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愛

「可到底她不是我女兒。

 

「紀安安，我把全部希望都寄託在你身上，你怎麼這麼沒良心，怎麼就……沒了呢？」

說到最後，媽媽情緒似乎有些崩潰，匍匐在我的屍體上，一拳又一拳地砸著。

 

看，她是真的討厭我。

 

不過沒關系，我已經S了，她以後不會更煩了。

 

以後，就沒有我了。

 

媽媽哭的聲音越來越大，緊緊抱著燒焦的我，一邊咒罵，一邊哭泣，到最後竟然變成了莫名哀求。

 

「安安，你不要媽媽了嗎？」

 

她一副痛心到了極致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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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真的很想告訴她：「媽媽，是你不要我的。」

 

可惜，她永遠也聽不到了。

 

13

 

媽媽配合著警察做完了一些案件調查。

 

等回到家時，已經將近凌晨。

 

許妍沒睡，坐在沙發上，見我媽回來，就趕忙迎了上去。

 

「紀姨，我有一件要緊的事要告訴你。」

 

她並沒有發現媽媽的異樣，而是自顧自開口。

 

「我今天看到安安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媽媽渾身一僵，許妍抬頭看她，又是一貫無辜可憐模樣。

 

「紀姨，我也想將她帶回來的。可她不願意，還推我，讓我不要管她。她身邊，還跟了個黃毛男生，兩個人手牽手，看起來很親密……我還看見安安伸手摸肚子，說什麼寶寶，還說要私奔。」

 

不得不承認，許妍的演技還是一如既往地好。

 

如果媽媽沒有親眼見過我的屍體，或許還會和從前許多次一樣，輕易就相信了她的話。

 

可S人不會復活。

 

燒焦的屍體也永遠不會恢復如初。

 

我已經S了。

 

S在了半個月之前，又如何能夠出現在許妍面前呢？

 

所以，她在撒謊。

 

媽媽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從前對許妍，她滿目溫柔，如今眼底多了一絲探究。

 

但她不動聲色，隻說自己累了。

 

許妍皺了皺眉，似乎還想多說什麼，可到底沒再說出口。

 

上樓，各自休息。

 

媽媽在房間裡坐了一會兒，不知道在想什麼，忽然彎腰從床下拿出一個箱子，箱子裡面有一張我和她的合照。

 

照片裡的我，不過三歲，抱著媽媽的脖子，笑容幸福。

 

後來，我們幾乎就沒有過合照了。

 

因為每次許妍都會說：「好羨慕安安啊，有媽媽陪在身邊，不像我，沒有一張和媽媽的合照。」

 

對此，媽媽總是萬般心疼。

 

她就開始代替許妍媽媽的角色，陪她玩，陪她拍照。

 

至於我……哪有什麼我？

 

思緒回籠，媽媽又一次紅了眼眶，伸手撫摸著照片上的我，而後忽然起身。

 

她走出房間，來到許妍房間門口。

 

許妍此刻還沒有睡。

 

房門微掩，透著門口的細縫，隱約能看見她在和人打電話。

 

媽媽就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

 

房間裡的許妍，未曾察覺，絮絮叨叨地說著話。

 

「那個宋小艾，今天居然跳河了，不過她命可真大，這樣都沒S！

 

「你問我為什麼討厭她？

 

「呵，就她家那條件，出了個還算是天才的女兒，送她學鋼琴，想跟我搶三等獎的最後一個名額，我爸愛面子，所以找了宋小艾的爸爸，在比賽那天弄傷了宋小艾的手，而作為交換，不僅給了她們家一大筆錢，還把宋小艾送進貴族學校讀書。」

 

「我一開始也沒有那麼討厭她，就當她是條狗。

 

「但我沒想到，她是真狗，天天在教室裡說她媽媽怎麼怎麼樣，今天是小蛋糕，明天是小點心，分給班上的同學，你說我怎麼能夠咽得下這口氣呢？

 

「我許妍沒有媽，就見不得別人在我面前炫耀媽媽的好。

 

「所以，我最討厭的還是紀安安。

 

「紀中從小照顧我，我早就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媽媽，可是隻要有紀安安在，紀姨就永遠不會隻喜歡我。

