來的怒火。
他已經把季唯安當成了我的同伙,認定季唯安是為了我故意在咖啡廳給林霧難堪。
察覺江俞話中的冷意,我的心裡警鈴大作,嘴比腦子快了一步,先喊出了江俞的名字。
江俞用餘光瞥了我一眼,像在打量一隻正要擺弄拙劣心機的玩物。
可江俞這次猜錯了,我什麼心機也沒耍。
我說:「是我對不起林霧,和季唯安無關,你放了他。」
江俞用手指擒住了我的下巴,我無法反抗,隻能被迫仰起了頭。
「你又想耍什麼花招?」江俞聲線陰沉,帶著理所當然的嘲諷。
「實話實說而已。」
我的視線被江俞佔據,人也被鉗制住,一點也動彈不了。
江俞的手更用力了些,我甚至聽見了自己下巴骨骼咯咯作響的聲音。
我還聽見了季唯安憤怒的嘶吼聲,他在讓江俞放開我。
江俞好整以暇地審視著我因吃痛而扭曲的面龐,對一旁的保鏢說:
「廢掉他的右手。」
這個他,顯然說的是季唯安。
我雙目圓瞪,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大吼道:「江俞!你瘋了!」
光天化日,大庭廣眾,江俞如同主宰一切的神祇。
他輕松地卸掉了我的下巴,讓我無法再說話,又輕松地讓人敲斷季唯安的指骨,毀掉了他的握琴弓的手。
骨骼斷裂的脆響和季唯安的悶哼聲清晰地落進了我的耳朵裡,季唯安仍舊被人壓倒在地上,亮黑色的皮鞋一遍又一遍,重重地踩在他的手指上。
雖然看不清季唯安的臉,可我能感受到,他的視線就落在我的身上。
我還聽到他說:「白青,別哭。」
我的腦子好像停轉了,有些聽不懂季唯安的話。
我怎麼會因為季唯安哭呢,我可是這個世界上最惡毒的反派。
我哭,一定是因為下巴被卸掉,有些疼而已。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不但看不清季唯安,就連江俞我也看不太清了。
我像一塊破抹布,被人團在一起,強行塞上了江俞的車。
隔著車窗,我看見季唯安被幾個保鏢圍在中間猛踢。
而江俞坐在我的身旁,將一雙精致的舞鞋扔到了我的身上。
9
江俞和林霧要訂婚了。
劇情終於進展到了這一步。
而我,將是他們的 play 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江俞為了羞辱我,給我量身定制了一雙舞鞋,逼迫我在他的訂婚宴上為他和林霧跳舞。
而我將會因為跟腱的傷頻繁出醜,最後惱羞成怒,用水果刀劃傷林霧,把劇情推向無可挽回的地步。
江俞送的舞鞋很合腳,自從穿上後,他就不許我再脫下了。
把我的自尊踩在腳底,不斷剖開我的傷口,挖出血肉,於江俞而言,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我被囚禁在一間無窗小房間裡,被迫斷開了與外界的聯系。
不過也無所謂,現在根本沒人在意我。
除了季唯安。
我不敢去想季唯安現在在哪兒,處境又怎麼樣,隻要想到他的名字,愧疚和恐懼就會把我壓得喘不上氣。
我連累了一個無辜的人。
我和江俞一起毀掉了他。
房間狹小,我坐在地上,背靠著床沿,把頭埋進了臂彎。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腦海中終於響起了系統冷硬的機械聲。
七天時間過去,萬人迷系統終於排查出了故障原因。
我說:「抹S掉我吧。」
我的存在,本來就是個錯誤。
「無法抹除,故障原因依舊存在,這個世界出現了 bug。」
「什麼 bug?」我追問。
「這個世界有一個 npc 生長出了獨立完整的人格,他綁定了其他系統,一直在回溯這個世界的時間線,你們的故事在不斷重演,這已經是江俞和林霧第 27 次訂婚了。
「簡言之,那個人在試圖改變這個世界,但是前二十六次都以失敗告終。他能回溯的時間線跨度越來越短,這應該是他最後一次進行回溯,因為他的系統能量已經要耗盡了。
「由於其他系統的存在,我無法在這一次的時間線中抹S掉你。
「這個 bug 的名字,叫季唯安。」
東林大學木馬樂團,對惡毒女配孟白青一見鍾情的季唯安。
我的呼吸好像停滯了,手腳也開始漸漸變得冰涼,心跳聲像是擂鼓,震得我耳膜都在發疼。
我渾渾噩噩地站了起來,撲到門邊去扭動冰冷的門把手。
我想到了住在公園長椅上的那一夜,那一夜有人護住了我的頭,枯坐著陪了我一晚上。
那不是夢,那滴砸在我頸間的淚,落進了我的心裡,掀起了一場海嘯。
所有的理智在這一刻崩裂成碎片,門把手被我擰得咔咔作響,連系統都忍不住問我這是要幹什麼。
「去找季唯安。」我說。
「好吧,那我祝你……」
系統頓了頓:「祝你們成功。我該去尋找下一個宿主了。」
萬人迷系統出現得突然,離開也很突然。
