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

我思考了一會兒，聲音有些遲疑。

 

「你是想說從你家搬出來這件事嗎？我隻是覺得，一直住在你家裡不太好，而且我也會找工作，所以......」

 

但很顯然，我說錯了事情，因為姜晚晚的面色沒有絲毫的好轉。

 

「周歲你是傻子嗎！這樣的工作你都接？！」

 

「你知不知道直播放出去之後別人會怎麼看你！」

 

原來是因為這件事情啊。

 

我下意識的就對著姜晚晚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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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反正他們一直是這樣覺得的。」

 

可姜晚晚卻抬手捂住了我的眼睛，聲音都有些顫抖。

 

「別笑了，周歲，真的，你笑起來，比哭還難看。」笑容在我的臉上僵硬。

 

這大概是我自我保護的一種手段。

 

小的時候，一旦父親對我動手，我就會下意識對著他露出討好的笑容來，因為隻有這樣，他對我的下手才會輕一些。

 

後來遇到了宋聞，我害怕他離開我，更是無時無刻不在盡心盡力的討好他，想要留住自己身邊僅存的溫暖。

 

笑容對我來說，從來不是展露情緒的方式。

 

「歲歲，如果你都不愛你自己，沒有人會愛你的。」

 

這是我上場前，姜晚晚與我說得最後一句話。

 

7

 

聚光燈重新打在了我的頭頂，我下意識眯起了眼睛。

 

不管多少次，我都不習慣這樣在所有人注視之下的感覺，讓人害怕。

 

訪談採用的是直播的手段，現場也存在一些觀眾。

 

我在上臺前已經帶好了耳麥，為的是防止如果忘記臺詞，導演會在背後提醒我。

 

主持人落落大方的坐在我的身邊，就顯得我看起來格外拘束。

 

開始的一些寒暄後，她很快就進入了正題，與給我的劇本沒有任何區別。

 

我幾乎是機械的回答著這些問題，腦海裡卻不斷浮現出了姜晚晚所說的話。

 

她眼神裡的失望，臉上的憤怒，都在我的腦海裡放大重演。

 

隨著時間的推進，臺下觀眾看向我的目光開始變得憤怒與厭惡。

 

終於，主持人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那導致你毀容的那一場火災，原本是你的苦肉計嗎？」

 

「是不是因為沒有控制好火勢，才造成了這一場悲劇呢？」

 

我愣在了座位上。

 

這個問題，並不在劇本裡。

 

耳麥裡傳來了導演的聲音，帶著些許的威脅。

 

「趕緊應下來，否則你一分錢都拿不到！！」我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

 

觀眾席上傳來嘶吼聲，帶著無盡的痛苦。

 

「周歲！你太讓我們失望了！！」

 

我看向聲音的來源，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的眼簾。

 

在娛樂圈四年，我並不是沒有一個粉絲，隻是因為太少，常常淹沒在黑粉之中。

 

可如今，我聽見了他們的聲音。

 

視線挪動，我又看見了站在過道上的姜晚晚。

 

她雙臂環胸看著我，神情嚴肅。

 

我突然想起了在病床上剛剛蘇醒時的場景。

 

我第一個看見的人，便是姜晚晚。

 

她沒有受到傷害，隻是身上的衣服多少看起來有點狼狽。

 

見我醒來，長長舒了口氣。

 

她再觀察著我，我也在觀察著她。

 

難聽而沙啞的聲音從我的喉嚨裡傳出。

 

「還好......你沒事......」

 

姜晚晚愣了愣，伸出手來，替我掖了掖被角。

 

「他不是個好人，我和你都不應該愛他。」

 

現在想想，那個時候的我究竟為什麼要說出這句話呢。

 

我害怕姜晚晚受到傷害，並不是因為宋聞。

 

而是因為，她是姜晚晚。

 

她是這樣好的人，那就應當一直一直站在人群的中心活下去。

 

至於我，至於我......

 

至於我這樣的人......

