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軟,

第4章

我氣他懦弱怕事,明知校園暴力的發生,卻視若無睹。


 


也氣他冷漠勢利,明知班裡有些同學並非不想讀書,隻是缺少好的環境,卻從未居中周旋。


 


「哎,你真不開門嗎?」


 


何鈞和我盤腿坐在沙發上,一人懷裡抱著半個西瓜。


 


「不開。」我搖搖頭,塞了一匙瓜瓤到嘴裡。


 


「了不起了啊。」他勾勾唇角。


 


「你說,他怎麼不去敲你家門?」我歪頭看他。


 


「我爸正在摔瓶子呢,他敢嗎?」他有些輕蔑地笑了笑,輕嗤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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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是一連串的稀裡哗啦,噼裡啪啦。


 


「有道理。」我用我的瓜碰了碰他的,「幹杯。」


 


「幼稚。」他笑,但還是配合地碰了碰。


 


「對了,你報了哪個大學?」我又盛了一勺瓜。


 


「A 大,法學系。」他抿抿唇。


 


「我去。怎麼和我一樣?」我有點吃驚。


 


「是嗎?」他聳聳肩,眯起眼睛,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你學我?」


 


「一邊去。」我白他一眼。


 


誰學誰還不一定呢。


 


「孽緣啊孽緣。」他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


 


樓上和門外的聲音逐漸消停了下來,我打開了電視。


 


「看什麼?」我轉頭看他。


 


「隨便。」


 


我打開已經追了大半的《XX 一笑傾城》。


 


男主一襲白衣出場。


 


「哇,好帥啊啊啊!」


 


他抬眼睨了一眼,「還好吧。」


 


「帥哥美女學霸設定,好好磕啊。」


 


「偶像劇也就騙騙你們這些小姑娘。」何鈞冷哼了聲。


 


男主摸頭S,「好甜好甜!」


 


「呵,工業糖精。」


 


「哼,吃不到葡萄反說葡萄酸。」


 


看了幾集之後,他支著頭沉思,好像很有感悟的樣子。


 


「所以,現在流行管土豪王叫霸總?這……在現實生活中真的不會被叫流氓嗎?」


 


男主:我謝謝你。


 


「不愛看就滾回去。」我白了他一眼。


 


「庾璐啊,」他撲哧一聲笑出來,摸了摸我的頭。


 


「咱別把不切實際的幻想寄託在偶像劇上。」


 


「也對。」我愣了愣,打開了又一部偶像劇。


 


17


 


其實人性大抵都是如此吧,越是沒有什麼,就越是喜歡什麼。


 


上大學之後,在一眾乖乖女優等生之間,何鈞的狡黠,不羈,和危險,居然成了某種引人入勝的東西。


 


我是真的不明白,他有什麼好?


 


明明無賴一個。


 


「庾璐,請我吃飯。」


 


打開微信聊天記錄,密密麻麻全是他不要臉的催飯憑證。


 


「憑什麼?」


 


「憑我這次的比賽贏了你。」


 


這家伙似乎和我對著幹上癮,上大學了,還是處處和我作對。


 


比如辯論新生賽站在我對面,嬉皮笑臉,油嘴滑舌地和我對辯;


 


再比如英語小組課上故意舉手,起哄要我表演。


 


盡是些幼兒園小朋友的把戲,而且還有更幼稚化的趨勢。


 


「欸,你不會是喜歡我吧?」有次氣急了,我故意刺他。


 


「別做夢了。」他大笑。


 


我被他笑得有些羞赧,試探性地問,「當初,我記得你還表白來著?」


 


「那是年輕不懂事。」他扯扯嘴角,「現在?瞎眼了才看上你。」


 


狗東西。


 


……


 


慢慢地,風向好像又變了。


 


女生從迷戀何鈞的顏,幻想和他發生點什麼,變成了磕他的 CP,希望他和他的 CP 發生點什麼。


 


我就是那個倒霉的 CP。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何鈞上課舉手回答問題,下面的同學一定會起哄,要我站起來懟他。


 


一起在辯論隊開會,隻要是我們倆對話,大家就會意味深長地笑而不語。


 


專業課教授估計是找到了秘訣,每次大家聽法條打瞌睡,他就要我和何鈞針對某個時事談談各自的看法,效果極好。


 


「為什麼啊?他不喜歡我,我們真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唔,」室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說裡都是這麼寫的啊,你們這是歡喜冤家,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愛情啊!」


 


去你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我們倆認識的時候都已經是半大不小的成年人了好嗎?


