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勾，周老闆

黑色背心，漫不經心地撐在臺上。

說話的時候，眼睑懶懶耷拉著。

 

叫人看不出情緒。

 

「怕你喝醉了，又從包裡掏出盒家伙來。

 

「跟哆啦 A 夢似的。」

 

見我老老實實喝起橙汁，嘴角才勾起一抹不鹹不淡的弧度。

 

「妹妹，叫什麼？」

 

「顧思思，思念的思。」

 

我咬著吸管，在他專注又深邃的視線下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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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記住了。顧思思。」

 

怪異的是。

 

我聽很多人念過我的名字。

 

偏偏，我的名字從他嘴裡念出來，就那麼好聽。

 

帶著慵懶的腔調，打著彎似的往心頭鑽。

 

感覺，嘴裡的橙汁都變甜了。

 

門口傳來一陣動靜。

 

我坐在高腳凳上，剛好能瞥見，他微皺的眉。

 

「在這等我。」

 

過了好一會，橙汁見了底。

 

周淮還是沒回來。

 

時候不算早，我準備給他說一聲便回家。

 

卻沒想到，在他休息室裡，見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周妍穿著吊帶短裙，靠在周淮休息室的沙發上。

 

見到我，挑了挑眉：

 

「诶？這不是那個表白沈安的好學生嗎？」

 

我從未想過，會在這裡見到她。

 

有些無措地看向周淮。

 

「周老板……」

 

周淮側頭，看了我一眼：

 

「你先回家。」

 

像是注意到我的無措，他又安撫似的輕聲來了一句：

 

「乖，下次再來睡我。」

 

臉有些紅，我點了點頭。

 

我離開的腳步不算快。

 

故而聽到了周淮警告的語氣。

 

在問周妍什麼時候回去。

 

隨後，便是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

 

兩人，似乎在吵架。

 

我愣了愣。

 

周淮，和周妍……

 

6

 

回家的時候，我媽正在包餃子：

 

「給你沈阿姨家送一點。」

 

想到我和沈安現在的關系。

 

剛想說什麼，我媽便抬頭看了過來，臉上的神色一如既往，不容拒絕：

 

「怎麼還不去？」

 

推脫的話被堵在嘴邊。

 

我拿著餃子去了沈阿姨家。

 

本想送完就走，奈何沈阿姨讓我去看看沈安：

 

「思思啊，你去幫阿姨勸勸沈安吧。他以前是個很乖的孩子，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

 

「就因為我不讓他和不三不四的人交往，他居然和我吵架，已經一整天不和我說話了。」

 

我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沈安的房間我很熟悉。

 

從前，我最喜歡的事，便是來他家。

 

因為那樣，我就不用回家，和媽媽待在一起……

 

「沈安，你……」

 

剛進門，沈安便打斷了我：

 

「顧思思，把你手機借我用用。」

 

「怎麼了，你要幹什麼？」

 

「打給周妍，她不接我的電話。」

 

我正猶豫要不要告訴沈安我剛剛在酒吧裡見到了周妍。

 

沈安便奪過了我的手機：

 

「密碼還是老樣子對吧？」

 

他的手指點了點，解開了我的手機：

 

「果然，沒改，一成不變的乖乖女。」

 

……

 

電話嘟了兩聲，很快被接通了。

 

「誰啊。」

 

「周妍，是我，沈安。」

 

沈安剛說完，對面便掛了。

 

再打過去，已經被拉黑了。

 

我嘆了口氣：

 

「沈安，為了周妍，和阿姨吵架，真的值得嗎？」

 

沈安擺爛似的躺在床上。

 

看也沒看我一眼：

 

「你懂什麼，聽家長話，聽老師話的好學生。」

 

我沉默下來：

 

「沈安，你明明知道，我媽……」

 

話沒說完，便被他打斷了：

 

「我從來沒覺得阿姨有什麼不好。你不覺得，是你自己太敏感了嗎？」

 

沈安的話，像個鐵錘一樣，把那顆扎在心上的鐵釘，敲得愈發嚴絲合縫。

 

這一刻，我才明白。

 

沈安早就變了。

 

他不再是那個，會保護我安慰我的沈安了。

 

關上沈安的房門後，我想。

 

從今以後，我再也不會踏足這裡了。

 

踏足這個，曾經我當成救贖的地方。

 

7

 

在我還沒出生的時候。

 

爸爸就因為小三拋棄了媽媽，和還在媽媽肚子裡的我。

 

媽媽一個人將我養大。

 

為了我，付出了很多。

 

也因此，媽媽對我的要求很高，一切都很嚴厲。

 