 

「周歲！別放棄自己！」

 

臺下，姜晚晚突然大聲的吶喊將我從回憶裡喚醒。

 

我抬頭看向她，視線頓時變得模糊起來。

 

姜晚晚的出現將現場的氣氛推向了高潮，我也終於，選擇面對自己的真心。

 

我摘下了耳麥，握緊了話筒。

 

「不是這樣的。」

 

「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這樣的......」

 

8

 

那是我第一次，將完完整整的自己展露在了鏡頭面前。

 

我抓著麥克風，聲音顫抖而微弱，就連眼神也不敢直視著鏡頭。

 

「其實，我和你們一樣，我很羨慕姜晚晚，也很敬佩她。」

 

「她是和我截然不同的人，那樣的閃閃發光，你們都說我配不上宋聞，比不上姜晚晚，我承認後者，卻不承認前者。」

 

「我為什麼配不上宋聞，他明明有未婚妻，卻仍舊追求我，難道有錯的人不是他嗎？」

 

「他將我從泥沼裡救出來，我愛上他，再正常不過了，我唯一的錯，便是在得知他已有婚約的時候沒有第一時間離開，反倒是信了他編造的那些鬼話，可現在，我也已經付出了代價。」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傷疤。

 

「我有罪，可罪不至S，宋聞也有罪，他不能逃脫。」

 

「所以在這裡，我想向姜晚晚道歉，對不起。」

 

我站起身，對著姜晚晚鞠了一躬。

 

抬頭時，淚水從眼眶流淌而下。

 

我卻笑著，隻是這一次，笑容不是為了討好任何人，隻是為了我自己。

 

臺下的姜晚晚，朝著我豎起了大拇指。

 

雖然沒有按照導演的要求，但因直播效果很好，他還是給了我酬勞。

 

我在鏡頭下所說的話上了微博熱搜榜第一，「渣男別隱身」的詞條下，全部都是對於宋聞的控訴。

 

我拿著熱騰騰的一百五十萬，躊躇著想要和姜晚晚道別。

 

「你有事情瞞著我？」

 

姜晚晚猛地朝著我湊來，那張毫無瑕疵的臉就這樣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下意識就想要躲避她的視線，可姜晚晚卻已經捏住了我的臉。

 

讓我根本無法逃避。

 

「我......」

 

「周歲，我拿你當朋友，你要瞞著我？」

 

姜晚晚的語氣和眼神都委屈到了極點。

 

沒有人可以逃過美女的委屈，我自然是不行的。

 

所以，我將父親出獄與我要錢的事情，全部都告訴了她。

 

姜晚晚的神情變得凝重，但卻拍了拍我的肩膀，道：

 

「你去吧，放心，有我給你做後盾。」

 

雖然不知道姜晚晚的計劃是什麼，可我還是帶著錢找到了那男人。

 

當我將銀行卡遞給他的時候，他的笑容無比貪婪。

 

「不愧是我生的女兒，就是厲害，一句話就能讓宋總把錢交給你。」

 

我一愣，有些茫然。

 

「這和宋聞有什麼關系？」

 

「這錢不是宋總給你的？」

 

宋聞給我的？

 

為什麼，他會覺得是宋聞給我的？

 

還沒等我想明白這件事，姜晚晚就已經帶著警察衝了進來。

 

父親又一次進了監獄，這一次是因為敲詐勒索。

 

銀行卡還在他的手裡，證據確鑿，他無法狡辯。

 

他被警察帶走，姜晚晚蹲下身將掉落在地上的銀行卡遞給了我。

 

「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別被別人搶走了。」

 

可我隻是站在原地愣神，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想什麼呢？」

 

我看向姜晚晚，眨了眨眼睛。

 

「他剛剛，提到了宋聞......」

 

9

 

宋聞的公司因為網上的輿論受到了不少影響。

 

甚至都沒有時間繼續騷然姜晚晚。

 

我找到他的時候，他正為了公司焦頭爛額。

 

見我來，臉上露出了苦澀的笑意。

 

「歲歲，你來了。」

 

我點了點頭，坐在了他對面的沙發上。

 

「你找我有事嗎？」

 

我仔細打量著宋聞的眉眼。

 

其實我從來不願意承認，宋聞是一個不夠好的人。

 

就算他將我扔在火場，我也隻是妄圖說服自己，隻是因為他太愛姜晚晚了，才會選擇第一時間救下她。

 