 


我們就是八字不合,見面必掐。


 


「嘁,那也不見你們倆動真格的啊。」室友嬉笑著捏了捏我的臉。


 


「早晚的事,」我撇撇嘴。


 


18


 


果然,大二的時候,我和何鈞徹底鬧翻了。


 


鬧翻的理由有點幼稚。


 


辯論隊選隊長,我們倆參與競選。


 


說起來,公平競爭,輸贏各憑本事,本來也沒什麼好生氣的。


 


最終面試之前,我和他在等待室候場。


 


「哎,緊張嗎?」何鈞搡了搡我。


 


「什麼?」我從稿子裡抬起頭。


 


他笑了笑,又重復了一遍。


 


「還好。」


 


正巧有個女生從我們身邊飄過,帶來一陣馥鬱的香氣。


 


「挺漂亮的姑娘。」他挑了挑眉,表情鮮有的有些松動。


 


「是嗎?」我仔細瞧了瞧。


 


女孩子一身白裙,身材窈窕,步履生花。


 


「沒想到何大少爺喜歡這款。」我輕嗤了聲。


 


「她也不是我們隊的啊。空降參加這次競選?」他沒接我的話,自顧自地對著人家的背影揣度。


 


「所以呢?」


 


「幹脆我棄權吧,賣美女一個面子。」他扯扯嘴角,無所謂地笑了笑。


 


「隨便你。」我白了他一眼,權當他開玩笑。


 


為了這場面試,我們倆陸陸續續準備了兩個多月,從初篩到中篩,過關斬將的過程相當不易。


 


好不容易挺到終面,我不信他會中途棄權。


 


沒想到,這家伙居然真的站起來,作勢要走。


 


「喂,」我拉住他,「別為了女人衝昏頭腦。」


 


「唉,沒辦法啊,」他回頭笑了一下,揉了揉我的頭發,「是愛情讓人衝昏頭腦。」


 


轉身大搖大擺地走了人。


 


哼,愛情。


 


我賭氣懶得理他,坐在那裡,莫名地開始焦躁不安。


 


煩S了。


 


……


 


不出意外,我當選了隊長。


 


那個女生叫陳倩倩,她當選了副隊長。


 


面試結束後,我無意間聽見面試官們私下交流,說何鈞前幾輪的分數比我高了好幾分,如果他沒有棄權,隊長應該是他。


 


我在微信上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呵,一個隊長而已。」


 


「一個隊長而已?」


 


如果真的不在意,那麼驕傲又事事不上心的人,又怎麼會通宵準備材料,還拉下面子喊我去給他對質?


 


「就當是讓給你了。」


 


「讓給我?」


 


聯想到學校內部一些惡心人的操作,我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自知說漏了嘴,又找補,「讓給你們倆了。」


 


「什麼意思?所以你是因為可憐我?還是你覺得我應該感激涕零,對你感恩戴德?」


 


輸了,不管是因為能力不夠,還是權力不足,我都認了。


 


但我不接受被所謂的「讓」和「半推半就」。


 


我覺得丟臉。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兩頭做好人唄,還要給我這個老同學留面子,真是難為您了呢。」


 


我脾氣實在是差,還陰陽怪氣得很,從來就不是柔軟會拐彎的性子。


 


「你要這麼想,那我也沒辦法。」他也火了,撂下這句就不理我了。


 


我氣極,發了一串又一串的語音,試圖給他講清楚道理。


 


但他就當沒看見。


 


吵架生氣最忌諱冷暴力,怒火無處發泄,在體內橫衝直撞,簡直要把我烤熟。


 


「絕交吧。」我刪了他的微信。


 


19


 


我們誰也沒有理誰。


 


