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被拐賣的十年裡,家裡領養了一個妹妹。
爸爸寵她媽媽愛她,哥哥說要把對我的思念全都傾斜給她。
唯獨竹馬不屑一顧:「我去,搞真人版替身?你們成年人玩得可真髒!」
1
我八歲時意外走失,消失了十年。
其間為了不讓媽媽過於傷心,爸爸從孤兒院帶回一個女孩,希望衝淡她的悲傷。
隻是到底我隻是失蹤,不是S亡。
一個夕陽分外美麗的傍晚,我一瘸一拐地踏進了這座闊別了十年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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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震驚媽媽無措,哥哥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個名叫嘉佳的女孩的手,給予她力量。
一時之間,在場居然沒有一個人說話。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我,帶著警惕和慌張的神色,好像我是打擾到他們闔家幸福的侵略者。
還是坐在側沙發上的邵燦陽衝過來,猛烈地抱住我,這份尷尬才逐漸消失。
「林嘉禾,你終於回來了!我找了你好多年!」
邵燦陽臉上既悲又喜的表情完全破壞了他那張冰山帥哥的臉。
他又哭又笑,拉著我的手就沒放開過。
一旁的哥哥不動聲色地掰開他,讓他松手。
隻是哥哥不是來勸解的,他凝視了我好一陣,轉身吩咐管家去叫保姆,說帶我下去好好洗洗,讓人拿套幹淨的衣服。
我局促地拽拽衣擺,這才發現自己到底有多狼狽,又有多髒。
和幹淨俊麗的大家格格不入,像個小醜。
「姐姐,你的房間現在已經成了公共儲藏間。去我那兒洗吧,我有合適的衣服給你穿。」
林嘉佳主動開口,笑容沁甜,
「你好久沒回來了,家裡的布局你可能已經忘了,我帶你去吧。」
「這麼多年你在外受苦了,等會兒我吩咐廚房做點好吃的,你不用客氣。」
「嘉佳!」
這話一出媽媽有些不高興了,隻是她不高興的點和我想的不一樣。
她望向我的目光警惕中帶著一絲晦暗,快步走上前一把拉住林嘉佳的手,直接拒絕:
「你房間裡都是新換的家具,讓嘉禾去保姆房。」
「在哪兒不是洗,她身上那麼髒。」
「媽,你別這樣。」
難堪、憤怒、心酸,種種情緒積壓在胸膛,讓我的心劇烈跳動起來。
我咬緊牙關看著面前這對母女聯手排擠我的畫面,忽然覺得自己真是好笑。
千裡迢迢不懼困難,硬是要爬回來的理由是什麼……
是因為爸爸媽媽的愛嗎?
是因為哥哥說我是他最重要的妹妹嗎?
那為什麼他們變了?為什麼他們愛的人不再是我?
我隻是遲到了一點點,所以他們的愛就消失了嗎?
我緩緩抬起頭看向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爸爸,想象著他從前的關懷,想象著他會為我說一句公道話。
然而他避開了我的眼睛,隻看向身側的媽媽:
「嘉禾聽話,你身上說不定有跳蚤,別惹到大家身上去了。」
2
「林嘉佳你是沒長嘴還是腿不利索?」
爸爸話音剛落,邵燦陽迫不及待地開口了。
他完全不管氣氛有多奇怪,和小時候一樣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嘴毒得厲害:
「嘉禾都回來了,你是不是要自覺一點,剛才那副鵲巢鳩佔的嘚瑟樣真是看得人作嘔。」
「還不要客氣,你以為自己是誰?居然在嘉禾面前擺主人模樣,真是笑S!」
嘴巴嘚吧嘚像個機關槍,邵燦陽頭一轉又看向維護林嘉佳的林明輝,
「還有你林明輝,都是從光屁股蛋一起長大的哥們兒,誰還不知道誰。」
「你剛才那一臉窮酸親戚上門打秋風的嫌棄樣真是要多惡心有多惡心,連我這個外人都不如,你當個鬼的親哥哥,趁早投胎當弟弟得了!」
「真是受不了。」
轉著圈地罵完兩個人,邵燦陽的目光瞥向尷尬得不行的爸爸媽媽,嘴角一拉沒有再出聲。
隻是這不出聲比出聲還要讓人難堪,我深吸一口氣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別說了。
卻被他反握住手掌,十指扣心牽著徑直往裡走。
所有人都被他這一舉動打了個措手不及,林嘉佳更是臉色大變,想要上去說些什麼。
隻是他們的反應都沒有邵燦陽快,他幾步錯開眾人,牽著我來到他一直住的客房,輕輕將我推了進去。
「林嘉禾,我就守在門外等著。」
「這次我一定不會把你弄丟了。」
3
我設想過很多次與親人相見的場景,但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結局。
泡在暖洋洋的浴池裡,我環抱住自己,腦子亂哄哄地想了許多許多,又慌了許久許久。
隻是到底還是沒有把脆弱流露出來,因為自始至終我的身邊都有邵燦陽。
他就像一朵賤嗖嗖的太陽花,一邊向你釋放溫暖,一邊嘴皮子到處煽風點火惹人厭。
原本剛才我是想哭的,可被邵燦陽那麼一打岔,我連沮喪都忘了。
而且他說會等我……等我……
手指劃過水面濺起一陣水花,我將臉沉在暖洋洋的水裡,睜著眼看著潔白的池壁。
恍惚間耳邊再次響起那一陣陣尖銳高昂的聲音:「林嘉禾!跑!」
「快跑!!!」
「他們來了!!」
「你不能S在這兒,還有人在等你回去!!」
「跑!!」
一聲接一聲的「跑」讓我不住落淚,我猛地抬起頭掐起自己的胳膊,讓疼痛分心那糟糕的情緒。
