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竟然夢到了那個小鬼裴度。

在夢裡，他似乎是個權貴人家，出來進去都有一大堆人伺候。

 

我站在上帝視角，跟隨著裴度的腳步跨出宮門，越過街道，來到了一家青樓。

 

姑娘在門口揮舞著帕子攬客，裴度腳步未做停留，大步流星走到了二樓長廊盡頭的房間。

 

我飄著幽幽跟了進去，裡頭有個清秀的姑娘正在對鏡描眉，裴度慢慢靠近。

 

姑娘像是知道裴度回過來，也沒有回頭，依舊描著眉毛，柳葉彎彎，很好看。

 

裴度微微俯身，雙手握住了姑娘的手腕，隨著她的動作，一筆一劃。

 

兩人像是相識很久的樣子，動作嫻熟且親密。

 

直到姑娘放下手中的胭脂，裴度對著鏡子裡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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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為悅己者容，梟梟可是有了心上人？”

 

那姑娘慢慢轉身，任由裴度將她抱起放在腿上，手指在他胸口輕輕的畫著圈圈。

 

我連忙舉起手，少兒不宜！不宜！

 

又忍不住分開兩個手指偷偷瞄了一眼，這一眼不要緊。

 

正對上姑娘迎面看來的目光，我驚訝的放下雙手，瞪大了眼睛。

 

這人？

 

似乎和我長得一樣！

 

6.

 

從夢中嚇醒的時候，枕頭已經被浸湿了半個。

 

我回想了許久，越想越覺得這個夢似乎是在跟我暗示著什麼，而且！

 

奶奶一定知道！

 

午飯之後，我借口要去鎮上拿快遞，非要讓奶奶騎著三輪帶我去。

 

奶奶拗不過我，在她陪嫁的箱子裡拿出一件年代久遠的紅色盤扣大衣，非要讓我穿上。

 

我看著那件大衣，實在不忍上身，做了許久的思想鬥爭還是穿在了身上。

 

奶奶像是信不過，還特地摘下了脖子上的玉墜戴在了我的身上，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拿完快遞之後，我纏著奶奶去喝咖啡，直說我都快饞S了。

 

幽暗的咖啡廳裡，耳邊充斥著幽靜的樂曲，哄著奶奶喝下一口茉莉奶咖。

 

奶奶喝不慣，眉毛擰在了一起。

 

時機差不多後，我把昨天的夢境大致跟奶奶講述了一遍。

 

關於裴度。

 

我問奶奶：“看來那家伙和我之間是有淵源的吧？”

 

“奶奶，你就告訴我吧！”

 

我很認真的向奶奶提出問題，可奶奶似乎不願意提及，一直岔開話題。

 

軟的不行，那就來硬的!

 

我繼續說：“您要是不和我講，我就去找那個小鬼，到時候會發生什麼...”

 

奶奶急了：“你敢！”

 

我給了奶奶一個確認的眼神，奶奶思考了一會，緩緩開口：

 

“對，你是和他認識，從前的關系也是有些親密，但那都是上輩子的恩怨了！”

 

“奶奶不希望你再摻和進去，你就記住，隻要過了今年的本命年生日，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說完，奶奶就要拉著我回家，非說什麼在外面不安全之類的。

 

我當然是不同意，借口上廁所悄悄溜到了大街上。

 

並偷摸把那件鮮紅色的盤扣大衣脫掉放到了三輪車的後座。

 

這裡瞧瞧，那裡看看，剛拿到一支做工精巧的梳子，就被人搶了過去。

 

我正不爽著，抬頭一看，竟然是裴度。

 

我：？？

 

我：大白天的鬼能出來嗎？

 

裴度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把玩著手裡的木梳，漫不經心的笑著：

 

“以往確實不可白日見人，但今時不同往日。”

 

說著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笑的天花亂墜。

 

一提這事我就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給了他一拳，裴度疼的嗷嗷嗷叫喚。

 

鬼也知道疼？

 

裴度跟了我一路，也不知道這人哪裡來的，一點都沒見過世面，看啥都稀奇。

 

