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塊錢的礦泉水

每天我都會在樓下阿婆的小攤裡買礦泉水。

 

我在她那裡買過一次水後，她每次見我都會和我打招呼，還會告訴我天冷多穿衣。

 

她年紀大，搬貨也不容易。

 

水賣兩塊一瓶，但我每次都掃三塊。

 

沒想到我今天去買，我掃三塊，她卻說少了，應該是四塊。

 

一問原因才知道，她漲了一塊。

 

合著她漲價，我的愛心也要跟著漲價？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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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看見我從小區門口出來，她熱情地朝我打招呼：“今天怎麼晚了幾分鍾，一看就熬夜了吧，年輕人少熬夜，傷身體。”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阿婆，給我拿瓶水。”

 

冬天一到，大家都想喝點熱乎的，隻有我每天雷打不動地去買一瓶礦泉水。

 

同事調侃我是某個牌子礦泉水的S忠粉，是不是雙十一光搶礦泉水去了。

 

其實我不是非要喝那一瓶礦泉水。

 

有天下班，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往小區走。

 

小區門口站著一個頭發花白的阿婆，賣水的小攤前無人光顧。

 

她佝偻著腰，寒風吹起她的發絲。

 

這一幕讓我動了惻隱之心。

 

我走過去，吸了吸鼻子：“阿婆，給我拿瓶水。”

 

她應該站了挺久，看見有人來買水，她滿是皺紋的臉上流露出高興的神情。

 

“妹子，你掃我兩塊就行，這天越來越冷了，多穿點衣服，別感冒了。”

 

看著她，我想起了我已經去世的外婆。

 

這個年紀的老人大多數都安享晚年了，她卻要搬貨賣水，生活的苦難沒有壓倒她。

 

我對準二維碼，掃了三塊。

 

阿婆遞水的動作一頓：“妹子，你掃多了一塊。”

 

“沒多掃，您收著吧。”我話音剛落。

 

阿婆對我連連道謝，哽咽道：“我老頭S了，兒子又是殘疾人，我隻有靠賣點水維持生活。”

 

近距離接觸苦難，我能做的隻有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她。

 

我安慰阿婆：“會好起來的，您要保重身體。”

 

這天之後，我每天早上上班都會在阿婆這裡買礦泉水，下了班也會去買。

 

價格從沒變過，一直是兩塊。

 

我也沒變過，一直掃的三塊。

 

這是我和阿婆之間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今天起晚了，我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對著二維碼掃了三塊，便急著去趕地鐵。

 

沒跑幾步，身後響起阿婆的聲音。

 

“妹子，你少掃了一塊！”

 

我停下腳步，確認掃的是三塊沒錯。

 

難道她喊的是其他人？

 

沒想到阿婆追上來，氣喘籲籲地說道：“妹子，礦泉水漲價了，漲成三塊一瓶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沒錯啊，我付的三塊。”

 

“錯了，你少付了一塊。”阿婆念念有詞：“之前水賣兩塊的時候，你付的就是三塊。”

 

這下我反應過來了。

 

她賣的礦泉水漲了一塊，我的愛心也要跟著漲一塊。

 

可憑什麼？

 

我多給是情分，不給是本分。

 

“阿婆，我還要去趕地鐵，你水賣三塊一瓶，我掃的三塊一分不少。”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誰知她直接坐在地上撒潑：“年輕人，你怎麼能這樣呢！我一個老年人做點小本生意糊口，你連一塊錢都不願意給！”

 

2

 

我簡直大開眼界。

 

這還是那個對我噓寒問暖的阿婆嗎？

 

本來我一個人在外地上班，她對我的善意才讓我也想對她好。

 

說實話，我心裡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我克制著情緒：“阿婆，你礦泉水不是賣三塊錢一瓶嗎？”

 

她點了點頭：“但你就是少付了一塊。”

 

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他們的視線集中在我身上，好像我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

 

我找出付款記錄，上面清清楚楚顯示了我付的三塊。

 

“礦泉水三塊，我掃的也是三塊，一分不少。”

 

吃瓜群眾看我給的是三塊，又把視線轉向阿婆。

 

“老年人聽力不好，有可能聽錯了。”

 

