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裴鈺S後,我又做了十六年皇帝。

世間繁華見慣了享夠了,就忍不住想起那個鮮衣怒馬少年郎。

他本是國公府嫡子,早早三元及第,卻為我放棄官爵,入宮為侍。

入宮那天,他眼睛亮閃閃地說:

「陛下,我會永遠喜歡您。」

可後來也是他,形銷骨立地躺在床上,聲音虛弱地求我:

「妾真的沒有害秦貴侍的孩子,求您信妾一次……」

他S在孤寂無人的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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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S都沒有見到心心念念的父母兄長。

……

重來一次,我看著他遞上來,自請入宮為侍的折子,沉默地批復了「不許」。

紅顏枯骨。

他本不該入這座宮牆。

1

裴鈺S後,我又做了十六年皇帝。

世間繁華見慣了,享夠了,總是忍不住想起那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

他是國公府千嬌百寵的嫡幼子,卻在十六歲那年,瞞著父兄混入我出徵的軍隊。

那時年少風華,他與我一同坐在大漠圓月下,叫嚷著:「踏遍胡虜,收復山河。」

回京後,他科舉三元及第,狀元郎意氣風發遊街時,父皇眸色沉沉地告訴我:

「裴家子弟都太過出色,恐生事端。

你尋個由頭,判他們個滿門抄斬,也算裴家為國盡忠。」

我愣住。

在父皇凌厲的眼神裡,艱難答了聲:「兒臣聽令。」

我把父皇的話暗示了裴府。

第二日,裴鈺上了封折子。

說他心慕我已久,甘願放棄一切官爵功勳,進宮為侍。

裴家最有出息的一個兒子就此折在後宮裡,其他人再也不足為懼。

父皇很滿意。

我卻覺得裴鈺瘋了。

2

本朝規矩森嚴,後妃不能議政,不能見家眷,甚至不能出宮,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那紅牆。

「想救裴家有很多方法,你大可以尋個寺廟出家,等我繼位……」

「殿下。」

裴鈺溫柔地打斷我的話:

「入宮伺候您,臣是心甘情願的。」

他盛滿璀璨星光的眼睛,就那樣一錯不錯地盯著我,像看著世上最璀璨的瑰寶。

「臣早已喜歡您,很多年。」

……

我登基的第八年,選秀兩次,宮裡新人輩出,裴鈺掌著宮務,冷淡地看著底下眾人行禮。

夜裡,他發狠地把我摁在床上,又在意識回籠,驚慌失措地靠著我的肩膀哭泣。

「陛下,我想我父兄了。」

他失落地說:

「我想回到塞外,回到和陛下初見的時候,那時候的陛下,隻屬於我一個……」

3

同年,秦侍君宮裡的皇女病重,在裴鈺院子裡搜出致病的毒。

他單薄的身子跪在地上,顫抖著聲音哀求我:

「陛下,妾真的沒有害皇女。」

我看著確鑿的證據,嘆了口氣:

「禁足三月,以示懲戒。」

裴鈺呆愣地抬頭,不敢相信我真的會罰他。

那三月,我都沒有見裴鈺。

他讓人來請,也隻是說:

「朕是皇帝,不得不顧及後宮的規矩。」

「裴鈺,我們都不再是漠北肆意玩鬧的小孩兒了。」

……

說不清和裴鈺的關系怎麼變得冷淡的。

隻記得被眾星捧月久了,裴鈺這種難哄的性子不討喜,漸漸地,我就懶得再去。

再後來,在裴鈺院中搜出刻著秦貴侍生辰八字的巫蠱小人,他穿著一身紅衣,諷刺地笑了:

「妾沒有做過,隻是陛下不信,妾也沒有辦法。」

他沒有解釋,甚至懶得看我,茕茕立在紅牆邊的桂花樹下,眺望著頭頂的天空。

我心裡一陣氣惱,讓他禁足反思。

當晚,他放了一把火,燒了整座宮室,也燒了他自己。

S前,他讓內監轉告我:

「若有來生,我定不要再入這皇宮。」

「陛下,願您往後得遇良人,享天道興隆。」

4

重生後,我把自己關在東宮三日。

三日後,被母妃叫進宮,好生責罵了一番。

「你如今是太女,不是邊關鬼混的王女,怎麼還能這麼沒分寸……」

「母妃——」

我太久沒見母妃了,沒忍住撲到母妃懷裡,放聲痛哭了一場。

等哭夠了,站起來,擦掉臉上的淚,老老實實地說:

