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陳靳南立在我面前。


 


握住了我兩隻手,抵住了我的肩膀。


 


在他的控制下,我完全動不了。


 


我偏頭想躲,想要掙開。


 


但陳靳南的力道太大。


 


我沒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終於結束的時候。


 


我急促地呼吸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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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靳南低頭盯著我,抬手,用冰涼的手指一點一點擦幹了我的淚,和我唇上的血。


 


「跟我回去。」陳靳南說,「我就當今天這件事沒發生過。」


 


我跟著腦海裡系統的聲音念出聲音:「不可能。」


 


我看著陳靳南說:「我討厭你。」


 


陳靳南的臉色更冷一分。


 


系統提示他黑化的指標增長到了 60%。


 


但陳靳南也沒再給我說話的機會。


 


他一把就將我抱了起來。


 


不顧我的反抗和掙扎。


 


他抱著我上電梯,抱著我下電梯,最後塞進了他的車裡。


 


陳靳南強硬地將我帶回了他的家。


 


他把我關在了他的家裡。


 


不讓我出門,不讓我跟外人聯系。


 


他說:「那就等你愛上我為止。」


 


我說:「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你。」


 


陳靳南立在床邊,他黑色的襯衣凌亂,露出罕見的狼狽。


 


但他的臉色仍舊冰冷。


 


他說:「那你就永遠待在這裡。」


 


21


 


劇情線徹底崩壞。


 


我問系統應該怎麼做。


 


我抱著膝蓋,縮在牆角。


 


問系統:「我現在,還能回家嗎?」


 


我明明每一步,每一件事,都是按照系統的指令在做。


 


但現在,為什麼會落得這樣的局面。


 


系統看著數據面板,沉默半晌。


 


再次出聲的時候,它說:「那就換條路,提前激化反派的黑化。」


 


它說:「我推測了後續劇情,反派的黑化提前,反派跟男主互為敵對關系,劇情線在後期是能回歸正軌的。」


 


我啞聲問它:「那我現在,要怎麼做?」


 


系統說:「不遺餘力地,傷害陳靳南。


 


「他的黑化進度到達 100% 的時候,就是你完成任務回家的那刻。」


 


停了很久,我才問系統:「如果我最後也沒有完成任務,會怎麼樣?」


 


系統的機械音冰冷又刺耳。


 


它說:「如果沒有完成任務,宿主會永遠留在這個世界。原世界的你,也會在生理意義上S亡。」


 


那天夜裡,陳靳南將我鎖在臥室裡沒有回來。


 


我抱著膝蓋,靠在床腳,望了一晚上窗外的月亮。


 


我想回家。


 


我想念爸爸的聲音和媽媽的懷抱。


 


我想念我的家人跟朋友。


 


我是個飄蕩在異世界的遊魂。


 


這個世界,隻是完全故事中的一根細線。


 


它是我復活的代價。


 


我可以將它當作一道必須攻克的難題。


 


故事中每一個人的命運注定。


 


惡女就該S。


 


反派就該黑化。


 


男主就該崛起。


 


我幫不了任何人。


 


但是,我為什麼會猶豫?


 


如果回家是以傷害陳靳南為代價。


 


為什麼我會猶豫?


 


我努力地在說服自己。


 


但一整個夜晚,我隻想起了陳靳南對我的好。


 


想他總是冷著張臉,卻從來沒有傷害我。


 


想他總是嘴硬,卻心腸軟。


 


想他拉住我手的溫度,想他漫不經心為我搭上他的大衣,想他將我面前的酒杯移開。


 


還想他喝醉了,依賴又眷戀地躺在我懷裡。


 


他那樣的人,也會在我面前像貓一樣,露出柔軟的肚皮。


 


22


 


我像是被架在了天平上。


 


天平一端是我的爸媽和家人,是我的前半生。


 


而天平的另一端,隻有陳靳南一個人。


 


是孤獨的陳靳南,是期盼被愛的陳靳南。


 


我長長地呼出口氣,又閉了閉眼。


 


然後終於告訴系統,說我做好了決定。


 


第二天早上九點。


 


陳靳南端著早餐打開了房門。


 


他一身疲憊,眼下有濃重的青色。


 


像是一夜沒睡。


 


