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明月

我悻悻地開口：「恭喜你啊。」

 

還未等翟心開口，謝朝就已經接過話頭：「謝謝。」

 

他的語氣並不好，甚至還帶著一些壓抑許久的無奈和憤怒。

 

他在生氣什麼呢？

 

管他呢。

 

實在不行把他灌醉了，趁他結婚之前再睡一次。

 

「月月，我送你吧。」宴席結束，宋修明開車到我跟前停下。

 

我看著謝朝的車在我眼前駛過，心跳一滯，然後迅速拉開宋修明的車門：「走吧。」

 

Advertisement

宋修明驅車把我送回京市，停到謝朝買給我的房子的樓下。

 

「你回去吧。」我看出來他想上樓喝茶的意思，直言拒絕，「家裡的貓還沒學會後空翻。」

 

宋修明輕笑一聲，開車離開了。

 

我轉身離開，卻看見樓下大門處正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謝朝手裡拿著未燃盡的煙，抬眸看我：「謝明月。」

 

「喜歡這樣的？」

 

6

 

我拿走謝朝手上的煙，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誰知道呢？」

 

「小叔叔，上去喝杯茶嗎？」我提著包推開門，回眸看他：「我家的貓會後空翻诶。」

 

謝朝沒拒絕，跟在我身後進了門：「你貓毛過敏。」

 

他脫下外套，坐在沙發上語重心長地告誡我：「我並不反對你談戀愛，但是在這之前你要先了解對方的人品。」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宋修明。

 

我使壞，把我們之間的關系說得含糊不清：「我都和他認識好幾年了。」

 

謝朝面色一沉：「我查他了。」

 

他倒是直接。

 

「你知道他換女朋友換得很勤麼？」謝朝看著我的眼神裡都是不解，還有一些我也看不明白的情緒，「你要和這麼隨便的人談戀愛？」

 

看來謝朝真是氣急了。

 

他這樣家教嚴的可從來不在背後說道他人是非，是什麼時候開始學壞的呢？

 

我看著謝朝手上的素戒：「小叔叔你不也是隨便就要和別人結婚了嗎？」

 

謝朝愣住了。

 

「我不一樣。」謝朝很快地轉移了話題，「如果你喜歡他的話……」

 

謝朝的話被我硬生生打斷：「我不喜歡。」

 

「我喜歡誰，難道你還不清楚嗎？」

 

他的臉上爬上一抹可疑的緋紅。

 

我們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前一天晚上。

 

我突然覺得很累：「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明明你都和別人訂婚了，為什麼要來撩撥我？」

 

「為什麼要和我說那樣曖昧的話？」

 

謝朝一頓，隨後又自嘲地笑了笑：「阿月，我是你小叔叔。」

 

「昨天是我失禮了。」他起身要離開，「還有成人禮那一晚，我就當沒發生過。」

 

我跑到他身邊：「謝朝，你憑什麼管我喜歡誰？」

 

「憑我是你小叔叔。」

 

謝朝的語氣帶著些慍怒，在抬眸看我後語氣又軟下來：「阿月，穿鞋。」

 

我這才意識到，是我高估了我自己。

 

我一直以為我挺沒心沒肺的，不管謝朝和誰結婚我都無所謂，反正我已經睡過了，我不虧。

 

但是今天看見他帶著和別人配套的戒指，拿小叔叔的身份來拒絕我時，我急紅了眼。

 

我趁謝朝不注意，撲上去吻他的唇。

 

他下意識地回應我，卻在下一秒將我推開：「謝明月。」

 

他生氣了。

 

「我是你小叔叔。」

 

也不知道這是他今晚第幾次強調自己的身份，是想說服我，還是說服他自己呢？

 

「又不是親的。」我小聲嘟囔。

 

謝朝拿起衣服，起身就要離開。

 

我看著他留給我的颀長的背影，紅了眼眶，眼淚不自主地湧出：「謝朝，我不要喜歡你了。」

 

謝朝開門的動作一頓。

 

「阿月真乖。」他說。

 

7

 

又是周末，我正撲在客廳裡畫設計稿時接到了爺爺打來的電話，說翟心的父母飛回來了，想和我們家一起吃個便飯。

 

我下意識地抗拒。

 

「所以你還是去了啊？」秦樂樂在電話裡笑我，「簡直是S人誅心。」

 

我無奈地撇嘴：「我已經不喜歡謝朝了，就當是回去給謝朝撐場面了。」

 

秦樂樂嘖了好幾聲，終於留下一句話：「你要是不喜歡他，就不會叫他謝朝。」

 