正走著，我看到前面有個賣爆米花的攤位，也顧不上還在看跳棋的裴度徑直走了過去。

 

一邊走一邊跑，聞著香味就去了。

 

都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此刻我比猴都急。

 

三步跑兩步顛的，一時跑的急絲毫沒注意到腳下的香蕉皮。

 

一隻腳朝天飛去，整個人就要摔個狗吃屎，我絕望的閉上了眼睛，感覺到身體不受控制的向下跌去。

 

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在這麼緊要的關頭，我脫口而出：

 

“裴郎，救我！！”

 

說完自己都想給自己一個耳刮子！

 

耳刮子沒落到臉上，整個人就落入一個寬厚的懷抱裡。

 

還好，沒丟人！

 

還沒等我站穩，周邊就想起來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戴眼鏡的跳棋大爺：“剛才那個小伙子是在我眼前吧？怎麼突然就....”

 

賣玩具的年輕人老板：“哎呦我！大白天活見鬼啊！”

 

拍視頻的精神小妹：“我這有視頻！我這有視頻！是閃現過去的！”

 

裴度瞟了一眼，淡淡微笑，姑娘的手機當場關機。

 

我張口想解釋，卻啥也說不出來，總不能說，裴度真的是一隻鬼吧！

 

裴度倒是淡定，拉著我大步流星遠離了人群。

 

7.

 

好不容易到了一個小公園，我一屁股坐在了長椅上，大口喘氣。

 

裴度站在一旁，絲毫不慌，連句累都不喊。

 

我才反應過來，也是，鬼怎麼會累!

 

過了好大一會兒，我才想起來問正事，一時間還真不知道從何問起。

 

“嗯..你跟我奶奶有什麼恩怨嗎？”

 

想了半天才無釐頭的冒出來這麼一句，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無語。

 

裴度看著我笑，這個笑就跟昨天夢裡的那個一模一樣。

 

“自然是沒有，不過和姑娘你倒是餘情未了！”

 

油嘴滑舌的小鬼，竟然調戲我！

 

我伸手就要打他，卻被他靈巧的躲了過去。

 

裴度看我生氣，笑的更開心了。

 

他在懷兜取出一支簪子，上邊點綴著一顆碧色的玉石，和他那隻長蕭上的一般通透。

 

“梟梟，你真的...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我一臉茫然的搖了搖頭，裴度上前一步，正想說些什麼時，奶奶帶著爸媽趕了過來。

 

三人一到、一把將我護在身後，生怕我有什麼閃失。

 

裴度一見我的家人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一點都沒有剛才親和的樣子，反而。

 

真的像一隻厲鬼。

 

趁家人沒注意，我悄悄把那隻簪子藏進了袖子裡。

 

裴度的眼睛變得墨黑，看不到一點眼白。

 

“小鬼，看我今天不收了你！”奶奶說罷就拿著手裡的法器開始揮舞。

 

我看不出誰高誰低，隻覺得今天似乎要有大事發生了。

 

裴度冷笑：“收我？你真的覺得僅憑血緣關系就能困住梟梟嗎？”

 

“我告訴過你，不會對梟梟不利，可你偏偏要來招惹我！”

 

奶奶不甘示弱：“要是梟梟有什麼閃失，我一定讓你魂飛魄散！”

 

我急忙上前：“奶奶，我們回去吧，我一點事都沒有，你看你看！”

 

說著還轉了個圈證明。

 

可奶奶似乎不信，在我的極力阻攔下，奶奶最終收手，被我軟磨硬泡，沒再動手。

 

到家後，奶奶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確定我身上沒有任何傷口這才放我回去睡覺。

 

夜晚，又響起了裴度的簫聲，纏綿又悽涼。

 

我在衣服裡找到了那枚簪子，細細端詳了許久，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8.

