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是你

我閉上眼，思緒卻不停翻湧，不知為何，竟想起了18歲之前的事。

在我的刻意淡忘下，那段黑暗的記憶被封印在腦海深處，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來過了。

八歲時，學校門口小賣鋪五毛一包的薯片很受歡迎，我央求媽媽給我買卻被責罵，同學們知道後，紛紛嘲笑，在我面前炫耀，後來我偷了一包同學的薯片。

中考完的那個暑假，父母強硬要求我輟學打工，我刻意在傍晚與他們爭吵，然後跑出家門，跑到小區內大媽闲談的聚集處，在父親伸手要打我的時候，順勢倒在了提前準備好的玻璃碎片上。

碎片嵌入掌心，去醫院縫了好幾針，到現在還留著疤。好處是父母忍受不了街坊鄰居的闲言碎語，終於答應讓我上學。

我喜歡在外人面前裝清純，但骨子裡著實不是好人。

像我這樣的人就應該爛在泥裡，怎麼配得到月光呢？

忽然覺得沒意思透了，起身結賬準備離開。

卻碰到了周砚：「嗨，在幹什麼？怎麼不見你家老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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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懶洋洋的回道：「準備去給老傅上墳。」

他一口咖啡噴出來。

10

周砚不確定的開口：「鬧矛盾了？」

我點點頭，不準備多說。

把自己的傷疤血淋淋的接在別人面前，別人不可能共情，甚至還會嘲笑。

「你看起來心情很不好，陪我喝杯咖啡吧，我請你。」

我打起精神笑：「好。」

這時，手機鈴響了，是傅景川。

我皺著眉，還是接聽了。

「我去工作室接你，你的員工說你早就下班了，怎麼回事？」

我沉默了一下，開口：「我們分手吧。」

他的聲音充滿不可置信：「你在開玩笑？」

我卻直接掛斷電話，將他的所有聯系方式都拉黑。

周砚看著我似笑非笑：「這麼絕情？好歹也要讓人家S個明白吧。」

我不太高興，他連忙舉手表示投降：「好好好，換個話題。」

「你們的那款遊戲我也一直在玩，做的不錯，但我有一個小小的建議。」

「能不能讓那個瘋批神經病總裁和沙雕軟萌小明星在一起呀，真的很磕。」

我有些驚訝：「男男……？」

「沒錯！」他帥氣的甩甩頭發：「老子就是gay！」

「還有，希望你們多放點福利，腹肌照洗澡照什麼的都可以。」

我有些艱難的咽咽口水。

沒想到他竟然……玩的這麼花。

11

我和周砚在咖啡館的照片竟然被黑心狗仔傳到網上。

雖然我們隻是正常交談，但由於拍攝角度，就顯得格外曖昧。

他一早就跟我打電話道歉：「對不起沈妍，給你帶來麻煩了，這件事我會盡快處理。」

我微笑著說沒事。

傅氏集團。

傅景川看到娛樂頭條上的照片，氣得將報紙摔在辦公桌上。

「十分鍾之內，所有關於妍妍的討論撤掉，然後封S小俠娛樂！」

「走，去周氏！」

他氣勢洶洶的踹開周燕辦公室的門，不到一分鍾，又驚魂未定地跑出來。

助理好奇地問：「傅總，發生了什麼？」

他臉色不停的變換，咬了咬牙：「沒什麼，就是……我們可能錯怪他了。去找沈妍！」

12

我正在專心做遊戲劇情。

周砚的話給我打開了新的思路。現在越來越多的性取向被年輕人接受，應該多做幾條耽美路線，擴大消費者範圍。

員工小張忽然敲門進來：「沈總，傅總在會客室，要和您商談後續運營的相關事宜。」

傅氏再怎麼說也是工作室的對接商，他拿談工作的名義見我，還真不好拒絕。

我冷著臉走進會客室：「傅總，如果你要談工作，我很樂意。私事就算了。」

傅景川目光陰沉：「為什麼分手？總要給個理由。」

我笑得諷刺：「你做了什麼自己不知道嗎？非要我說出來？」

他忽然掐著我脖子，強迫我看他。

「我會瘋，妍妍。別離開我。」

「你當初嫌我沒錢，我這五年日日夜夜玩命地工作，終於有錢了，你為什麼還要丟下我？」

他冰冷的指尖摁住我的嘴唇，眼神痴情又瘋狂。

「你盡管出去找。能找到比我帥比我有錢比我愛你的算我輸。」

我被嚇到了。他一向沉穩冷靜，第一次見他露出如此瘋批的表情。

