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便啪的一聲關得S緊。
12
我無奈在細雨中東遊西逛。
一會在岸邊看大姐與程逍細雨執傘並肩而立。
一會在廊下看三妹垂了頭,假意去折花,卻羞紅了小臉。
說起還不知三妹的男伴是哪家公子。
我湊過去想看看清楚。
卻被一聲輕咳攔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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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莫要再前去了。
「小心擾了人家姻緣。」
清亮的聲音響起,我回過頭。
是個武將打扮的男子,大剌剌地靠坐在石欄上。
他朝著三妹的方向努了努嘴。
我卻被他的臉,吸引了注意。
古銅的臉上續了短須,眉下一雙丹鳳,眼睛極有神採。
男子穿了件軟甲,懷裡抱了把細劍,一眼看去甚是緊陳利落。
嘴邊隻輕笑了,便旋起了一雙酒窩。
看多了城裡那些終日搖著扇子、滿嘴民生社稷的陰鬱公子。
像是正吹過一陣清新的風,很難不覺得神清氣爽。
「怪倒是,這一陣起了風雨呢。
「竟是把天上的仙女給吹下來。」
他看向我的目光灼熱,看得我臉有些發紅,慌忙開了口。
「那邊……是我三妹。」
「哦?那倒巧了。
「旁邊的,是我家弱弟。」
男子雙腿一蕩,便跳在了我的面前。
「右護軍參領孟辰,見過姑娘。」
13
孟辰倒是個有趣的人
比起那些木呆呆的泥塑一般的菩薩神仙公子哥們。
多了許多曠野天然與活色生香。
他久在漠北駐扎,今夏方才回朝。
與我講了許多塞外的風光和人文,有白雪皑皑的蒼山,亦有黃沙萬裡。
我聽得入了神,一路談著,被逗到笑得前仰後合,不知不覺直到四周燈火漸起。
雨此時卻愈發大了,卻澆不散街市上的遊人。
孟辰還拉了我在湖中泛舟,看細雨打在荷上,甚是好聽。
「欸,你瞧,橋上那是什麼怪人?」
我抬起頭,隱約著,看見橋上孤零零站了一個人。
這人甚是奇怪。
遊人來來往往,獨他沒有撐傘,一襲黑衣,淋在雨中。
隻是夜色入暮,瞧不真切。
孟辰緊劃了幾下槳,船便緩緩靠近了橋頭。
我好奇地抬了頭看,正對上橋上人的目光。
隻覺得,心猛沉了一下。
是蕭斂。
他周身被雨淋得湿透,連睫毛上都似乎掛了水珠。
一張薄唇緊抿成了線,那雙桃花眼卻一直盯著我。
那樣冷冷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在湖中泛舟的我和孟辰。
糟了,早忘了還有這人。
可他竟然等了足足兩個時辰。
我有些愧疚,站起身,想張口解釋。
卻見蕭斂垂下了眼,旋即移過了視線,走得不發一言。
「呵,我當是誰呢。
「這不是淇國公家那個傲氣十足的小公爺嗎?」
孟辰面上的鄙夷顯而易見。
「你認識他?」
「何止認識,我去大漠都是拜他所賜!」
孟辰說,他先祖一脈是淇國公庶支的遠親,被老國公接到膝下教養。
老國公生前對父親和他都頗多倚重。
可是自老國公和父親接連故去後,小公爺卻把他們一家掃地出門。
還把他調去了大漠,兩年不聞不問。
「無非是蕭斂出身高門大戶,看不起我們這樣的出身罷了。
「上等人隻消動動嘴,便使我們這樣的蝼蟻萬劫不復。」
我想起了當時蕭斂談及世人,臉上的鄙夷,心下煩悶不已。
孟辰覷到了我神色微變,便巧妙地轉了話題。
我心裡沉浮不定,剛剛浮起對蕭斂的愧疚,霎時蕩然無存。
14
回來的時候,娘正拉著大姐左問右問。
看大姐的羞赧,事情怕是已成了七八分。