“散了吧，不是什麼大事。”

 

我收起手機，準備離開，衣角卻被人拉住。

 

阿婆SS盯著我：“妹子，你知道我還要養一個殘疾兒子，生活過得不容易，你一直都會多給一塊，現在我漲價了，你就不打算給了，那你一開始就不該多給那一塊，讓我白高興一場！”

 

“給你的水我每次都會把瓶身仔細擦一遍，怕你嫌棄我的小攤不幹淨。”

 

“看你穿少了我還會提醒你多穿點，我把你當自己的孫女對待，生怕你感冒了，可你呢？”

 

這一番話下來不就是想道德綁架我嗎？

 

吃瓜群眾都是牆頭草，兩邊倒。

 

有人指責我：“既然不能把善意堅持下去，那就不要給人期待，多讓人寒心啊。”

 

“現在的小年輕不負責任的太多了，不知道爸媽怎麼教育的。”

 

給錢的不是他們，憑什麼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對我一頓輸出？

 

真以為我是軟柿子，任人拿捏呢。

 

我找出這半個月的付款記錄。

 

“每天上班下班我都會在阿婆這買水，每次都會多掃一塊，一天就是兩塊，半個月就是三十。”

 

“你們可能認為這錢不多，可我才畢業步入工作，一個月工資沒多少，正是因為我從小受到的教育是助人為樂，所以我每次都會多掃一塊。”

 

“我可以散發善心，但我的善心不能被人肆無忌憚地踩踏！”

 

阿婆聽我這麼說，一臉心虛：“妹子，是你自己非要多掃一塊的，我沒有要求你必須給我掃。”

 

對了，這不就得了。

 

“你們看，阿婆自己都說了，她沒有非要我多掃那一塊，剛剛可能是她搞錯了。”

 

一塊錢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大錢，不然我也不會多給這麼久。

 

如果阿婆今天在我買水之前，先和我說清楚水漲價了，賣三塊一瓶，我或許會多掃一塊。

 

3

 

一直到下班，我還在想這個事。

 

距離路口還有五十米不到，阿婆依舊在小區樓下賣水。

 

有對情侶看她年紀這麼大，也沒人光顧生意，就買了兩瓶。

 

男生問一共多少錢，阿婆說兩塊一瓶。

 

女生好心提醒：“阿婆，這個牌子的水超市賣三塊一瓶。”

 

阿婆笑著說道：“人老了，隻有做點小本生意養家糊口，能有人光顧就行，大家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

 

男生最後掃了六塊。

 

語音播報我聽得清清楚楚。

 

所以漲價是騙我的，為的就是多賺我兩塊錢。

 

S熟S到我身上來了。

 

“妹子，下班了。”阿婆看見我，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照常和我打招呼。

 

為了驗證我的猜想，我忍著惡心買了一瓶水。

 

掃錢的時候，我故意問：“阿婆，多少錢？”

 

聞言，她揚起笑容：“妹子，我想了想，水漲價不能讓你也漲價，三塊一瓶，你掃三塊就行。”

 

要不是我聽到語音播報，我真的會以為她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不該無恥消耗別人的善意。

 

我掃了三塊過去，阿婆的笑容僵在臉上，她似乎沒想到我真的隻掃三塊。

 

“妹子，你還在為白天的事生我的氣啊，我也是一時糊塗，我兒子前幾天摔了一跤，用錢的地方多。”

 

一個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想，最後一次了，也算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這樣吧阿婆，您把您兒子的照片發我一張，我發網上給您募捐。”

 

沒想到阿婆擺了擺手：“謝謝你了妹子，我還是想通過自己的勞動賺錢，今天是我不對，我老糊塗，你別和我這個老太婆一般見識。”

 

話說到這份上，我無奈地嘆了口氣。

 

可S熟我無法原諒，之後我也不會再買她的水。

 

回到家，我看著那瓶礦泉水，上手準備擰開，沒想到瓶蓋很松，打開後水都溢出來了。

 

第2章 打臉不要臉的老太婆

 

正常的礦泉水瓶蓋擰得很緊，也不會裝得滿滿當當，一絲縫隙不留。

 

我喝了一口阿婆賣的水，又喝了一口從超市買的水，口感明顯不一樣。

 