明明已經過了大半個月了,也早已逃脫牢籠,可我好像還是那個被關在籠子裡瀕S的小孩。
因為目睹太多殘忍的畫面,而陷入無休止的夢魘。
「嘉禾洗完了嗎,洗完出來一下,爸媽有話和你說。」
無盡的噩夢被打碎,我艱難地抬頭看向玻璃門,那裡豎立著兩道黢黑的身影,在等著我回話。
可我說不了,我也張不開嘴。
每次應激後我的身體都會僵硬地不受控制,別說開口說話了,我連止住亂糟糟的幻想都很難做到。
然而我的這份沉默,在門外的爸媽看來就是鬧情緒使性子。
媽媽再次重重敲門,聲音越來越僵硬:
「嘉禾,你也不小了。十七八歲的人了還那麼不懂事衝人發脾氣。」
「今天這事也不怪你哥哥和妹妹,實在是太突然了,我們沒有準備才會這樣。你懂事一點別讓爸爸媽媽操心好嗎,等會兒下樓也和邵燦陽說一聲,讓他別再陰陽怪氣他們。」
「都是一家人,別把事兒弄得太難看,你還要住在這裡的!」
越壓越低的嗓音裡全是威脅,媽媽話裡的意思很是直白。
她要我隱忍讓我乖巧,別一回來就攪和得家裡不安生,讓她不喜。
我的眼淚撲簌簌直掉,明明媽媽沒有罵髒話,可我還是哭得難以自已。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哭,為什麼那麼難受。
我隻知道剛才被回憶撕得遍體鱗傷的心再次疼痛起來。
哪怕我SS地掐著胸口的皮膚,破皮流血的滋味也不及心底的疼。
「……你的意思是我錯了對嗎?」
艱難地吐出聲音,我一句一頓地反問媽媽,
「我沒有說一句話,媽媽,我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
「為什麼我要認錯,為什麼你要我忍讓?」
「哥哥嫌棄我,那個叫林嘉佳的反客為主讓我多擔待。這裡不是我的家嗎,為什麼你要讓我忍讓?」
「你是我媽媽啊!!」
「你是我……媽媽啊……」
壓抑不住的哭音裡全是絕望,我像是一頭瀕臨崩潰的小獸除了咆哮,其他都顧不上了。
可能是我的哭聲太過尖銳了,沉默一瞬爸爸也開口了:
「嘉禾你聽爸爸說,這一切都是誤會。」
「我們就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不知道該怎麼驚喜,爸媽是高興的,你能回來比什麼都重要。」
「嘉佳還小,一點都不懂事,剛才說的那些都不是有心的,你不要介意。還有你哥,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他最記掛你了,你丟的這些年他一直都在找你,每年刊登尋人啟事的事他做得最積極。」
「沒有人不歡迎你嘉禾,你不要說那種生分的話搞得大家心裡都不舒服,這個家從來都有你。」
「是嗎?」
水溫逐漸下降,牆壁上的水珠泛起陣陣寒涼。
我把自己抱得越來越緊,嘴上苦澀的笑容也越來越甚:
「爸,警察局三天前就和家裡聯系了。」
「當時是哥哥接的電話,他說會盡快趕過去。」
「可是三天了,三天都沒人過來接我,今天還是警察送我回來的。」
「這就是你們所謂的記掛?這就是你們口中的驚喜?」
「爸,我是十八歲不是八歲,還沒有傻到分不清敵意和善意,你們……根本就不歡迎我!」
是啊,不歡迎我。
從進門開始,那種濃濃的敵意就撲面而來。
他們那副神情哪是什麼措手不及,隻有「你居然還活著」的詫異罷了。
我以為這個家頂多那個被領養回來的林嘉佳對我不喜而已,卻沒想到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多餘的。
這個家我離開了十年,也被人忘卻了十年。
屬於我的印記早就被人抹去,我連存在都得小心翼翼。
4
不歡而散的下場就是接連幾天爸媽都刻意避開我。
林明輝可能從爸媽那兒得知了之前的事,他臉上的不喜有所收斂,但行為舉止還是那麼界限分明。
餐桌上他和林嘉佳有說有笑,還會將她不喜歡吃的蛋白一口吞下。
面對我時,他隨手丟下刀叉直接和廚師說不想吃了,轉身離開。
我攥緊了手指,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明明我才是他親妹妹,可他看我如同空氣,從不願和我多交談。
我也曾問過他為什麼。
然而林明輝卻說:「林嘉禾,我現在很幸福。」
「有一對開明的父母,一個可愛活潑的妹妹。這種生活是我一直以來引以為豪的,誰敢破壞誰就是我的敵人。」
「我以為你會識趣地不回來。從那樣糟糕的地方走出來的人就不應該在人前晃悠,你十八了林嘉禾,也該知道什麼叫作人言可畏,我不希望你成為家裡的汙點,也不希望因為你我們被人議論。」
「你懂點事行不行,林嘉禾算我求你了。」
這番話林明輝說得分外誠懇,想來是他的肺腑之言。然而我聽得卻遍體生寒連指尖都凍得僵硬。
他是怎麼能說出這種畜生不如的話的?
他又憑什麼高高在上地說出讓我體諒他的?
他是我哥哥啊,是我至親至愛之人,是這個世界上和我有著相同血脈的半身,他怎麼能這麼說我!
「是我自己想的嗎?」
我努力眨掉眼眶裡的淚水,「是我願意被人拐走的嗎?」
「在那個地方我努力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你們還在等我。」
「那麼多人受不了自S了,每時每刻都有人發瘋拿頭撞牆,我很害怕,害怕得幾乎哭不出聲。可我不敢瘋,我也不敢自S,因為你們還在等我。」
「哥,就是這樣的我成為僅活下來的四個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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