 

「還好，這些年我那麼折騰紀安安，紀姨也隻信我。

 

「就像現在，紀安安終於S在咱們倆手裡了，以後再也沒有人能跟我搶紀姨了。

 

「林柯，我有媽媽了，隻屬於我一個人的媽媽……」

 

說到最後，許妍聲音竟然有些哽咽。

 

而聽著她的話，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反應。

 

隻能說，她真可悲，但更可惡。

 

我站在門口的媽媽，聽完了全過程，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

 

她伸手捂著嘴，像是怕發出聲音，咬住自己的手背，鮮血溢了出來，應當是疼的。

 

可是，怎麼樣也不會有我痛。

 

再然後，她緩緩放下手，嘴角全是鮮血，她沒管，機械地轉身回了房。

 

然後，一夜未眠。

 

14

 

媽媽的反應在我的意料之中。

 

她很平靜。

 

仿佛對於我的S去，除了第一天的難過外，就很快恢復了正常。

 

她甚至，還在開開心心準備著許妍的生日。

 

許妍也很開心。

 

因為我跟她的生日是同一天。

 

往年，媽媽偏愛她，但也會為我準備一小份蛋糕。

 

但今年是不一樣的。

 

今年，整個蛋糕都是許妍的。

 

「妍妍，每年都是在家裡過生日，今年我們出去過吧，我找了一個地方，還挺不錯的，山清水秀，就當作是郊遊，好嗎？」

 

許妍點點頭，依偎在媽媽懷裡，滿眼幸福。

 

我媽伸手抱著她，可不知為什麼，又或許是我的錯覺，她的眼神沒有從前那麼自愛了。

 

「妍妍，不過生日那天，我老家有個侄女要來……」

 

話音落下的瞬間，許妍身子猛然一僵，仰頭看著媽媽，眼裡蓄滿了淚。

 

「紀姨，所以我生日那天，她也要來？」

 

媽媽點點頭，像是沒發覺她的異樣，自顧自開口：

 

「我那個侄女很乖的，比安安討喜，我從小就很喜歡那丫頭，我相信你也會喜歡的。等到生日那天，我安排你們見面，怎麼樣？」

 

在媽媽面前一貫溫柔善良的許妍，又如何能夠說出拒絕的話呢？

 

而後，她擦幹眼淚，含笑應下。

 

「紀姨，我還想起來我有點作業沒寫完，我先回房間了。」

 

媽媽點點頭，目送她離開，然後又進入廚房繼續忙活。

 

生日那天很快到來。

 

地點，是媽媽選的。

 

有些偏僻，是郊區的一間小房子，但布置得很精致。

 

如果沒有媽媽口中那個侄女，許妍會更高興。

 

她坐在沙發上，左瞧右瞧：「紀姨，你侄女什麼時候來啊？」

 

媽媽將剛準備好的糕點擺在桌子上。

 

然後又看了一眼時間，笑著回話：「快了，我過去接她一下，你在這裡等我哈。」

 

說完，她迅速往外走去。

 

這次我的身體沒有再被迫跟著媽媽，而是留在了房間裡，看著剛才還滿臉溫柔笑意的許妍，眼神瞬間變得陰狠。

 

她伸手，將懷裡的玩偶狠狠砸在地上。

 

「別生氣了，就算再來十個侄女，我都能替你解決了。」

 

林柯從門口走了進來，坐在沙發上。

 

又拿起了一塊糕點，喂給許妍。

 

許妍瞥了他一眼，眼底藏著濃濃的嫌惡，但還是默不作聲，吃下了這塊點心。

 

林柯很高興，又拿起了另一塊一樣的糕點塞進自己嘴裡。

 

接著才緩緩開口：「放心，你想要的生日，我會幫你的。我保證待會兒你的紀姨，隻會全程陪著你，至於那個多事的女生，我會解決的。」

 

說話間，他看了一眼外面那個巨大湖泊。

 

「失足落水，是她該S嘍。」

 

說完，他又試圖伸手去摸許妍，許妍有些抗拒，但還是沒動。

 

「林柯，你必須把這個女生給我解決了。否則……」

 

「放心，你要的我都會替你達成，」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輕易決定了一個女生的命運。

