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厭生
第2章
他滿懷歉意地笑:「抱歉,沒拿穩,毀了旁人送你的花,你要是喜歡,我給你補一束,好不好?」
他蹲下身,收拾滿地狼藉,埋頭道:「不好意思,阿季,我切菜時弄傷了手,動作有些慢。」
我看著林元良故意露出手指的傷,清醒地明白,他哪裡是因為過於在乎而嫉妒,他隻不過是一個內心潛藏著自大的男人,認為自己可以騙過世界上所有人。
他覺得他有特權。
這種特權讓他可以和前任感情不斷,藕斷絲連。而卻不允許他的伴侶做同樣的事,哪怕有點風吹草動,都要使出伎倆,將所有苗頭一一掐斷,糾正錯誤,讓其順著自己期望的方向永遠不變。
「公司最近怎麼樣了?之前談好的收購企劃,還順利嗎?」我問道。
林元良微笑:「一切都好。」
我緊盯著他的表情,心中冷笑。
他以為我主動談話象徵著態度和緩,於是張了張嘴,想要坐在床尾,更進一步。
Advertisement
沒承想,卻被幾聲無遮無掩,大大咧咧的敲門聲打斷。
「傷口還疼嗎?季月。」趙平之拎著食盒走進來,看到林元良,眼神輕輕一掃,腳步不停,直接走到了我的面前。
林元良站起身,擋在他的面前,伸出手:「你好,我是她的丈夫,林元良,請問您貴姓?」
趙平之掏出一張湿巾紙,放到林元良的掌心:
「手有點髒,先擦擦吧。」
林元良笑不達眼底,收回手:「剛處理完髒東西,讓你見怪了。」
「哪裡的話,我倒覺得司空見慣,林先生擅長和髒東西打交道,鄙人早有耳聞。」
林元良的笑徹底消失。
他沒想到,我會有別人,更沒想到,這個「別人」牙尖嘴利,壓根不怕他。
他點點頭,轉身衝我說:「和你朋友聊得開心。公司還有事要處理,我得先走了。」
朋友二字,咬得極重。
他離開後。
趙平之臉色客氣的笑容蕩然無存,他掩飾不住自己的厭惡,重重坐在床頭。
他捏著手機,說:「有個東西,我不知道你想不想看,但可能會讓你心情不好。」
我淡淡道:「如果是和林元良有關的,那隻會讓我心情極佳,又抓到他的一個把柄。」
趙平之端詳我的臉色,見我不是硬撐,這才把視頻點開。
視頻裡面是一場宴會。
人人光鮮亮麗,衣著蹁跹。
隻有一個人,穿著熱烈到過分的紅裙,仰著頭,閉著眼,全身都靠在林元良身上。
她端著酒杯,笑得肆意狂放。
林元良皺著眉,滿臉無奈,卻任由她拖著,拽著,在舞池中踉踉跄跄,跳著笨拙的舞。
即便他的臉色有多麼得不耐煩,手掌卻始終穩穩地搭在那女人的後腰,生怕她摔倒。
【我知道你愚蠢、輕佻、頭腦空虛,然而我愛你。我知道你的企圖、你的理想,你勢利,庸俗,然而我愛你。】
忽然間,我想到了這句話。
我笑了笑。
我應該一早就發現這點的。
當平日裡風度翩翩的林元良告訴我,他有多恨前任女友的時候,我就應該發現這點——
倘若沒有濃烈的愛,又怎會無端生出尖銳的恨。
「這是哪天發生的事情?」我問。
趙平之說:「昨天。我朋友正好也在那場宴會裡,他們表現得太過招眼,難免被別人注意。」
我點點頭,不置可否。
原來,那通令他暴怒的電話和匆匆離開之後,他並不是去處理什麼天大的難題,而是去和她跳舞。
她是最絢麗的紅玫瑰。
我成了安安靜靜,等他垂憐的白米粒。
而林元良,還妄想著能同時擁有所有。
「阿季,需要我幫你嗎?」趙平之試探地問。
我搖搖頭:
「我已經快要收網了。」
「什麼意思?」
「我們公司有個收購案,林元良想要借著我先前的人脈,收購一家制藥公司,但是他忘了,讓別人牽線搭橋,就要有橋毀人亡的心理準備。」
8
我的阿寶很乖,很少哭鬧。
給她喂奶的時候,她總會睜眼偷偷看我一眼,再安心地低頭喝奶。
她像個粉粉的奶團子。
我出院時,沒告訴林元良。
林元良卻一路驅車,直奔我家。
我抱著阿寶,在庭院曬太陽時,他闖了進來。
這一次,他顯然慌了。
收購不順利,如果真的不成功,前期付出的所有都會打水漂,而對於未來的所有計劃,都會成為一紙空談。
他帶著鮮花,站在我的門口,等了許久。
看到我時,再也沒有從容的笑容,反而露出一副落魄失意的模樣:
「我錯了,阿季。」
林元良剛想擠出深情款款的笑,卻看到我身後緩步出來的趙平之。
他的笑瞬間冷了:
「趙先生,你流連有夫之婦家中,不太妥當吧?」