「璐璐,你們是不是吵架了?」身邊的人都感到我們的低氣壓,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我。


 


「絕交了。」我垂頭戳著手機,不想抬頭。


 


這次冷戰曠日持久。


 


我和何鈞的相處模式一直都是吵吵鬧鬧,他從來都是嬉皮笑臉、厚臉皮,我也一貫都是咋咋呼呼、沒氣性。


 


從來沒有過這麼久的冷淡漠然,像個陌生人。


 


其實也沒有多大的事,但就是賭著口氣,覺得誰先低頭誰就輸了。


 


我們都太驕傲,寧願尷尬別扭著,也不願先開口,把事情說開。


 


「呀!璐璐,你別哭啊。」室友突然叫道。


 


我什麼時候哭了?


 


我有些疑惑地偏頭看她,她衝我擠了擠眼睛。


 


何鈞不知道什麼時候回頭看向這邊,又面無表情地轉過臉去。


 


……


 


我們應該會一直冷下去,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情的話。


 


運動會報名。


 


「女子三千五千一直沒人報,咱們班誰要上啊?」體委來班上選人參賽。


 


「那班長大人不得帶個頭啊?」有個和我關系不錯的男生起哄。


 


沒錯,上大學之後,我當選了班長,而何鈞成了學委。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


 


奇怪,怎麼又提他。


 


「陳冉,不帶你這麼的啊,我體育真不行。」我笑罵道。


 


「練練不就行了嘛,」他嚷嚷道,「大不了這幾天晚上我陪你跑唄。」


 


「噓~」下面起哄聲一片。


 


我聽見後面的兩個女生小聲嘟囔,「嗚嗚嗚,我的『陸軍 CP』完了~」


 


都絕交了,早完了好嗎?


 


我在心裡翻了個白眼。


 


「那班長?」體委一個一米九的大猛男,賣著萌,一臉可憐巴巴地望向我。


 


我於心不忍,閉上眼,咬咬牙,「隨便吧,毀滅吧毀滅吧。」


 


「她心髒不好,不能報。」何鈞突然冷冷地開口。


 


我心髒不好,他怎麼知道?


 


小時候心髒動過手術,這幾年一直有在吃藥,但是正常的體育運動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沒事,小跑一下不影響。」我抿了抿唇。


 


「誰告訴你三千米是小跑一下?」他頭也不回,嗆我。


 


「和你有什麼關系?」我小聲嘟囔。


 


「猝S了就和我有關系。」他回頭瞪我一眼,眼神冰涼,深若寒潭。


 


氣氛跌至冰點,大家都不敢說話。


 


我們眼神對峙了很久。


 


最終,我嘆了口氣,「把我名字劃掉吧。你們再看看,實在沒人,我去找輔導員說。」


 


何鈞嘁了一聲,終於消停了。


 


半晌,他的好友申請發了過來。


 


「不就是仗著老子喜歡你嗎?」


 


我通過之後,他一條消息過來,又很快撤回。


 


呵。


 


20


 


那件事情之後,我們的關系變得微妙起來。


 


他不再嘻嘻哈哈地沒事找事,我也不再輕描淡寫地故意挑釁。


 


偶爾碰面,也無針鋒相對,火花四射,都是客客氣氣的寒暄。


 


生活裡突然少了一個囂張熱鬧的影子,還挺不習慣的。


 


有天夜裡,我又失眠了。


 


煩躁無聊之下,發了條朋友圈。


 


「喝酒嗎?現在。」


 


半分鍾左右,何鈞私聊了我。


 


……


 


我和何鈞一人提著一打啤酒,坐在足球場的看臺上。


 


「要下雨了。」遙遙地聽見遠處的雷聲。


 


「沒事,」他笑了笑,「喝醉了就感覺不到淋雨了。」


 


夜晚確實容易讓人感性,喝著喝著,我突然有點 emo,「你說,會不會有一天,我們倆也走散了?」


 


「嗯,」他默了一會兒,「但至少沒有人能代替你。」


 


這算是什麼答案啊。


 


「喂,你就不能騙騙我嗎?」我有點不滿,輕輕地抱怨,打了個酒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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