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二姑娘。」我換上諂媚的笑。

「什麼二姑娘?」宋嘉柔冷哼一聲,「如今相府裡,隻有我一個千金。」

她讓我跟進相府。

柳風擔憂地看我一眼。

我示意她無事。

16

宋嘉柔讓我給她倒茶,太熱的不喝,太涼的也不喝。

我反復倒了十杯茶,雙手被燙出血泡,她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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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條好狗。」宋嘉柔笑道,「難怪她用得這麼盡心。」

「她是指……」我故意裝傻。

「出了那樣的醜事,還以為能瞞天過海。真是可笑。」宋嘉柔嗤笑,「還是你臉皮厚,活得好好的。」

我踉跄幾步,險些站不穩。

宋嘉善……S了?

「哼,有些人真是,S又S不了,活著又惡心人。幸好我爹把她送走了,免得也耽誤我的名聲。」宋嘉柔從折辱我上找到了快感,嘴裡說出的話像淬了毒一樣。

我並不反抗。

她說得越多,我反而放下心來。

沒有了宋嘉善在上面壓著,她暴露出尖酸刻薄的真面目。

她娘是繼室,宋嘉善美名在外,這是她心中的刺。

等打聽清楚宋嘉善的下落後,宋嘉柔也厭煩了我。

「沒意思,跟個泥人一樣。」宋嘉柔不許我以後再進相府。

「一個員外郎的女兒,也配跟我相府千金成為朋友?」

我點頭稱是。

不配的是她,而非我。

我離開前給她留了份大禮,在宋嘉善的妝奁裡塗了一層若草熬成的汁水。

若是宋嘉柔安分守己,不碰宋嘉善的東西,自會安然無恙。

如果她碰了……

那汁水和宋嘉柔常用的燻香會合成一味毒,讓人面部發痒,生出許多紅疙瘩。

搭不上宋嘉柔,我在秦府也沒了用處。

我爹冷落我,府中姐妹欺凌我。

到了祖母祭日,府中讓人去佛寺點燈。

這種苦差事落到了我頭上。

我給車夫銀錢,讓他休息幾天再來接我。

「姑娘,我們這是要去……」柳風有些擔憂。

17

當然是去找宋嘉善。

我和柳風好不容易摸到了那偏僻的莊子。

柳風向看門的婆子討口水喝,我趁機混了進去。

這莊子裡破敗不堪,和華麗的相府簡直是天壤之別。

一素衣女子跪在菩薩像前,念念有詞。

「嘉善!」

女子轉過身來。

她面容憔悴,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額頭上還用白布纏住,隱約露出猙獰的傷口。

「你真傻,為何要去尋S啊。」我都不敢去觸碰宋嘉善。

宋嘉善淡淡一笑:「都過去了。」

她從小到大受的都是教導都是名聲為重。

被山賊擄走之事走漏風聲後,她一心求S。

她的貼身婢女瑤琴奮力拉住她,才留下她一條命。

那夜過後,瑤琴身S,換來宋嘉善活著的機會。

「相宜,你放心,我不會再做傻事了。」宋嘉善眼中透出堅韌的光,「我這條命,還有用。」

我記得瑤琴是個笑起來嘴角有梨渦的可愛女子。

瑤琴說宋嘉善對她有恩,救她於水火。

所以她還宋嘉善一條命。

「瑤琴生前最大的願望,是家人一世安寧,過上好日子。」

宋嘉善似乎打定了主意。

「這事究竟是誰走漏風聲?莫非阮淮他們言而無信?」

宋嘉善垂眸。

「言而無信的另有他人。」

丞相並未遵守諾言,還是派人去剿了清風寨,S傷無數。

「消息是宋嘉柔放出去的。」宋嘉善面無表情,「京都腐朽不堪,天要亂了。」

我眼中的宋嘉善仿佛換了一個人。

大抵是經歷過生S。

「如今見你一面,我在京中便再無牽掛了。」宋嘉善笑著看我,「相宜,你很聰明,懂得明哲保身。若是京中生亂,來南方找我。」

我震驚於宋嘉善的話。

她竟想逃離。

「京中已經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

分別之前,我將隨身攜帶的幾百兩銀票和首飾全都塞給宋嘉善。

宋嘉善送我離開莊子。

我和柳風走出幾裡地後,那莊子燃起了漫天大火。

火焰愈烈,京中再也沒有一個驚才豔豔的女子。

我摩挲著手中的玉蘭簪子,眼角有淚劃過。

18

我在清風寨的山下站了許久。

草木荒蕪,一片狼藉。

我燒了一把紙錢,嘴裡念叨著:

「這輩子太短,我們有緣無分。顧長風,一路走好。」

枝葉中突然竄出個人影。

「顧長風。」我萬分欣喜,「你還活著!」

他渾身散發著一股冷意,額角多了一條猙獰的疤。

但看我的眼神是熾熱的。

「我要走了。」顧長風聲音幹澀,像風中的刀。

我們彼此對視良久,沒有人說話。

「保重。」

我給了顧長風一個荷包,裡面是我攢下來的金花生。

他應當是一陣風,在天地間大有作為。

入夏以後,天氣愈發炎熱,已經連續數月未曾下雨。

各地上折請求減免稅賦,陛下不聞不問,還要大興土木修建行宮。

國庫無錢,就要從各地徵收。

民間怨聲載道。

京中的氛圍越發詭譎,透著山雨欲來之勢。

朝局動蕩,如風中燭火。

丞相大手一揮,查抄了大批貪官汙吏。

其中便有秦府。

我爹被下了天牢,判了秋後問斬,秦府家眷卷了錢財,如鳥獸四散。

無一人去看他。

我用銀錢換了個進監牢看他的機會。

「相宜,到了最後,竟隻有你一人念我。」我爹苦笑一聲,「我一生算計,卻落了個人財盡失。」

我給他送了衣服和藥。

他隻念利益,卻未曾真正苛待於我,還保我在秦府一條命。

「地庫裡有我留下的東西,離開京都,好好活命。」

這是我爹留下的最後一條路。

我在牢中給他磕了個頭,還了他的生養之恩。

地庫裡放著幾張提前做好的戶籍與銀票,男女身份皆有,可惜,秦府中隻有我用得上了。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間,我和柳風離開了京城。