無論是什麼考試，我必須是第一。

 

考不到第一，等著我的便是罰站，關禁閉，還有體罰。

 

其實，我不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上了初中後，課程便很緊了。

 

為了不被罰，我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

 

有時候，每天隻能睡不到五個小時。

 

饒是我再努力，也不可能做到每一次的考試，都是第一。

 

每當這個時候，我最害怕的，便是回家。

 

最害怕的那次，我從學校走回家附近，又從家附近走回學校。

 

如此往返，走了好幾遍。

 

等到天暗了下來，我知道，我不能再拖下去了，我必須回家了。

 

就那樣，我一邊走，一邊哭。

 

哭得最兇的時候，鄰居家那個高高瘦瘦的哥哥叫住了我。

 

那就是沈安。

 

他問我：「你哭什麼？」

 

我抱著手臂，告訴他是因為自己考試沒考好。

 

聽罷，他哈哈一笑：

 

「原來，是害怕被媽媽訓啊。

 

「沒事，我這次也沒考好，你去我家玩一會兒，晚點回家就好了。」

 

那個時候我太害怕了。

 

便稀裡糊塗跟著沈安回了他家。

 

當我坐在沙發上，看著沈安笑嘻嘻地告訴沈阿姨，他沒考好時。

 

我的心都提起了口氣。

 

可沈阿姨隻是責怪了他幾句。

 

「看吧，被訓也沒什麼的。

 

「要不要去我房間玩遊戲機？」

 

我愣愣地跟在他身後。

 

想，原來，考不好，不會被打啊。

 

那天，我第一次玩到了遊戲機。

 

真的，好好玩。

 

我從來沒玩過。

 

沈安見我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笑得很開心：

 

「你怎麼這麼好玩，呆呆的。」

 

那天的最後，是沈安送我回家的。

 

那也是唯一一次，我沒考第一，卻沒被打。

 

後來，我和沈安逐漸熟悉了起來。

 

最喜歡的事，便是去沈安家。

 

我曾經把沈安當成我的救贖。

 

因為有他在，我免了一次，最害怕的打。

 

所以，他也是我唯一一個吐露真心的人。

 

我曾告訴他，第一次見面時我為什麼要抱著手臂。

 

因為每次沒考第一，媽媽都會用竹條抽我的手。

 

所以，隻要考試出成績後，第一不是我。

 

我就會感覺手很疼。

 

記得當時說完，正在玩遊戲的沈安愣了很久才說話：

 

「思思，你開玩笑吧，你媽這樣算是家暴你了。」

 

對上他擔心的視線。

 

我終究搖了搖頭，說：「開玩笑的……

 

「不過，有時候我覺得我媽控制欲很強。」

 

那時，沈安是真的關心我。

 

聽到我這樣說，便讓我常去他家做客。

 

還想了很多辦法開導我，逗我開心。

 

……

 

可如今，時過境遷。

 

他覺得我太敏感。

 

或許是因為不在意了吧。

 

以前，他覺得我呆呆的，很好玩。

 

如今，他覺得我太一成不變。

 

一成不變到，這麼多年，我的手機密碼都沒變過，依舊是那枯燥毫無意義的幾個數字。

 

可他不知道，那串數字，是我遇到他的日子。

 

8

 

「媽，我回來了。」

 

「嗯。」

 

回來的時候，我媽正在廚房：

 

「聽說，沈安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還去酒吧了？」

 

我抿了抿唇，說自己也不太清楚。

 

「媽媽辛辛苦苦養你到這麼大，你不會像沈安一樣吧？」

 

「不會的。」

 

我捏著手回答。

 

「那就對了，我們思思從小到大，都很乖，不會讓我失望。」

 

窒息的氛圍讓人快要待不下去。

 

我扯了個借口就想回房。

 

「思思，吃了飯再上去，我才包的餃子，韭菜餡的。」

 

我搖了搖頭，反鎖了房門。

 

……

 

「思思，餃子已經煮好了，出來吃。」

 

門外，媽媽在敲門呼喊。

 

我躺在床上，嘆了口氣。

 

媽媽總說，她隻有我了。

 

所以我不想讓她失望，一直以來，都努力做一個乖孩子。

 

媽媽很愛我。

 

媽媽對我很好。

 

可是媽媽，我從來不喜歡吃韭菜，你不知道嗎？

 

9

 

沈阿姨關了沈安的禁閉。

 

再次見到沈安。

 

是在某個早上。

 

為了出門，他借口和我一起出去玩。

 

我們一前一後走在街上，沈安抿了抿唇。

 