我掛斷電話，家裡的保姆正好也打開了門。

 

客廳裡的大人們早已熱鬧地攀談起來，而謝朝和翟心則被他們夾在中間。

 

「爺爺。」我乖巧地打招呼。

 

爺爺這才熱情地將我介紹給翟心的父母。

 

我和翟心對上視線，卻沒注意到她眼裡的不安。

 

一場家宴下來，翟心的父母樂開了花，爺爺也很滿意這場婚姻。

 

隻是謝朝一直沉默，老是走神。

 

我看著爺爺他們商量著二人什麼時候領證，什麼時候辦婚禮，忽然想到剛才秦樂樂留下的話。

 

我放不下謝朝。

 

索性眼不見為淨，我借口學校有功課，提前溜走。

 

「我想出去兜風。」我撥了宋修明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人笑開了花：「得令，大小姐。」

 

我忽然發現，喜歡謝朝都快成了一種習慣。

 

這種習慣，讓我失去了被愛的能力。

 

我裝作沒心沒肺，對誰都不上心的模樣，來掩蓋自己心裡空缺的那一部分。

 

或許我也是需要被愛的？

 

宋修明的車停在別墅門口，給我打電話喚我過去。

 

車子發動的那一刻，我搖下車窗，看見了站在二樓抽煙的謝朝。

 

我想，我不要喜歡你了，謝朝。

 

宋修明開車帶我去了環山公路，我站起身來到天窗外面吹風。

 

「消停點吧，大小姐。」宋修明語氣有些無奈，還有些縱容。

 

我卻沒有接他的話茬：「宋修明。」

 

「嗯？」

 

「我們要不要試試？」

 

8

 

宋修明把我拉下來，關了天窗，一個急剎停在路邊：「謝明月，你說什麼？」

 

他有些不可置信，其實我也沒想到我竟然會叛逆到說出這種話。

 

「我現在可能還放不下謝朝，但我會嘗試努力喜歡你的。」我側頭認真地望著眼前這個滿眼希冀的男人，「要不要試試？」

 

我承認我有一點報復心理：「這對你來說不太公平，如果你不願意的話……」

 

宋修明打斷了我的話：「當然願意啊。」

 

他試探地牽過我的手，我沒有放開。

 

宋修明笑出了聲，像個得到了糖果獎勵的小孩。

 

我知道宋修明喜歡我，以前我一門心思撲在謝朝身上，隻是拿他當朋友。

 

如今不一樣了，我想嘗試和愛我的人在一起。

 

我會慢慢放下謝朝。

 

「宋修明，你可能得等我些時候。」我向他坦白，忘記謝朝需要時間。

 

宋修明也不惱：「我等你。」

 

宋修明送我回小區的時候，非要吵著要我抱他。

 

我拗不過他，還是擁抱了他。

 

我撇嘴：「你和你的每個女朋友都這麼說嗎？」

 

「當然不是，」宋修明語氣輕挑，「你之前都是演習。」

 

「滾。」

 

「嗻。」

 

宋修明開著那輛顯眼的賓利走了。

 

打開房門時，我被陽臺站著的謝朝嚇了一跳。

 

他聽到動靜後滅了煙頭，轉身看著我：「他對你好嗎？」

 

我承認，我還是會為他這副模樣心動。

 

我忽然想起我剛上高中的時候，謝朝老擔心我融入不了新環境，每天讓保姆拐著彎問我有沒有受欺負。

 

那時候謝朝好像也是這樣，一臉溫潤的模樣，俯下身來問我：「在學校有沒有受欺負？」

 

我搖搖頭，他才摸著我的頭笑了，皺了很久的眉頭也松開了。

 

「挺好的。」我訕訕地笑著，卻沒敢再看他。

 

看多一眼就又會心動。

 

謝朝穿著今天白天那件黑色襯衫，信步走到我面前，語氣間滿是疲憊：「阿月，那就好。」

 

「保護好自己。」

 

謝朝轉身離開了這座房子。

 

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我注意到了他今天的疲憊，注意到他問我現狀的熟悉感。

 

可是，我卻沒有注意到他早已摘下手中的素戒。

 

9

 

「所以你真和宋修明在一起了？」秦樂樂直接跳了預言家，「我早就說你會選他了。」

 

我笑了笑：「真的。」

 

「那妖精什麼反應？有沒有氣到當場去世？」她笑得猖狂。

 

我撇了撇嘴：「沒什麼反應，第二天就飛了美國談生意，至今未歸。」

 

「事業型大男人啊。」

 

我笑了笑，掛斷了電話。

 