娘拉著爹,喜滋滋地看起了日子。
接下來的日子,依然過得因循。
我和大姐三妹被娘打包送去各種宴飲,為的是多與程逍再多些機會見面。
孟辰軍中事務繁雜,且又與那些「文人雅士」實在談不到一處。
許多時歲,我便自顧自悠遊闲逛。
可身邊總似有個陰魂,經久不散。
程逍本就喜熱鬧,為了與大姐相處,這種場合更是一場不落。
可蕭斂竟也隨著他一起來了,隻是身邊不見了程瑤。
他總站得離我有些距離,聽我與姐妹嬉笑,卻並不發一言。
偶有目光撞見,又別扭轉過身去。
害得我連借機發作都沒有機會。
我不知他那悶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更不想與他糾纏不清。
看不起我們這種人的貴公子,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話說與我聽。
便繞開人群,隻選些幽靜小路獨自遊玩,想著不會撞見。
可蕭斂卻跟過來,不緊不慢地跟在身後,留著一段距離。
我被他跟了幾次,已是十分不耐。
故意等著他走近,忽地轉過身去。
「我說小公爺,你是不是有話要與我說?」
蕭斂沒有料到,我會這樣直白。
他明顯愣住了,猝不及防的慌張神色爬上了他的臉。
我等了半日,才看他憋出了一句。
「那日那幅畫,你改得極好。」
畫畫?那都是一個月前的事了。
想不到他憋了這麼多日,隻為了說這些。
我白眼差點翻上了天,轉過身去,打算好好展示一番我得意的陰陽怪氣。
「山人野畫,入不得小公爺青眼。
「隻是這世上有名花名草,自然便也有野花野草。
「便是再小再不堪的一條命,被老天安排下來,自然也能入了畫。
「若是礙了王公貴族的眼……
「那真是對不起了!建議閉眼欣賞。」
「自然,自然……」
我恨得牙根痒痒,說了這麼一大串譏諷,這人臉仍是不紅不白,竟敢隻拿兩個字搪塞我。
氣得我狠狠踢了一腳路上的石子,卻偏巧砸在了他的腿上。
我瞠目結舌,看著蕭斂的面色明顯變得痛苦了一下。
下意識倒退了幾步,想趕緊逃離犯罪現場。
可是他卻微張了嘴似是有話要說,還伸出了手想要抓住我。
嚇得我立時轉了身,跑得更快了。
若是被訛上,那不是鬧著玩的。
15
回府已是萬籟俱寂,我們躺在一處嬉戲,三妹早早嚷著困了,便合了眼酣睡。
隻剩我與大姐小聲笑鬧,談些女孩子的心事。
我逗弄大姐,不知程逍何時要與她表白心意,求娶佳人。
左右我在那日的花會,便早早聽過了。
那訴情衷腸,聽得甜得牙都要掉了。
大姐害羞地用被子蒙了頭,一迭聲說我不學好,年紀輕輕,竟養成個偷聽的習性。
「若是有人願與我說這般肺腑之言。
「便是S而無憾咯。」
我假意嘆氣,把身子攤得大大的。
「小鬼丫頭,還能少了你呀。
「嫁人前,男子總是要與心愛的姑娘剖白心意的。
「說不定,到時候許多公子圍著你說,吵都要吵S了。
「我看小公爺對你,似乎就蠻有意思的。」
我作勢撲過去,要撥亂她的頭發。
「那個蕭斂,鬼才知道他要做些什麼。
「日日沉了臉,像是滿城人都欠他家幾吊錢似的。
「少不得是因我坑了他幾次,這人小肚雞腸蓄意報復,也未可知。」
「哦?是這樣呀,那麼……那個孟辰呢?」
大姐故意拉長了聲逗我。
我一雙手把被子攪得亂七八糟,扭成了長繩。
「孟辰,他自然是極好極好的。
「他見識又多,又會說話,跟他頑笑,我總是開心的。」
大姐看著我掰著手指,如數家珍一般猛誇孟辰,她笑了,撫摸著我的頭,神色滿是溫柔。
「鶯兒,你還小。
「心悅一個人,並不是要看這些的。
「快睡吧,鶯兒。快快長大。」
兩邊的呼吸聲都變得均勻,可我卻怎麼也睡不著。
不自覺地,竟也想起閨中女子的那些心事。
孟辰,他本就極善言辭,若是求娶時……