我眨巴眨巴眼睛，幾滴淚水流下，對他無聲的示弱。

「明明是你出軌，和別的女人亂搞，你還兇我……」

他一頭霧水：「你在胡說什麼？」

我委屈地瞪他：「你還狡辯，我都聽到了……」

然後趁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故作心碎地捂著臉哭著跑了出去。

跑到大街上，看到他沒有追過來，不由得松了口氣。

我怎麼以前沒發現……他還有個隱藏的瘋批屬性呢。

13

那天不歡而散後，我們相互怄氣，誰也不肯主動聯系對方。

我每天泡在工作室忙得腳不沾地。

國內旅遊一般都是言情向的，我算是開拓了一個新思路，那幾條耽美線更新之後，迅速引起一陣火爆。

員工們看著後臺迅速增長的數據，發出一陣歡呼。

我大手一揮：「從明天開始，每個人帶薪休假三天！」

「老板威武！」

第二天，小張約我一起遛旺財。

看到寵物店的骨頭玩具，旺財走不動道了，一直伸著舌頭汪汪叫。

於是我們無奈的走進寵物店。

卻意外看見的傅景川。

我倆都愣住了。

旺財興奮的盯著他懷中的小狗，汪汪直叫。

傅景川警惕的盯著它，後退了幾步：「不行，我家小花剛人工流產，身體還沒恢復，不能跟你玩。」

小張曖昧的眼神在我們之間徘徊，抱起旺財走到一邊，讓我倆單獨相處。

我有些無語：「分手那一天，你跟人打電話說打胎什麼的，是給這隻狗打胎？」

他哭笑不得：「不然呢？我怎麼可能出軌。」

「一直以來，隻有你，都是你。」

我被他突如其來的告白搞得害羞了，別過頭不讓他看通紅的臉頰。

「對不起，是我誤會了。」

14

我道歉後，傅景川卻耍起了小脾氣。

「你為什麼不問清楚就認定我出軌？我生氣了。」

我踮起腳在他臉上輕吻了下：「對不起，我……我……」

我也說不出來到底為什麼不信任他。

隻能撒著嬌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啦~」

「妍妍，我調查過你的家庭。」

他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聲音嚴肅。

我沒有說話，心裡莫名煩躁。就好像遮羞布被人扯下，所有的不堪都暴露在光下，偏偏又沒資格怪他。

「妍妍，我理解你沒有安全感，不會輕易相信別人。但是我和你父母不一樣……和過去的自己和解好嗎？從今以後，我來保護你。」

我和他對視，他的眼神是那樣坦蕩真誠。

他調查到的隻是我悲慘的童年經歷，他根本不知道，我骯髒的內心。

「我是拜金女。」

「不要那麼說，你隻是錢性戀，我尊重每一種性取向。」

他很幽默，而我卻沒有笑。

「你真的喜歡壞女人？」

「我喜歡你。」

這一刻，世間萬物無聲。

他說：「每個人都產生過極端的邪惡想法，這很正常，隻要不付諸行動就行。沈妍，不要自我否定，你是最值得被愛的女孩。」

心中的破口好像被補上了。

父親暴躁易怒，隻要我做的事稍不順心，他就對我非打即罵。我卻連哭都不能，爸爸說我的眼淚他看著膈應，媽媽說我的哭聲會影響她養病，弟弟說你有時間哭給不如跟我做好吃的。

隻能趁深夜，縮在廁所的角落默默流淚。

後來我不哭了，因為哭沒用，還不如多寫幾道題，逃離他們的可能性就大一些。

這個習慣到現在還保留著。遇到挫折，我隻會發瘋般的工作消耗自己的負面情緒。

眼淚，隻是我對人示弱的武器。

而此時此刻，我伏在傅景川的肩膀上，放聲大哭，盡情傾瀉著從小到大所有的委屈。

15

敞開心扉後，我和傅景川的感情又上了一個臺階，正式開始同居。

深夜，他已經洗漱完準備睡覺，我還在對著電腦苦思冥想。

面對他關切的詢問，我煩躁地抓抓頭發：「正在男女主酒後告白的情節，想了好幾種對話，都太刻意了。」

他笑起來：「這還不簡單，你自己喝幾瓶酒，看看醉了之後能說出什麼話。這樣不就真實了嗎？」

我有些猶豫，但抵不過他的連哄帶騙，迷迷糊糊地就連喝好幾杯酒。

大腦有些發暈，我強撐著叮囑：「你一定要記好我說的什麼話。」

他忍著笑點頭，我又幹了幾杯，意識越來越模糊。

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我揉著酸痛的腰坐起來，狠狠的瞪身邊的狗男人：「你乘人之危！混蛋！」