 

這次我不再是旁觀者，而是切切實實成了裴度懷抱裡的姑娘崔梟梟。

 

我是被賣進青樓的落魄失足女，而奶奶是教我安身立命的師傅。

 

上一世，奶奶還是個男兒身，機緣巧合下他開始偷偷教我武藝，與我品蕭彈琴。

 

在師傅的教導下，我變得身手不凡，就在師傅準備為我贖身帶我浪跡天涯的時候。

 

我遇到了裴度，那會的裴度才17歲，他被裹挾在朝堂的明爭暗鬥裡。

 

娶了文官的女兒做妻子，納了武官的妹妹做貴妾。

 

直到那天，他路過青樓，救下了因不肯接客而準備自S的我。

 

他安慰我，總有一天，會出頭的。

 

他好像在說給我聽，又好像在說給自己聽。

 

後來我才知道，裴度是皇帝最不得寵的兒子，在皇宮裡受盡冷眼。

 

回到王府又被妻妾瞧不上，他越說越委屈，卻忍著眼淚始終沒有在我面前落下。

 

等他睡得安穩後我才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真好看啊，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人。

 

深夜，師傅過來找我，說讓我和他一起走。

 

我拒絕了。

 

我想我是愛上了那個隻有一面之緣的公子，我要幫助他。

 

我心裡這樣想著，我想等他不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離開，於是我成了他身邊的一號S手。

 

我幫他披荊斬棘，我幫他手刃血親，我幫他一路坐上了那個遙不可及的位子。

 

他登上高位，封了正妻做皇後，賜了貴妾當貴妃。

 

他已經一百三十天沒有來了。

 

這時，我才發現，原來我是愛上他了。

 

可是，我並不後悔，我喜歡看見他笑，青樓裡面的姑娘們說我是被他下了蠱。

 

我也覺得，否則為什麼我會心甘情願的做他的墊腳石呢。

 

師傅有一天再次邀請我和他一起遊走江湖，肆意天下。

 

我都想好了，包袱我都收拾好了，可是那天晚上裴度來找我，他把我的頭發披散在他的膝蓋上，他說他好累。

 

他說他好想我。

 

我伸手撫摸著他的眼角，都有些滄桑了，可他才不過19歲。

 

我舍不得。

 

我又一次迷失在了裴度給我的泡沫夢裡，自欺欺人。

 

9.

 

醒來之後，我的心裡久久不能平靜。

 

我穿上衣服跌跌撞撞的跑去找奶奶，看著奶奶慈祥的面容，想起夢裡奶奶的身份。

 

一時之間竟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可這個謎團，無論如何我今日都要解開。

 

我有些緊張的捏著衣服的一角，下定決心問出來那句話。

 

“奶奶，從前...從前我是因為裴度而S的嗎？”

 

奶奶先是一愣，轉而恢復神色。

 

她似乎不想提及裴度，拉著我扯其他的事情。

 

可我不S心，我又問：“奶奶，上一世，您是我的師傅對嗎？”

 

奶奶似乎是覺得事情已經隱瞞不住了吧，半晌之後緩緩開口。

 

“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我知道。”

 

也是這時，我才明白為什麼奶奶總是對裴度會有這麼大的敵意。

 

上一世，我是奶奶的關門大弟子，是她一手培養出來的美人S手。

 

不知不覺間，師傅對我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奶奶說那會她也不懂。

 

他那時候也是個年輕氣盛的大小伙子。

 

也是活了這麼多年才明白，原來那時的那種感情就是愛情。

 

後來因為裴度的原因我被亂箭射S，師傅一個人在亂葬崗把我背了回去。

 

可他是凡人，他求神拜佛，無果。

 

師傅看著渾身是血的我，心痛的不能自理，他舉起手中的長劍，隨我而去。

 

奶奶說她隻是想陪著我，無論到哪，都陪著我。

 

可是機緣巧合之下，他和鬼差做了一個交易。

 

“他們讓我在地府做十年的鬼差，才許我帶著記憶投胎。”

 

“我給自己又加了50年，換你做我的骨肉血親。”

 

“護你生生世世周全。”

 

我感覺天昏地暗，眼淚也不知不覺吃進了嘴裡，又苦又澀。

 

我上前抱住奶奶，想說聲抱歉，想說聲謝謝她！

 

突然，大門被撞開，一陣冷風吹過，裴度幽幽的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