19

我們扮作男人,抹黑手臉,一路南下。

朝廷腐敗,連天大旱。

許多走投無路的百姓揭竿而起。

其中一隻名為「清風軍」的軍隊尤得民心。

我和柳風到了南方郕王的領地,方才舒緩一口氣。

這一路苦楚盡在不言中。

「貴人又來施粥了!」周圍人一擁而上,我也擠了進去。

一隻素白玉手盛滿粥遞給我。

我連聲道謝,抬眼望去,眼前是個面如銀盤的美貌婦人。

「玉姨娘?」我失聲叫了出來。

玉姨娘將我和柳風接入了郕王府。

她當年跟的人,便是郕王。

「好孩子,苦了你了。」

郕王是個性子和善的闲散王爺,滿心都是玉姨娘,府中無姬妾,僅有玉姨娘一人。

玉姨娘沒有自己的孩子,認我當了幹女兒。

郕王雖無心權勢,卻懂得審時度勢。

他與清風軍達成了交易。

「天下易主,乃是民心所向。」玉姨娘幽幽道。

我見到了清風軍的首領。

是前朝世家謝家唯一的血脈,謝淮。

或者叫他,阮淮。

他還是一副白面書生的模樣,卻隱隱有了貴胄之氣。

震天弓便是前朝賞給謝家的寶物。

謝淮見了我很開心:「長風常常提起你,等拿下陵州,他便回來見你。」

我微笑,岔開話題。

「還未恭喜你成親。」

玉姨娘說謝淮與江南首富李家千金成親了。

謝淮要打天下,少不了錢財。

看見謝淮,我便想起宋嘉善,心裡憋了口氣。

他如今風光得意,不知是否還能記起京都那個女子。

謝淮請我去他府中做客。

「秦姑娘一定能和我夫人相談甚歡。」

我不想去,又不能得罪他。

20

「拜見謝夫人。」

隔著珠簾,我低頭行禮。

「不必客氣。」珠簾後的女子蓮步輕移,扶起了我。

我聞言大驚,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

宋嘉善巧笑倩兮,笑吟吟地看我。

真好,江南李家是宋嘉善的外祖。

她改名叫李嘉善。

選擇謝淮,既有真情,也有私意。

我替她松了口氣。

清風軍勢如破竹,直指京都。

天下大勢漸漸安定。

玉姨娘張羅著要給我相看人家。

「相宜,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我百無聊賴, 隨口說道:「太白的不要,太低的不要,心胸狹隘的不要,長得醜的不要……」

玉姨娘聽得直皺眉。

「明天先去見個, 見了以後再說。」

恰在此時,一人背著長弓, 縱馬而來。

馬背上的男子身形高大,雙腿緊夾馬腹。

馬兒嘶鳴一聲後,朝著我們疾馳而來,蕩起許多塵土。

到了近處,我看見那男子黑亮的雙眸。

一眼萬年。

他朝我伸出手。

我嘴角揚起笑意, 將手遞給他。

翻身上馬, 他將我護在懷中,策馬離去。

小廝在身後尖叫:「有賊人!把姑娘擄走了!」

我等了許久,等到了這陣風停。

顧長風回來見我了。

21

顧長風向我求親,玉姨娘不樂意, 嫌他長得兇,又長年作戰, 不安穩。

「天下安定以後, 還打什麼仗?」我不滿。

李嘉善也來說好話:「顧將軍是個穩重人,會好好對相宜的。」

顧長風說他願意入贅,孩子以後跟我姓。

玉姨娘終於松口了。

新帝登基。

李嘉善被封為皇後那日。

宋嘉柔在臉上敷了厚厚的粉脂, 卻蓋不住斑駁的紅印。

她借著相府千金的名頭嫁給了禮部侍郎。

看清皇後的臉時, 她在朝中命婦裡失聲叫道:「她一個失了清白之人,有什麼資格母儀天下?」

謝淮的眼神比刀鋒還冷。

「清白?清白比命重要嗎?」

一位將軍的夫人冷笑道:「亂世之中, 生存險阻。若不是皇後賢德, 讓女子在軍中救S扶傷,供給後方。大大小小數場戰役,若無皇後出謀劃策,這天下哪能這麼快安定下來?」

戰亂之後,人口凋敝。

許多臣子都是平民出身, 所娶家眷也多為再嫁之身。

宋嘉柔被拖了下去。

她所嫁的夫君也被奪了官職。

李皇後雅好讀書, 識達今古, 謝淮讓她參與朝政。

我爹當即就給了我一百兩:「拿著,別讓相府覺得咱們小氣。」

「紗人」再無對女子嫁娶束縛, 男子入贅之風盛行,女子地位顯著提升。

上朝之時, 李皇後同輦而行。

夫妻同起同居, 形影不離,並稱「二聖」。

22

「顧長風,孩子哭了。」

我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了聲音。

顧長風任勞任怨, 爬起來哄孩子。

「是,妻主大人。」

他自願的,他不願假手於人,隻得親身上陣。

如今喂奶、洗尿布, 他一個兵馬大元帥已經幹得十分熟練,這比上陣S敵輕松多了。

我繼續酣睡。

一個輕柔的吻落在我眉心。

人初靜,月正明。

紗窗外玉梅斜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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