趙平之笑了笑,探手拿起一個蘋果,隨意地坐下:「季月剛生產完,身體虛弱,我作為她的發小來照顧她幾日而已。再說了,結婚後,哪有天天熱戀似火,你愛我,我愛你的夫妻,林先生,你得忍讓些,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趙平之原封不動地引用了林元良說過的原話。
林元良的臉瞬間白了。
他捏緊手指。
我頭一次見這位笑面虎為了我而破功,放之前,倒是難能可貴,如今,卻是乏善可陳。
林元良低聲說:「管好你家的事情,少來摻和旁人的家庭。你這麼做,讓旁人知道了,隻會讓季月難堪。」
趙平之絲毫不讓:「哪種難堪?我可沒和她在大庭廣眾之下摟著腰跳舞。」
林元良的臉色徹底陰沉。
趙平之不依不饒:「對了,周末月影酒吧試營業,你不是約了那位風姿綽約的紅衣女郎嗎?您貴人多事,既然如此,應該也不介意我和季月去吧?」
他笑得肆意到欠揍:「畢竟,誰還沒個伴啊,有些人真以為自己是香饽饽,離了他,別人就活不了了。」
林元良扭頭看我:「你身子還沒養好,那邊太嘈雜,不適合你去。陳晴生的事情,我會盡快解決,阿季,我沒想要和她約會,是她瘋瘋癲癲,吵著鬧著要別人陪,她就是個無賴,如果我不答應她,不知道到時候又要惹出什麼亂子。」
我坐下,犀利地指出:「林元良,你手機沒壞,有拉黑功能。」
他隻不過是喜歡被別人纏著,靠著,做些出格的事情。
他渴望刺激的婚外情,又舍不得穩定體面的婚姻。
僅此而已。
林元良定定站在原地,張了張嘴。
他這次來,本來是想和我談收購的企劃,沒承想,卻在趙平之面前碰了滿頭灰,咬牙猶豫半天,隻能默不作聲地離開。
我看著他的背影,知道當他收購案受阻時,他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加價。
「剛才演得還可以吧?」趙平之聳聳肩。
我低頭:「其實你不必介入這場狼藉的。」
趙平之說:「你懂商業,但我懂男人。阿季,你在生意中挖他的錢財,而我負責給他精神打擊,我們分工合作,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我忍不住笑了。
9
月影酒吧。
我沒有穿裙子,隻穿了件白襯衫和長褲。
趙平之穿得更隨意,一件白 T 和牛仔褲。
昏暗燈光裡,我們看到了林元良和陳晴生。
她正哈哈大笑,摟著林元良的脖頸,右手拿著酒杯,酒液隨著她不斷晃動的身體而濺了出來,打湿了林元良的領帶。
林元良蹙著眉,扶穩她,不經意抬眼,和我目光對接。
我和趙平之站在門口,燈光燦然。
而他們位於煙火繚亂的中心,滿身酒氣。
林元良有一瞬間晃了神,他猶豫著,身軀稍微往前傾了傾,但又被陳晴生扶正。
他似乎不知道是要過來,還是待在原地。
但是下一刻,他為自己的猶豫而後悔了。
因為,在我們身後,一群生意場的合作伙伴魚貫而入。
剛和我握手打招呼,轉頭就看見了和女人相擁的林元良。
一瞬間,所有人的表情都尷尬無比。
林元良慌張,他沒想到,我做事會這麼絕。
他急忙要擺脫陳晴生的禁錮,但是酒醉的女人不依不饒,身軀似軟骨般貼著他。
林元良低下頭,掩飾住所有的情緒,然後抬頭帶著從容的微笑,攙扶著陳晴生,硬著頭皮走過來,和眾人打招呼。
「好巧,趙總,你也來——」
「你聽!這首歌是我最愛的歌!」陳晴生打斷他,笑嘻嘻地大聲說。
林元良的神色再也維持不住,他在合作伙伴面前丟了臉,敷衍而急切地撥開陳晴生,忍不住看向正從容寒暄的我。
而我,隻看了一眼陳晴生。
在林元良的描述中,她嗜酒,瘋狂,無賴。
聽趙平之說,陳晴生是林元良大學附近餐館的服務生,她第一次遇見林元良的時候,就邀請他喝酒,並醉倒在他的房間裡。
可奇怪的是,我並沒有如林元良一樣的輕視感。
或許是因為,林元良把自己看得過重,便容易把其他人看得太輕,他習慣性地在所有人身上尋求利己的優點,並把結識到的傑出人士,作為簪飾自己人生的標籤。
譬如我。
學歷匹配,外貌匹配,家世清白,又能夠助力他的事業,自然當仁不讓,成為他理想的結婚對象。
而我,並不是這麼看待旁人的。
我對陳晴生並沒有過多的厭惡感。
我明白,最該責怪的人,隻有林元良。他從來不把感情處理幹淨,即便沒有陳晴生,未來也保不齊多出來個李晴生,趙晴生。
我並不了解陳晴生的人生,倘若她擁有像我一般的家世背景,也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業,而不是和已婚男人鬼混。