少不得會讓他說出些天花亂墜的話來。
剛認識已誇我是天上掉下的仙子了,若是那時……說不得把我捧成了王母娘娘一般。
我心裡想得有趣,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可想著想著,腦海裡,卻總有個陰沉的身影若隱若現,陰魂不散一樣晃來晃去。
氣得我用被子蒙了臉,想拼命趕走這個怪人。
胡思亂想中,不知不覺竟也沉沉睡去。
16
幾月的宴飲,大姐與程逍的關系,似乎隻差了那一層提親的窗紙。
可左等右等,再不見程家上門來。
隻等來了孟辰送來了消息。
說程逍回鄉祭祖籌備,說是要娶蕭斂的妹妹為妻。
「我昔日好友中,有個是程逍的貼身的隨行。
「他親耳聽說,是那個小公爺蕭斂對程逍說,鶴小姐是遵了家中的意思,與之接近。
「至於小姐的意思,似乎並無意於他。
「程逍聽了自是傷透了心,故而回了祖籍探親祭祖。
「而蕭家背靠著貴妃,說要賜了聖旨,賜婚他和蕭家的琴小姐呢。」
這話晴天霹靂一般,劈得全家都說不出話來。
大姐晃了晃,卻沒有作聲。
可我瞧得真切,她眼中的悲切幾乎再藏不住,忙扶了她去休息。
一家子都沉默了下來。
孟辰瞧著氣氛不對,也訕訕地告了辭。
隔天大姐便高燒了起來,連著四五日不退,人都被高熱燒得憔悴不堪。
娘給我僱了車,讓我替大姐抓藥,快去快回。
掌櫃卻說新進的藥,需稍等磨好,叫我四處轉轉。
我心急如焚,卻又少不得聽了。
誰知剛出了門,便徑直撞見了蕭斂。
他面上的神色甚是焦灼,徑直攔了我的路。
抓了我的手臂,直走幾步,便把我拉到了河邊背人處。
「等了陸小姐許多日,為何不再出門了?
「我……我有話,想與陸小姐說。」
蕭斂緩慢地開了口,似乎吐出每個字都格外艱難。
我本就對他幾番怒意在胸,忍不住甩開他的手,冷笑道。
「蕭小公爺,與我這等出身的女子,有什麼好說的。」
17
可蕭斂未聽懂我話中的譏諷。
他目光閃躲了幾番,卻終於輕聲開了口。
「陸小姐,這些時日,我食不知味,夜不能眠,終日失魂落魄。
「這些話,原隻藏在我心裡,但我想,如今是定要告知於你了。
「自那日初見,我便對你一見傾心。
「我不喜熱鬧,可如今日日出門交友宴飲,皆是為了見你。
「你我雖地位懸殊,門第有別,可我……可我……我竟心悅於你,便也顧不得這些了。
「我知你家中諸事,須得高門助力為益。
「我願助令尊成事,隻要……你嫁我為妻。
「可好?」
蕭斂開頭還蚊子叫一般,後面仿佛得了鼓勵似的,倒豆子一般說了這麼一長串話。
把我本來隻有三分的氣,借了好風一樣,立時漲到了十分。
這哪裡是求娶,分明是要挾。
便是東閣裡那些糟老頭子娶續弦,也不會這般說話吧?
「呵,一見傾心?
「那日小公爺與我初見,便在眾人之前狠狠拒了我。
「殊不知,這一見,是傾了誰的心?」
「那日,那日……」
蕭斂的神色滿是急切,似是難言,他定了定神色,終於開了口。
「我自小不喜這樣熱鬧場合。
「人越是聚了多,我便……便心悸得厲害。
「那日,我見了你,也是一樣……我以為,自己幼時的病,又發作了。
「總之,那日是我有負在先,還請陸小姐見諒。」
他朝著我深深地作了一揖,重新看向我時,眼底滿是閃閃爍爍的期待。
我惡作劇般的心思,絲絲縷縷地升起。
當初,便是他親手掐滅了大姐與程逍的可能。
如今,輪到我了。
「這麼一說,倒像是我惑了公子一般呢。
「真是可惜了,我們小門小戶的出身,難為小公爺看上。
「可我已有了心儀之人,正是同為小門戶裡的,京營右護軍孟辰。」
他聽了孟辰的名字,面色一下變了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