「兒臣知錯了,求母妃寬恕。」

「……行了。」

母妃用帕子擦掉我眼角的淚痕,聲音溫柔幾分:

「這麼委屈,可是哪個不長眼的給你氣受?」

我搖了搖頭。

父皇偏寵母妃,子嗣有一個算一個,都遭了母妃的毒手。

如今,宮裡隻有我,和一個裝瘋賣傻活下來的成王。

上輩子,成王裝了二十年傻子,在我登基前聯合外族進犯。

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平叛,甚至親自提劍上了戰場,為此右手筋脈受損,終生不能再提重物。

母妃知道後,拿刀生剐了成王。

骨肉像割魚一樣片片掉落。

等我想起處置這個皇兄,他早已入了黃泉。

……

這些不安定的事,這輩子,自然要盡量避開。

我提醒母妃:「成王那裡,您多注意些。」

「怎麼,你懷疑他有問題?」

她擰了擰眉頭:

「放心,交給我,他要是裝瘋,我非剁了他不可。」

母妃舞女出身,到一人之下的貴妃,掌管後宮三十餘載,我沒什麼不放心的。

我又跟母妃聊了父皇要將裴家滿門抄斬的事。

「裴鈺是個人才,裴家也是忠臣良將,父皇這般忌憚,倒顯得不能容人了。」

「母妃,你能不能幫著勸勸父皇?」

「裴鈺……」

母妃念著這個名字,卻是笑了,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說:

「說來也巧,裴夫人昨日剛來找我,說她的幼子心慕你,一心要舍棄官爵,入東宮為侍。」

「裴家的嫡幼子,就是那個裴鈺吧。」

5

「他不能入東宮。」

我很強硬地說:「美人易得,良臣難求,我留他在朝堂上還有用。」

「況且父皇滅裴家的念頭就荒謬,怎能因著子弟出色,就不給他們一家活路?」

母妃神色也凝重幾分,剛要說什麼,就聽見宮女通傳:

「娘娘,裴夫人帶著裴小公子來了。」

母妃愣了下,說:「讓他們進來。」

轉頭跟我解釋:

「原本讓裴鈺進宮,是打算先替你掌掌眼,現在……罷了,此事不提,你父皇此次荒唐,我會勸,你放心。」

我微微點頭。

裴鈺已經走進來。

穿了一身白衣,袖口用金線勾勒出臘梅,腰間系著兩枚環佩,走起路來前後搖曳著,甚是好看。

這是重生後我第一次見他。

一時看得有些出神。

真的太不一樣了……

如今的他神態舒展,腰身挺拔,周身盡是自信昂揚的氣場。

全然不似上輩子那般形銷骨立,萎靡地坐著,像具包了皮的骷髏。

正想著,就看見裴鈺跪在地上,很鄭重地說:

「臣心慕太女殿下已久,真心實意想入東宮伺候殿下。」

「求貴妃娘娘和殿下成全。」

母妃很為難,看看我,又看看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站起來,對裴鈺說:

「御花園的海棠開得甚好,裴公子隨本宮去瞧瞧吧。」

6

御花園裡靜悄悄的,間或有鳥鳴,伴著宮人細碎的腳步。

我伸手折了株海棠,問裴鈺:

「你覺得御花園好看嗎?」

「自是精巧別致,尋常園林不能及。」

「那與大漠相比呢?」

裴鈺一時語塞,疑惑看著我,不知道我想表達什麼。

我抬手指了指御花園西側,隱隱若現的紅牆:

「裴鈺,入宮做了宮侍,就要在這裡呆一輩子了。

「這方丈大點的地方,住了那麼多人,算計,侵軋,勾心鬥角,為所謂聖寵爭得頭破血流。

「裴鈺,你是上過戰場,見過大場面的人,可一旦入了宮,就要被關在這裡,日日和一群男人爭寵……這和從前天差地別的日子,你確定可以忍受嗎?」

他神色茫然一瞬,卻是很快恢復過來,說:

「隻要能留在殿下身邊,臣願意去爭。」

冥頑不靈。

我忍不住笑了:

「你是覺得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護著你,對嗎?