我瞥了一眼。
林元良卻愣了。
他親眼看到我眼底並沒有憤怒和嫉恨,這隻能證明一件事,我不愛他了,是真的不愛他了。
他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
交際應酬如同喝水般熟練的林元良,頭一次在眾人的問候中,結巴到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的眼不斷瞄向我。
正如他與我在一起時,不斷想起自己的前任。
對他而言,似乎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更加激烈的樂聲響起,充斥在眾人耳膜中央。
掩蓋住了所有談話聲音,隻餘眼神,能夠在時不時亮起的燈光下交流。
趙平之扶著我的肩膀,小聲邀請我去跳舞。
而那紫色的燈光搖搖晃晃。
林元良的目光始終凝在我的身上,隨著晦暗的燈光,而不斷動搖,猶豫,晃神,後悔。
「啪!」
杯子碎裂。
陳晴生喝醉了,手一軟,把杯子摔了。
滿杯的酒撒在林元良的外套上,他毫不猶豫地脫掉外套。
就像是一個徵兆般,他深吸一口氣,斬釘截鐵地作出決定。
他撂下陳晴生,向我走來。
我冷漠地看著他。
我對趙平之說,我們該走了。
10
林元良花了大價錢,終於能夠讓收購順利進行。
但他不知道,這隻不過是我和老友做的一個局。
溢價五五分成,加上婚前籤署的協議,林元良作為過錯方,離婚時要被我再狠狠割一大筆錢。
我的局,該結束了。
我開始徹底不回林元良的信息,拒絕和他見面,闲暇時刻,一直在修改離婚協議。
驟然冷卻的態度,讓林元良徹底失了態。
他本以為,我隻是在和他耍小性子,隻要他稍稍哄哄,就能讓我回心轉意。
但是,他不知道,做錯了事,不是道歉,就能結束了的。
離婚協議託律師寄給林元良的當天,他便來找我了:
「季月!季月!」
林元良在窗外吼著。
我抱著寶寶,靠在窗邊,看到了跪在庭院門口的林元良。
他形容比先前更狼狽,淋在雨水中,可憐又招人恨。
他抿著嘴,看見我,聲音懇切:「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應該再和她有糾葛。
「季月,你想怎麼懲罰我,都無所謂,可不要和我離婚,好不好?」
他臉上全是痛楚。
不知是離婚對他損失過大的痛苦更多,還是這三年與我的情分難以割舍的痛苦更多。
他慌亂又卑微。
用盡力氣抬頭衝我大聲道:「我已經和她斷了聯系,所有聯系方式都刪除了。季月,以後我,你,還有寶寶好好生活。
「季月,你難道忘記了嗎?我們曾經那麼幸福,你的光陰,你的付出難道也能輕易拋下嗎?」
「季月!」他聲嘶力竭。
他苦澀地說:「你氣我也好,罵我,打我都好,但是能不能不要這樣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
我終於開口:「我不生氣,你不應該開心嗎?因為不生氣,代表我舍不得啊。」
我把他的原話送給他。
林元良的臉色卻白了。
這句諷刺,扎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
我撕碎了他寫給我的挽留信,隔著窗臺,拋了下去。
雪花般的碎紙片落在被雨打湿的地上,落在林元良的膝蓋上。
他捏緊了手指。
終於撕下了外面那層面具,怒氣沉沉地仰頭:「至於麼?有必要麼?」
我笑了。
我想,他猜到是我的手筆,讓他收購多花了一大筆錢。
林元良這樣的人,看起來裝模作樣,人模人樣,實際上,一旦核心利益被觸碰,翻臉比誰都快。
他終於演不下去了。
我絲毫不驚訝。
我低聲說:「憑什麼啊,林元良?憑什麼你道歉,我就得原諒你?我不原諒你,反而成為了心胸狹隘的人?你少來道德綁架我,你對我造成的傷痛,就要拿你最在意的東西來償還,我不可能原諒你,更不可能讓你舒舒服服地掀過這篇——想都別想。」
林元良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我知道,但凡他有任何法子來對付我,都不會讓自己露出這麼不從容的表情。
所以,我微笑著看向他。
一邊用小指逗引著懷中的寶寶:
「季阿寶,我的小寶,等媽媽離婚後,我們一家子給你好好想個好聽的大名, 好不好?