我還在瘋狂捶門,它就已經和我解除了連接,隻留下一小段殘餘的能量。
門已經被鎖S,無論我怎麼掙扎捶打,都無法逃出這間逼仄的屋子。
直到我耗盡了力氣,跪倒在門前,跪到雙膝都已經麻木了,才有人打開了房門。
來的人是江俞的助理,走廊的光順著他開門的動作漏進來了一縷。
他單手插在兜中,冷漠地覷了我一眼。
「走吧,孟大小姐,訂婚宴要開始了。」
10
這場盛大而華美的訂婚宴在夜間舉行,林霧穿著潔白的修身長裙,挽著江俞的胳膊,舉著紅酒杯,正在接受別人的祝賀。
郎才女貌,一對璧人。
他們會結婚生子,會在 npc 豔羨的目光中攜手走完一生。
而我,現在正踩著江俞為我準備的舞鞋,穿著摔斷跟腱那天穿的舞裙,一出現就引起了一片噓聲。
江俞今天心情不錯,語氣也沒有那麼冷硬了。
「接下來……就請著名的舞蹈家孟白青孟小姐,為我和小霧的訂婚宴,獻上她的舞蹈。」
江俞說完,我從林霧的眼中看見了震驚和不忍,她拽了拽江俞的胳膊,而江俞似乎會錯了意,安撫似的拍了拍林霧的手背。
場中的人如同沒有自己的思想,江俞一發話,就立馬騰出了位置,等待我上去跳舞。
我走向場地中央,卻又沒停下腳步,反而徑直走到了林霧面前。
林霧微微後撤了一步,江俞立馬側身,擋在了的前面。
「訂婚快樂。」我說。
林霧有些吃驚,向我硬擠出一抹笑:「謝謝你,白青。」
「至於你。」
我看向了目光不善的江俞:「其實我一點也不喜歡你,一點兒都沒有,光是想起你這個人,我都會覺得惡心。」
得益於萬人迷系統留下的那一段能量,說出這話時,我居然沒有感受到什麼電擊的痛苦。
江俞神色驟冷,問我是不是瘋了。
「不,現在還沒到我瘋的時候。」
劇情還沒到那一步,我可不會精神失常。
我靠近江俞,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一把扯下了他的假發,奪過林霧手中的酒杯,兜頭蓋臉地潑到了江俞身上。
林霧在尖叫,江俞在驚愕,眾人在朝我和江俞的方向聚攏。
我提著裙擺,在劇情逐漸崩塌時轉身向外跑去。
江俞的舞鞋被我半路扔下,赤腳踩在地上的感覺也還不錯,晚上的涼風灌進我的嗓子裡,有些澀,還有些緊。
我攔下了一輛出租車,司機看著我狼狽的樣子,差點拿起電話就要報警。
我把緊攥在手裡的那張音樂會門票遞給了司機,說:
「去這個地方。」
11
我猜季唯安在那兒。
季唯安也確實在那兒。
隻是我沒猜到,這場音樂會的演奏者隻有他一個人。
而我拿著唯一的那張門票,成為了季唯安唯一的觀眾。
「季唯安,我來聽你的音樂會了。」我說。
季唯安的右臂和手指上纏著厚厚的繃帶,站在臺上,朝我伸出了手,把我拉上了舞臺。
空曠而安靜的演奏廳內,季唯安操控著自己被江俞毀掉的右手,拉響了他的小提琴。
調不成調,像是一聲隔世的嘆息。
季唯安說:「怎麼樣,是不是很厲害?」
「厲害。」我哭著說。
「這首曲子是專門為你寫的,你聽了,可就要接受我的告白了。」
季唯安用手指勾著琴弓,像騎士拿著他的寶劍。
「我知道你喜歡吃什麼,知道你難過的時候喜歡去哪兒藏著,知道有時候你寧願承受痛苦也要違反規則。
「我見過你不斷掙扎的樣子,明白你每次說完那些尖酸的話後都會懊惱不已,我還明白你藏在跋扈性格後的痛苦和無力。
「孟白青,我愛了你太多次,這一次再不說,我怕你會不知道。」
系統留下的能量正在漸漸耗盡,電擊的痛楚從我的脊柱蔓延到了四肢。
在舞臺的燈光下,我看見季唯安臉上有傷,眼眶被人揍了一拳,現在還泛著烏青。
「季唯安,我終於看清你的樣子了。」
季唯安笑了笑,說:「看來這一次,我們又相愛了。」
無論是回溯到六年前,還是回溯到七天前,整整二十七次,我們都會相愛。
我在不斷地忘記季唯安,而季唯安在一次次的回溯中不斷失去,不斷和我重逢。
我的愛意隨著時間跨度的縮短而減少,季唯安的愛卻在不斷疊加。
我被電得跪坐在了地上,季唯安攬住我的身體,將下巴抵在了我的頭頂上。
「季唯安。」世界正在扭曲,崩塌成泛著光的碎塊,我蜷在季唯安懷裡,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我說:「有點疼。」
季唯安說:「我知道。」
我問:「你能不能低下頭?」
季唯安乖乖地垂下了頭。
我竭力仰頭,在他的唇角印下了一個吻。
一個無法拉琴的小提琴手。
一個無法起舞的舞者。
世界轟然傾倒,我和季唯安在廢墟中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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