 

很可怕，不是嗎？

 

正當我心裡感慨，坐在沙發上的兩個人，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

 

各自捂著胸口的位置。

 

而後癱軟。

 

「怎麼回事？我怎麼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林柯蹙眉，許妍也很難受的樣子。

 

直到這時，媽媽回來了。

 

隻有她一個人。

 

她手裡，拎著一個巨大的油桶，面無表情地看著房間裡的兩人。

 

「紀姨，你……」

 

許妍剛想開口說話，就看見了那個油桶，瞳孔驟然緊縮。

 

媽媽還是那副冷冷淡淡模樣。

 

她擰開蓋子，一點一點將油潑均勻，直到做完這一切，她才走到沙發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許妍。

 

「我把你當成親生女兒來對待，你卻S了我的女兒？」

 

一句話，讓許妍臉上血色盡數褪去。

 

「不，我沒有……」

 

許妍試圖狡辯，但都無濟於事，因為媽媽已經拿出了打火機。

 

她笑，是那種肆意瘋狂的大笑。

 

然後一步步退到門口，將點燃的打火機往裡一扔。

 

「許妍、林柯，你們都該S！」

 

話音落下的瞬間，眼前火光漫天，痛苦哀號聲不絕。

 

媽媽就靜靜看著這一幕。

 

又忽然落了淚。

 

她伸手，穿過我虛無的身軀，嘴裡喃喃：

 

「安安，媽媽為你報仇了。」

 

15

 

警察來時, 屋內的許妍和林柯已經徹底沒了聲息。

 

同我一樣成為燒焦的屍體。

 

媽媽沒逃, 靜靜等著警察的到來, 又有些瘋癲。

 

她問警察：「我給我女兒報仇了, 你說, 她會原諒我嗎？」

 

警察臉上的表情有些不忍。

 

或許是想安慰, 又或許是知道了所有前因後果後，覺得莫名諷刺。

 

媽媽卻還在自顧自說著話。

 

「安安小時候, 特別可愛, 會抱著我說, 最愛媽媽了。

 

「所以，她會原諒我的，對嗎？」

 

站在她面前的我, 心口忽然變得很難受, 緊接著一滴淚，掉了下來。

 

眼淚砸在她手背上。

 

媽媽愣住，猛然抬頭, 她眼裡露出巨大驚喜。

 

「安安！」

 

她能見到我？

 

四周警察神色變得莫名，像是看瘋子一樣看著她。

 

我沒動, 目光和媽媽對視上。

 

媽媽緊緊抓著我虛無的手, 聲音帶著明顯的哭腔。

 

她說：「安安，媽媽錯了，媽媽給你報仇了，你原諒媽媽好不好？回到媽媽的身邊, 我會好好疼你, 像小時候一樣愛你……」

 

聽著她的話，這遲來的抱歉與彌補，我已經沒有半點波瀾了。

 

所以我衝她搖搖頭。

 

我告訴她：「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是永遠, 是無論過去多少年，都無法愈合的傷痛。

 

我愈發感覺自己身體輕盈了。

 

就像是在這個世界上, 我真的待到了盡頭。

 

我一步步往後退, 媽媽眼神一陣一陣破碎, 瘋狂地想要抓住我的手，卻被警察SS摁住。

 

「不, 安安……」

 

我身體開始化作一陣陣細碎的光，一點點破碎

 

我看著媽媽，跟她說了最後一句話。

 

那一天，紀淑見證了女兒在自己面前徹底消亡。

 

所有人都說她瘋了。

 

但紀淑知道，她是真的看見了女兒, 那個虧欠了好多年的女兒。

 

紀安安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讓她心S。

 

她想, 女兒是自己唯一的寄託, 如果連女兒也不要自己了，那就去S吧。

 

她低頭, 看著先前在房間裡忙活而被弄得滿身汽油的自己。

 

然後猛然推開警察, 不斷往前跑, 備用的打火機被她拿出來，然後點燃了自己。

 

被大火吞噬的那一刻。

 

她想——

 

被火燒，原來這麼疼。所以她的安安, 才不願意原諒自己。

 

沒關系，如果有下輩子，她會彌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