但後來，我開始反思，我所想的，真的是對的嗎？

 

如姜晚晚所言，如果他真的是很好的人，又怎麼會將無辜的人牽連進自己的感情世界。

 

任由我被網友罵了四年。

 

「宋聞，四年前你救下我，是因為可憐我，還是單純的，想要用我刺激晚晚。」

 

宋聞張了張嘴就要回答，我卻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別騙我。」

 

終於，他眼中的光熄滅了。

 

宋聞靠在了沙發背上，伸手松了松自己的領帶。

 

「我承認，一開始的念頭，確實隻是為了讓你刺激晚晚。」

 

「可後來我所做的一切，也是為了幫助你！」

 

「歲歲，這四年的時間裡，我對你說不上是全心全意，但至少也是......」

 

「也是什麼？你是想說，希望我可以感謝你嗎？」

 

我笑著，打斷了宋聞的話。

 

事到如今，他還想要欺騙我。

 

「宋聞，當初我是不是求過你，求你供我讀書，我說我會報答你的，可你沒有理會我的話，一意孤行將我送進娛樂圈，甚至找了營銷號大肆宣揚了我們的感情，你說這是為了讓別人看看你有多愛我。」

 

「這樣的話，你自己相信嗎？」

 

「你從來不在乎我喜歡什麼，我想要什麼，你隻在乎你想得到的，這不是愛。」

 

「無論對我, 還是對晚晚，都是如此。」

 

「宋聞, 你不懂愛。」

 

我站起身，看著低下頭頹唐的宋聞，最後道：

 

「我父親出獄, 你早就知道吧？他來找我，也是你默許的。」

 

「你覺得，隻要我被逼到了絕境，就會開口與你示弱, 然後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繼續做你的玩具。」宋聞的身體顫了顫, 抬起頭來看向我。

 

「不是這樣的，歲歲，我不是......」

 

「宋聞，你喜歡的是我, 是晚晚，還是你心底的幻想, 你分得清嗎？」

 

宋聞的臉色變得慘白，而我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我重新搬到了姜晚晚家中, 因為她常與我抱怨我離開後再沒好好吃一頓早飯。

 

我也在她的建議下, 做起了美食博主的行業。

 

雖然萬事開頭難, 但我相信終會見到彩虹。

 

甚至，她借給了我錢, 讓我繼續考大學。

 

姜晚晚說，所謂夢想, 就是無論何時，都要努力實現。

 

三個月後，姜晚晚的巡回演出最後一站結束。

 

她站在聚光燈下，最後一個音符的回蕩聲久久沒有消散。

 

穿著禮服的姜晚晚在鼓掌聲中彎腰鞠躬, 眼中滿是激動的淚水。

 

她的視線，毫無偏差的落在了我的身上。

 

「這一次的巡回演出，我得到了很多珍貴的禮物，不僅是你們，還有一段我從未設想過的友情。」

 

「人們常覺得我和她會是永遠的對立面，卻從未想過, 本就美好的女性生來心心相惜。」

 

「歲歲，感謝你的一日三餐, 讓我有力氣完成所有的演出。」

 

她笑著, 當燈光落在我身上的那一刻，對著我拋了個媚眼。

 

這天夜裡, 天空下起了雪花，我和她還有陳姐在家裡煮上了火鍋。

 

忽然，耳邊傳來陳姐慌亂的聲音，「祖宗，醫生不是說了嗎，你現在不能流眼淚，會刺激傷口的！」我迷茫的抬頭看她，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何時起，我的眼淚已經毫無徵兆的落了下來。

 

「作（」「樓下那雪人是宋聞？」

 

「嗯。」

 

「他來追誰，你還是晚晚？」

 

我往鍋裡下著牛肉丸, 頭也不抬。

 

「誰知道呢, 追愛吧——晚晚！再不來就沒肉了！」

 

「來了來了！！」

 

姜晚晚從電腦前一躍而起，飛撲了過來。

 

「宋家都要倒臺了，還追愛，追腦子去吧。」

 

她翻了個白眼, 搶走了我碗裡最後的牛肉。

 

屋外大雪紛飛，可我的世界，再也沒有雪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