我突然想起今天白天。

 

到公司後，我把礦泉水放在工位上。

 

隔壁同事來談事情，我順手把水遞給了她。

 

中午吃完飯，同事頻頻往廁所跑。

 

她捂著肚子喊疼，額頭直冒冷汗，我請了假帶她去醫院。

 

檢查結果是急性腸胃炎。

 

就在不久前，我也確診了這個病。

 

當時我以為是吃壞東西導致。

 

醫生說：“變質水可能導致細菌入侵，你很有可能是喝了不幹淨的水。”

 

這些天我沒有喝阿婆賣的水，因為這個病，我格外注意，能喝熱水就喝熱水。

 

同事的身體很健康，難道是因為喝了阿婆賣的水才得了急性腸胃炎？

 

為什麼之前沒發現，一是上班忙著趕路，根本沒在意，就算擰開喝我也會認為是我力氣大；二是盲目相信阿婆，認為老人本本分分，不可能賣假水。

 

如果不揭發她的行為，不知道多少人會被她騙。

 

我在社交平臺發了一條某小區樓下阿婆疑似賣不幹淨的假水的帖子，希望能警醒其他人。

 

這一發，評論區全是受害者。

 

【我在這個阿婆這裡買過水，她賣的水和超市賣的不一樣，我發出質疑，她罵我心思歹毒……】

 

【勸大家別同情心泛濫，不要看是老人就大發善心，記住壞人和好人都變老了。】

 

【之前她在我們小區樓下賣水，被發現有問題後就跑了，沒想到她還在幹這個，太缺德了吧。】

 

【她還會S熟，我在她那買過幾次，一問才知道我付的價格比其他人貴一塊！】

 

果然，壞人隻是變老了。

 

4

 

隔天一早，我裝作沒看見阿婆，徑直往前走。

 

她叫住我：“妹子，今天還挺早，不買水了？”

 

我沒搭理她。

 

她卻不依不饒：“買瓶水吧，我才去拿的貨，保證新鮮衛生。”

 

我看了一眼箱子裡的水，每瓶都裝得滿滿當當。

 

一想到我和同事喝出了急性腸胃炎，我差點沒忍住想當面戳穿她。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不用了阿婆，最近天氣越來越冷，我自己帶了保溫杯。”

 

說著，我從包裡拿出保溫杯給她看。

 

“這有啥。”阿婆撇了撇嘴：“你把我的礦泉水燒熱倒進保溫杯不就行了。”

 

不是，我請問呢？

 

人怎麼能沒臉沒皮到這種程度。

 

我嘴角抽搐：“公司沒有燒水壺。”

 

昨晚我在小區群裡發了阿婆疑似賣假水的消息。

 

原本同情她在她那買水的人也不去買了。

 

大家都知道有問題，但看她可憐，選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拆穿。

 

總要有人讓她長長記性，不是嗎？

 

再說我給出去的錢可不能白白打水漂。

 

阿婆看我不打算買，沒了好臉色：“你看看哪有人來買我的水，走吧走吧，別給我把路擋了。”

 

有利用價值就笑臉相迎，沒利用價值就甩臉色。

 

我當初真是瞎了眼，才會看到她想起我的外婆。

 

同事知道是水的問題，她沒有怪罪我，反而替我打抱不平。

 

“那阿婆也太壞了，你經常照顧她生意，她卻逮著你一個人坑！”

 

我苦笑道：“要不是她多找我掃那一塊，我還被蒙在鼓裡，也許是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在提醒我。”

 

晚上下班，阿婆老遠就和我打招呼。

 

“妹子，我把水給你熱了，這樣喝著就不冷了。”

 

隨著那條帖子的熱度越來越高，她小攤的生意愈發冷清，隻能逮著我這個熟客薅。

 

我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她手裡被燙變形的礦泉水瓶。

 

“還是賣三塊嗎？”

 

她一臉精明地說道：“妹子，燒水要用電，燒完我還要裝瓶，這些都是成本，熱的賣四塊，冷的還是賣三塊。”

 

坐地起價可真行，我是瘋了才會買。

 

“阿婆，燒燙的水不能灌進礦泉水瓶，熱水會使塑料瓶的材料收縮，容易導致內部的化學物質在水裡溶解，對人的身體有害。”