他眉眼間滿是寵溺的笑意：「我明明是經過你同意的，妍妍不能錯怪我。」

說著拿出手機播放昨晚記錄的視頻。

「我沒有醉，我還能喝……」

視頻中，女人不斷重復這一句話，潋滟的眸中帶著一絲倔強，惹人憐愛。

男人的目光由上而下，落到對方嫣紅的唇上。

「真的沒有醉嗎？那你親我一下。」

女人迷糊地嚶嚀一聲，嘴唇印到他臉上。

他喉結不住滾動，聲音沙啞：「妍妍，可以嗎？」

女人懵懂的點頭。再然後，就是一些不可描述的畫面。

太羞恥了。

我將枕頭砸向他，紅著臉再次鑽進被窩。

他哈哈大笑，繼續逗我：「現在怎麼害羞了？昨晚你可是很主動啊……」

這一段當然沒有寫進遊戲，因為不能過審。

16

在工作室的共同努力下，一條人物主線完成，下載量也突破500萬。

我們決定開一個記者發布會。

「沈總，目前霸道總裁線是人氣最高的，情節跌宕起伏，請問您是如何尋找靈感的？」

我看向坐在角落默默為我加油的傅景川，他對我投來鼓勵的眼神。

我笑了：「是根據我和我男友的真實戀愛經歷改編的。」

記者們紛紛表示磕到了，爭先恐後地問我的感情經歷，我沒有回答，繼續將話題轉移到遊戲本身。

發布會比較順利，很快就到了最後一個項目，致感謝詞。

我拿出事先寫好的稿子開始讀：「感謝玩家的喜愛，感謝員工的努力……」

讀完了，本該戛然而止，我卻隻是把稿子折起來，繼續開口。

「還要特別感謝一個人，我的男友傅景川。」

後臺人員很有眼色的將燈光打在他身上，他下意識站起來。

穿過人群，我一步步走向他。

他眼中情緒翻湧。

真的好喜歡你。

我本該在泥潭中等待腐爛衰亡，是你讓我掙脫灰暗，從此我的世界天光大亮。幸好愛意無聲，否則震耳欲聾。

「傅景川，你願意娶我嗎？」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他眼角滑下。

他緊緊的抱住我，平時不苟言笑的男人此時聲音卻帶著哭腔：「我願意。」

沒人知道傅景川有多激動。

那個在感情中敏感自私的女孩，終於向他勇敢的表達濃烈愛意。

17

婚禮前夕，我向他講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我告訴他，我們的每一次偶遇都是我提前打探故意制造。

見面後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個表情，都是提前設計好練習千百遍的。

我問：「你是愛我這個人，還是我在你面前表現出的人設？」

他笑著揉揉我的頭：「那你猜猜，我的行程為什麼會那麼輕易被你知道？」

一瞬間，我瞪大了眼睛。

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故作平靜的問：「你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新生報道日的校園門口，一見鍾情。」

那天大學人潮湧動，基本上都是三五個家長眾星捧月地圍著一個學生。隻有沈妍，一個人提了好幾個厚重的袋子，孤零零的站在那裡，可憐巴巴的。

他心一軟，竟想起上學路上碰到的流浪貓。

於是主動走過去幫女生搬東西。他自己都很奇怪，明明平時也不是一個熱心的人。

可是女生卻連連拒絕，一個人累S累活的拖行李。

明明累的氣喘籲籲，卻倔強又清高。

矛盾得讓他著迷。

大學畢業那年，傅氏破產，女生頭也不回的離開。

也曾刻骨銘心的恨過她。從一無所有到東山再起，整整五年，午夜夢回全是她的身影。隻有想起她，想起以後要報復她，才有繼續前進的動力。

傅氏重啟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詳細調查那個狠心的女人。

沒想到，竟查出她悲慘的童年。

看完她的經歷後，忽然就理解她為什麼那麼愛錢，為什麼那麼狠心了。

傅景川想，自己無法改變她的童年，但可以讓她的以後充滿愛。

18

婚禮如期而至。

我們辦的雖然不甚奢華，但親朋好友都來了。

一切都如夢想的一般。

在陽光下，鹹鹹的海風拂過臉頰，我們十指相扣走過心形的海草地毯。

我扭頭看他，傅景川的笑容是那樣令人心動。

一如那夜風微涼，他抱著我堅定的說：「沈妍是這個世界上最值得被愛的女孩。」

他眼中滿是寵溺的溫柔，向我伸出手：「沈老師，餘生請多指教。」

我將手放在他的手上。

初見是驚鴻一瞥，怦然心動是你。

重逢是始料未及，別來無恙是你。

餘生，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