但看向我時,他的眼裡還是有不自知的柔化。


 


他下意識抬手,像是想要撫摸我的頭頂。


 


但又頓在了半空。


 


我坐在原地看著他。


 


然後朝他抬起兩隻手臂,又露出個笑。


 


陳靳南的臉色一頓,眼裡劃過一抹亮色。


 


然後他迅速走到了我面前,俯下身抱住了我。


 


我合攏手臂摟住了陳靳南的後背。


 


靠在他肩頭,我能感受到他揉摸我後頸的手。


 


他輕吻在我額角,說:「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


 


他說:「隻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


 


他的話頓在原地。


 


我顫著手松開陳靳南,也松開插向他右胸口的那把匕首。


 


我哭著,最後一次欺騙他:「可是陳靳南,我真的,很討厭你。」


 


陳靳南的衣服被血浸透了。


 


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席卷了我的鼻腔。


 


他的眼睛瞬間紅了。


 


但他仍沒放開撫摸我後頸的手。


 


他啞著聲音,一字一頓,問我:「為什麼?」


 


他緩緩抽出插在自己胸口的鋒利匕首,問我:「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他臉上的表情是一種S灰般的絕望。


 


系統在我腦海裡播報。


 


播報目標人物黑化值已經達到了 100%。


 


現在是我離開這個世界的最好時機。


 


我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陳靳南的問題。


 


我隻哭著搖頭。


 


在陳靳南逼問我的時候,我奪過他松松拿在手上的匕首。


 


我此生也沒有過那樣快的速度。


 


在陳靳南都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已經深深將匕首插進了我的左胸口。


 


陳靳南臉上絕望的表情瞬變。


 


他不顧自己身上的傷,焦急地要抱起我。


 


他又開始安慰我了:「沒事,別害怕。」


 


他說:「我送你去醫院。」


 


他要用自己的掌心來捂住我心口的血。


 


他的語序凌亂,說:「你會沒事的,相信我,蔣虞,相信我。」


 


陳靳南抱緊了我。


 


意識彌留之際,我跟陳靳南說的最後一句話是道歉。


 


我對他說:「對不起。」


 


第一次見面,我就在跟他說對不起。


 


最後一次見面,我還在跟他說對不起。


 


對不起,還是傷害了他。


 


陳靳南緊緊摟著我在哭。


 


他說他不逼我了。


 


他說他放我走。


 


他說不要我出事。


 


最後的最後,他靠在我耳邊,叫我:「小魚。」


 


他說:「你別走,你別讓我……找不到你。」


 


耳邊陳靳南的哭吼聲漸漸消失。


 


他的淚滴到了我的臉上。


 


我睜開了眼,看見了雪白又陌生的天花板。


 


我艱難抬手,觸到了自己側臉的淚。


 


也看見了病床邊,我媽媽憔悴的臉。


 


23


 


36 歲的時候,我在某所大學任教。


 


那時我身邊的同齡人都陸陸續續有了自己的家庭。


 


隻有我總是獨來獨往。


 


爸媽催婚過很多次。


 


也給我介紹過很多優質的男性。


 


但我總是提不起半點興趣。


 


某天去接讀高中的侄女回家的路上。


 


她靠在我耳邊,小聲跟我說他們班最近有男女生偷偷早戀。


 


我笑著點了點她的鼻尖。


 


問她:「那你呢?有沒有早戀?」


 


侄女並不正面回答。


 


她回以手指點向我的鼻尖。


 


問我:「那你呢,小魚,你有沒有過早戀?」


 


我問她:「什麼算早戀?」


 


她振振有詞:「18 歲之前的愛戀,都是早戀。」


 


我的目光透過秋日枯黃的樹葉。


 


望向高遠的藍色天空。


 


「18 歲時的愛戀呢?」我問她。


 


她像是嗅到了八卦的貓, 迅速湊近我。


 


「小魚,你終於松口了。」


 


她扒著我問:「是誰?你告訴我, 我保證不告訴任何人。」


 


我笑了笑,卻沒再說話了。


 


雲空高遠。


 


快 20 年過去, 我仍能記得那個人的臉。


 


他在我懵懂時猝不及防地出現。


 


又轟轟烈烈地慘烈退場。


 