 

此話一出，阿婆臉色驟變。

 

“妹子，你這人怎麼這樣，你說你不想喝冷水，我好心幫你燒熱，結果你倒打一耙，說我害你！”

 

她打開箱子，裡面全是燒燙的水。

 

“我看你經常光顧我生意，想著你人不錯，給你開個後門，你要是不買這些水，誰來買？”

 

真是我給她好臉色給多了，讓她蹬鼻子上臉。

 

我直接打開手機，開始錄制視頻。

 

“首先，我沒有要求你這麼做，我隻是說我想喝熱水，暫時不買冷水喝了；其次，是你自作主張把水全燒了，現在賣不出去來怪我，合適嗎？最後，這裡面裝的什麼水，你自己心裡清楚。”

 

阿婆看我拿出手機對著她，立刻哭訴起來。

 

“來人啊，還有天理嘛！我好心給你燒熱水，你一瓶都不買，還汙蔑我賣的水不幹淨，怎麼會有你這麼心思歹毒的人！”

 

我一句話沒說，靜靜地看著她撒潑犯渾。

 

5

 

視頻我發在了小區業主群。

 

她這麼費力表演，沒有觀眾太可惜了。

 

很快，周圍站了一圈看熱鬧的人。

 

阿婆見人越來越多，哭得更起勁了。

 

“你們評評理，這個妹子不喝冷水，為了她我把水全燒熱了，結果她不買了，哪有這樣的啊！”

 

有些不知道前因後果的人又開始對我輸出。

 

“哎喲，這姑娘也太損了，不買就早說嘛，這不是耍人玩嗎？”

 

“老板和我奶奶年紀差不多，看著讓人難受。”

 

“大妹子，人要言而有信，你既然讓她去給你把水燒熱，她這麼做了，你就要為這個行為買單。”

 

不急，讓子彈飛一會。

 

我拿出一瓶水，不慌不忙地說道：“你們誰要是想喝，我買給你們喝。”

 

阿婆灌的是開水，瓶身都被燙得不成樣了。

 

我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瓶身被燙得越狠，灌進去的水就越少，成本就越低。

 

一個個全沉默了。

 

阿婆頓時急了，她怕一瓶水都賣不出去，使勁向人推銷。

 

“我這批貨是才進的，超市賣三塊一瓶，我隻賣兩塊一瓶，加熱後才賣三塊一瓶。”

 

看來她是急糊塗了，忘了我這個熟客還在。

 

當然，這個場面我也錄了下來。

 

“反正不要你們花錢，來一瓶吧，我還有一個殘疾的兒子要養，為了活下去我真是沒有辦法了，你們就當做好事，幫幫我吧。”

 

對於不用自己花錢還能得個好名聲的事，沒有誰會不願意。

 

有第一個接過水的人，就有第二個。

 

她笑得合不攏嘴，轉頭看向我：“妹子，你自己說的請他們喝。”

 

我心裡無語，但我懶得和她掰扯。

 

水基本上全發完了，一共給了二十瓶，按照她自己說的三塊一瓶，我掃了六十。

 

“錯了。”阿婆狠狠瞪了我一眼：“妹子，你年紀輕輕記性就這麼不好，熱的水是四塊一瓶。”

 

我眉毛微挑，點出剛才錄制的視頻，她那句加熱的水賣三塊一瓶，所有人聽得清清楚楚。

 

有證據在，我以為她不會繼續撒潑。

 

她直接顛倒黑白：“你做錯的事為什麼要這些好心人來承擔，熱水一直賣的四塊，你還要掃我二十。”

 

這錢賺得可真快啊。

 

我裝作目瞪口呆的模樣：“阿婆，你不會看我是熟客就S熟吧。”

 

“昨天有人來你這買水，你明明說的是水賣兩塊一瓶，怎麼賣給我就成了三塊呢，就因為我看你可憐多給你掃了一塊，你隻對我漲價？”

 

阿婆聽了我的話，語調升高：“是我求著你多掃那一塊的嗎？你自己窮掃不起就別裝得很有錢！”

 

這時，有看不下去的人，或者說曾經被阿婆坑過的人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