「媽媽答應你, 我會讓你永遠永遠幸福, 一直一直快樂。」
11
林元良走了。
離婚協議,他拖了許久不肯籤。
但是,公司裡一半老人都觀望著我們的爭鬥,權衡著如何站隊。
他拖得越久, 對他越不利。
因為, 他那邊有個潛在的不定因素——陳晴生。
陳晴生受不了林元良突然的冷漠, 她可不是隻會禮貌協商,哭哭唧唧的善茬,她怒不可遏,直接闖入林元良的辦公室, 揪著他的衣領, 又在他脖頸處留下幾道刮痕。
他們打得非常狼狽,林元良甚至沒有招架還手的能力, 甚至被陳晴生拽出了辦公室, 當著全公司人的面,丟了臉。
林元良終於把離婚協議籤了。
但我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唯一的變數, 陳晴生, 竟然也是我的變數。
某日, 她大大咧咧地闖進來,直接從口袋裡把一兜的公章和其他雜七雜八的章全都掏給了我:
「林元良那個傻逼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他好過。我把公章偷過來給你, 你把他公司搶走吧。」
我呆呆看著她。
她揮揮手,帶著股瘋勁,頭也不回地走了。
12
我離婚了。
林元良高價收購的制藥公司核心技術實際上都已經轉移了。
他虧了一大筆錢。
而離婚協議又讓他大出血。
一蹶不振, 再起不能。
那年過年,趙平之擠眉弄眼, 非要賴在我家不走。
我還想著他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轉頭就看見他偷偷開了門,把我媽請了進來。
闊別一年。
我媽還是老樣子, 不苟言笑, 眼神挑剔。
但這一次, 她沒有說任何話, 甚至沒有批評我不該不聽她的話,執意要和林元良結婚。
她繃緊表情,看著我, 最終說:「你瘦了,是媽的錯, 我沒有好好照顧你。」
我眼眶發熱, 無言地衝過去抱住她:
「我錯了, 媽。」
一家人, 該生氣生氣,該和解和解。
趙平之不習慣煽情場面,大聲咳嗽, 說他要給我們照全家福。
這一年,我們家多了一個新成員。
阿寶看著鏡頭,咿咿呀呀。
我忽然笑了。
因為, 我無比安心地確定,未來的每一天,都會無比美好。
(完)
最新發佈

黃泉引
"師尊蕭長珩護了我十年,親手將我養大。 他不喜孩童,卻因我父母皆為戰死的英烈,將我收入將軍府中。 他教我騎射兵法,護我周全,如師如父。 十六歲那年,燈會夜,我趁他熟睡,輕輕吻上他的唇。 我以為,他會憐惜我一分。 可他醒後震怒,將我罰跪祠堂一夜,沉聲斥道: 「我是你的師尊!妄念不可存。」"

我死後,親手給全家發訃告
"我給殯儀館發去消息:「你們怎麼還沒來,都遲到了。」 對方連忙道歉: 「不好意思,路上有泥石流,車輛無法通行。」 然後小心翼翼: 「您,您著急嗎?要不再堅持一兩天?」 我看著我的屍體被野狗啃咬得不成樣子。 想了想,回復: 「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