「裴鈺,認清你的身份,本宮是皇太女,將來的皇帝,天下所有臣民的主人。

「本宮的後宮會有佳麗三千,比你漂亮的,懂事的,會玩花樣兒的應有盡有,你憑什麼覺得本宮會一直寵著你?」

他臉色有些白,神情更加無措,多了幾分惶惶與不安:

「殿下……」

「退一萬步說,就算本宮一直喜愛你,把身家性命拴在一個女人虛無縹緲的愛上,也是一件很蠢的事。」

我把手裡的海棠花扔在地上。

很簡短地對裴鈺說:

「你請求入東宮的折子本宮批了,不許。

「此事以後莫要再提,否則,不要怪本宮不顧往日情分。」

7

第二日剛好是父皇壽辰。

我送了一塊洞庭湖挖出來的奇石,遠看如鷹一般,直衝雲霄。

父皇詩興大發,當場吟詩一首,眾文人紛紛附和,大贊「妙極」。

宴會上被攪得又亂又吵。

我有點煩,離席去了御花園。

站在湖邊,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失神。

「殿下。」

一聲溫柔的喊聲把我注意力吸引回來。

是秦姚安。

秦太傅家的庶子,不招父親和嫡母待見,所以卯足了勁兒給自己尋出路。

上輩子,他在我是太女的時候就侍奉左右,地位僅次於裴鈺,性情也和裴鈺截然不同。

裴鈺熱烈,像夏日的驕陽,而他溫和乖順,像朵不爭不搶的夕顏花。

說起來,我上輩子唯一的孩子,還和他所生……

「殿下。」

見我愣著,秦姚安溫聲開口:

「湖邊風大,殿下還是離得遠些,免得傷了玉體。

「若是殿下不嫌棄,姚安這裡還有未穿過的披風,不知殿下可否賞臉?」

給女子送披風……

我有點好笑:「你想進東宮?」

他沒想到我會說得那麼直白,神情慌了一瞬,卻是很快冷靜下來。

當即跪在地上,衝我行了大禮。

「草民想入宮服侍太女,懇請殿下成全。」

我看著他期待的、懇切的、甚至接近於哀求的眼神,不由得嘆了口氣。

他和裴鈺不同。

他沒什麼治國平天下的追求,隻圖過得安穩順遂。

我不反對他進我的後宮。

「本宮會請貴妃下旨,以側君的身份把你迎入東宮。」

我抬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微微仰頭,又撫摸著他光滑細膩的肌膚,低笑了聲,說:

「本宮日後會對你好,你放心。」

啪!

假山後面傳來酒杯碎裂的聲音。

抬頭看去。

裴鈺正站在那裡,唇色蒼白到近乎透明。

8

看裴鈺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整個人搖搖欲墜的樣子,就知道他又在犯軸。

我吩咐秦姚安先回去。

待碧色身影消失在月拱門後,裴鈺走到我面前,很委屈地問:

「為什麼他可以,我不行?」

「殿下,他比我好在哪兒?」

「和你無關。」

我直白地說:

「裴鈺,你有你自己該做的事,不要整日把眼光放在本宮後院的一畝三分地上,很丟人。」

我的語氣很不耐煩。

也是真的不想再和他在這種無謂的事情上糾纏。

而裴鈺愣了一瞬,很難過地垂下頭,說:

「殿下,我沒有什麼要做的事了……我要出家了。」

「兄長幫我找了京郊的寒山寺,讓我去那裡避風頭,等殿下登基再回來。」

「寒山寺寺規森嚴,要把頭發都剃光,還要在頭頂燒十二個戒疤,以後再也長不出頭發。」

「等我回來,殿下您會嫌棄我嗎?」

「……沒必要剃發。」

我表情復雜地說:「做個樣子而已,就算你不出家也沒什麼,本宮總有法子保全裴家。」

裴鈺搖頭:

「裴家總要做點什麼,不能隻勞煩殿下籌謀。」

「是我考慮不周,明知裴家權勢已經鼎盛,還要考狀元出風頭,給殿下添麻煩。」

「我出家靜修,也是向殿下賠罪……倒是不怕剃發,隻怕回來後,殿下會嫌棄我醜,再不肯和我說一句話。」

他把姿態放得很低。

低到我說不出打擊的話。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本宮也不便阻攔,隻是……」

「殿下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他突然打斷我的話,嗓音懇切又可憐地求我:

「在我回來前,您能不能不要接秦郎君入東宮。」

9

我被氣笑了。

兜兜轉轉鋪墊了一大圈,最後還是繞回到秦姚安的事情上。

想呵斥他,又看他可憐巴巴的樣子,什麼重話都說不出口。

「你、你真是……」

我搖著頭嘆氣:

「敢在本宮面前這麼放肆的,你是唯一一個。」

「放肆也都是殿下寵的。」

他說著,神情還有幾分驕傲。

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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