手機發來宋修明的消息，他已經到樓下了。

 

我拎著包打開車門時，宋修明就已經將一捧花遞到我面前：「生日快樂。」

 

最近忙著準備學校年末的設計大賽，我都忘記自己要過生日了。

 

我收下花，笑著和他道了謝。

 

宋修明帶我去了海邊，給我準備了超級浪漫的晚餐。

 

他牽著我的手在海邊散步的時候問我：「明月，你忘了嗎？」

 

我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謝朝。

 

我想我應該是忘了的，畢竟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他了。

 

沒等我回答，宋修明就已經吻了上來。

 

這個吻和謝朝的並不一樣，我卻無端地想起那個夜晚。

 

我把宋修明推開了，在我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

 

宋修明摸了摸嘴唇，笑了：「明月，別跟我道歉。」

 

他把我剛要說出口的話堵在喉嚨裡：「我其實很幸運了，這段時間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你盡力了，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要是我比他先遇見你就好了。」

 

宋修明摸了摸我的頭發，把我送回了公寓。

 

「對不起。」我還是和他道歉了。

 

我發覺我就是一個很自私的人，自私到為了自己的情感利用身邊的人。

 

我簡直糟糕透了。

 

手機上宋修明發來的消息：「還是最好的兄弟吧。」

 

「嗯。」

 

「你親生父母的事，就交給我了。」

 

我打開房門，靠在門後泣不成聲。

 

為自己，為宋修明。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身旁的啤酒罐子多到堆起來。

 

「謝明月，開門！」門的另一邊傳來急切的敲門聲。

 

我打開門，看見門外站著的謝朝，愣了神。

 

他的衣服被雨淋得湿透了，我拿了條圍巾遞給他。

 

謝朝沒接，隻是看著門邊的啤酒瓶皺起了眉頭。

 

「失戀了？」他用毛巾擦著打湿的頭發，「那還有心情吃蛋糕嗎？」

 

我紅著眼睛點了點頭，倒是把他逗笑了。

 

謝朝看著我吃得狼吞虎咽，終於還是開口了：「他不適合你。」

 

我抬眸看著他：「那什麼樣的人適合我？」

 

「你嗎？」

 

謝朝怔住了，笑得無奈，把他的手機遞到我面前。

 

手機上是一張照片，是宋修明挽著女孩進酒店的照片。

 

「他或許是真的喜歡你，」謝朝語氣凝重，「但是你們確實不合適。」

 

他總是喜歡用「合適」這個詞來界定我的愛情。

 

「我拒絕他了。」我終於開口，嘴裡還塞滿了謝朝帶來的蛋糕，臉上掛著淚珠。

 

謝朝沉默了片刻：「阿月，別自責。」

 

10

 

我和謝朝的相處仿佛又回到了成人禮那晚之前。

 

他偶爾會來公寓陪我吃晚飯，甚至會因為第二天在京市有會要開而留宿在這裡。

 

以至於今天我在思政課的教室外發現謝朝正靠在門口玩手機時，我都不覺得奇怪了。

 

秦樂樂撞了撞我：「我又叛變了，還是妖精會勾人。」

 

我白了她一眼，把她打發走了。

 

「你怎麼來了？」我靠近謝朝。

 

謝朝這才抬眸看著我：「來接你，回家。」

 

我有些恍惚。

 

五年前，謝朝也是這樣站在我面前，迎著春天的陽光和微風，來接我回家。

 

「那走吧。」我很自然地把書包丟給他。

 

正要離開時，班長叫了我一聲：「謝同學。」

 

我聞聲回頭，班長這才氣喘籲籲地跑到我身旁，看到剛才被門擋住的謝朝，神色微變：「請問這是？」

 

我看了看謝朝微微擰起的眉頭，笑著開口：「這是我小叔叔。」

 

班長好似松了口氣一般：「這周末班上聚餐，看你沒回班群裡的消息，來問一下你能不能來。」

 

我還沒開口，謝朝就替我拒絕了：「她沒空。」

 

班長有些失落，隻好轉身告別：「那再見明月，再見小叔叔。」

 

謝朝的臉好像又黑了幾分。

 

開車回黎城的路上，謝朝緊緊握著方向盤一言不發。

 

「開下窗，謝朝。」我熱得冒汗。

 

謝朝一邊搖下車窗，一邊嗤笑出聲：「怎麼不叫小叔叔？」

 

「哦。」我遂了他的願，「小叔叔，開下窗。」

 

感覺謝朝的臉色都要黑成炭了。

 

「別喊了。」謝朝緩緩開口。

 

「什麼？」

 

「聽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