18 歲的我,或許得到了他最好的愛。


 


所以到現在, 我再也愛不上別的人了。


 


「小魚, 你怎麼哭了?」


 


我被侄女的聲音叫回神。


 


疑惑地看她抽出紙巾給我擦眼睛。


 


我用紙巾捂住眼睛。


 


悶悶說:「秋天的風, 太大了。」


 


我說:「吹得我眼睛疼。」


 


侄女挽住我的胳膊在銀杏道上跑起來:「那我們快點回家吧。」


 


那天夜裡,侄女洗完澡,突然抱著一本書跑進我的臥室。


 


我笑著看她熟練地鑽進我的床。


 


問她又怎麼惹她媽媽生氣了。


 


侄女偷偷給我看書的封頁:「差點被我媽發現了我藏的小說。」


 


她抱住我:「小魚, 你跟我是一伙的,可不能出賣我。」


 


我看向書的封頁:「這是什麼書?」


 


侄女翻開書頁給我看:「十多年前的一本小說, 說是很經典,最近再版了, 我費了好大工夫才找朋友給我買回來的呢。


 


「小魚,你是大學老師,應該不會收高中生的小說吧。」


 


我想拍拍她的頭。


 


但手上的動作卻頓在當場。


 


因為翻開的嶄新書頁上。


 


我看見了一個永遠也忘不掉的名字——陳靳南。


 


高考完的那個暑假。


 


我出院後,找遍了所有的搜索引擎, 跑遍了每一家書店。


 


但都沒有找到任何關於那個故事的書籍。


 


那時,很偶然的。


 


我甚至會以為跟我陳靳南的遇見, 隻是一場夏日午後的夢。


 


陳靳南, 他真的存在過嗎?


 


那個刻薄卻負責的系統, 那些鋪天蓋地的彈幕。


 


也是存在過的嗎?


 


我再沒找到過關於陳靳南的半點信息。


 


但沒想到, 十多年後。


 


他會以一個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現在我眼前。


 


我顫著手, 指向書頁上那三個字:「陳靳南是……」


 


太久太久沒有念出那個名字。


 


甚至顯得拗口生澀。


 


侄女翻著書頁, 問我:「你怎麼一看,就看見了反派的名字呀?」


 


侄女皺眉說:「他可壞了。


 


「年輕的時候被女人傷害過,是個超級大魔王, 冷心冷面的, 前期給男主找了很多麻煩。」


 


侄女拍拍胸脯:「幸好他S得早,不然我真怕男主鬥不贏他,就要以悲劇結尾了。」


 


「他S的時候……多少歲?」


 


侄女疑惑地看向我驟變的臉色。


 


但反應極快地翻著書:「正文裡是女主的視角,關於他的描寫很少, 但我記得有個番外, 關於他一個人的番外。」


 


侄女將書翻到了最後一頁:「你看,在這裡。」


 


說是關於那個人的番外。


 


其實也不過短短一頁紙, 甚至沒有佔滿。


 


番外隻簡單幾句話勾勒了他的生平。


 


我被系統捕捉。


 


「原原」說他患有多種精神類疾病。


 


最終抑鬱症和躁鬱症發作,自戕在某個豔陽春日。


 


說他S前的唯一要求。


 


是跟他曾經的愛人葬在一處。


 


陳靳南S在他 28 歲的生日。


 


S在我離開的第四年。


 


原來他真的存在過。


 


但原來,從那天起。


 


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陳靳南了。


 


18 歲, 從那個世界離開後。


 


我就不怎麼哭過了。


 


但現在, 積累了 18 年的那場蓬勃淚意。


 


終於在此刻爆發。


 


我捂著臉大聲號啕。


 


驚動了家裡的所有人。


 


沒有人知道我為什麼哭。


 


我隻是在此刻, 過了 18 年後的此刻,突然後知後覺。


 


原來我好像,真的愛過陳靳南。


 


在我懵懂時, 在我不知道什麼是愛的時候。


 


我好像愛著他。


 


我隻是遺憾, 但我真的再也找不到陳靳南了。


 


我隻是驚覺,原來我這麼這麼地想他。


 


原來我,一直一直, 都在想他。


 


原來惡女和惡龍,是相愛,也不會有好結局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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