他說：「這次算我欠你的。」

 

聞言，我看了他一眼。

 

高高大大的身影和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化。

 

眉眼也和記憶中一樣明亮好看。

 

但，我清楚地知道。

 

不一樣了。

 

「不用，我們都不欠彼此的。」

 

他曾經救贖過我，是我的光。

 

但如今，我們隻是認識的朋友，僅此而已了。

 

「就到這吧，我要去找周妍，時候不早，你早點回家。」

 

沈安停下了腳步。

 

停在了一個我十分熟悉的地方。

 

周老板的酒吧。

 

「不，我也要進去。」

 

「你去酒吧幹什麼？」

 

沈安疑惑地看了眼我。

 

我沒說話，隻是加快了腳步。

 

我是來，履約的。

 

上次，周老板說，讓我，再來「睡」他。

 

酒吧裡人很多，燈紅酒綠。

 

但我一眼就能看到那個俊秀優越的身影。

 

男人黑發細碎，有些凌亂。

 

眼眸漂亮深邃，長睫似鴉羽，面容在這光線下半明半暗，精致又張揚。

 

與周淮對上視線的時候，他的手裡還拎著半聽啤酒，懶洋洋地衝我挑了下眉。

 

我剛想過去。

 

手腕卻被拽住。

 

沈安皺著眉：

 

「你去找誰？思思，酒吧沒你想得那麼安全。

 

「我還要去找周妍，沒辦法照顧你。

 

「早點回去吧，我送你。」

 

我掙開了他的手：

 

「不用了，我去找朋友。」

 

沈安看著我，眼中有些疑惑：

 

「你什麼朋友，還在酒吧，我怎麼不知道？」

 

我朋友很少，在此之前，沈安算得上我唯一的朋友。

 

他疑惑也正常。

 

眼見周淮的視線落到了我和沈安交握的手上。

 

我有些心虛地撇開了沈安，往周老板的方向走了過去：

 

「不用你管，你去找周妍吧。」

 

當我穿過人群走到周老板身邊的時候。

 

他手裡的半聽啤酒早已見了底。

 

啤酒罐被主人捏得亂七八糟。

 

這似乎可以反映，他的心情並不太好。

 

「周老板，好久不見……」

 

我喊他。

 

他卻隻是盯著沈安所在的方向。

 

「那就是你表白的人？眼光不怎麼樣嘛。」

 

夜晚正是躁動的時候。

 

我盯著周淮那張慵懶貴氣的臉，感覺心跳得有些快。

 

「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眼光已經變好了。」

 

「是嗎？誰，我給你參謀參謀。」

 

「好啊，這裡太吵了，去你休息室吧，周老板。」

 

周淮不鹹不淡地瞥了我一眼。

 

半晌才吐了個字：

 

「行。」

 

……

 

「說吧，長什麼樣？」

 

周淮抱臂靠在牆上，低音炮性感得要命。

 

神色卻闲散又淡。

 

之所以來休息室，是因為我記得，周老板休息室有個鏡子來著。

 

果然，一個帶鏡子的洗手臺就在黑色沙發的對面。

 

我拉著周淮走了過去。

 

眼巴巴盯著他。

 

「怎麼？」

 

周淮壓著眉，一臉不明所以。

 

「你不是要給我參謀嗎？

 

「那個人就在你面前啊，周老板。」

 

周淮抬眸，愣了幾秒。

 

沒一會，他耳根紅了。

 

但終究鎮靜下來。

 

看著面前的鏡子，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

 

「嗯，眼光不錯。」

 

曖昧的氣氛在封閉的空間裡發了酵。

 

我感覺，周老板的眼神愈發濃烈了：

 

「膽挺大，敢撩我。」

 

其實，我不是一個很大膽的人。

 

但偏偏在周淮面前，無法無天。

 

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的視線直白熾熱，我默了默：「……是你讓我，來睡你的。」

 

不知是怎麼糾纏到一起的，等回過神來，我已經坐到了他的懷裡。

 

我們額頭，抵著額頭。

 

呼吸交纏。

 

「周老板……」

 

我幾乎以為，要發生什麼了。

 

卻聽到了一聲巨大的推門聲。

 

側眸一看，周妍和沈安就站在門口。

 

沈安垂著眸，沉默了半天才開口：

 

「思思，你們在幹什麼？他是誰？」

 

周妍的反應，則是更加激烈。

 

她幾乎是衝過來拉開了我和周淮：

 

「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我還有些蒙，下意識地躲在了周老板身後。

 

「喂，你不是喜歡沈安嗎？怎麼，被拒絕了，就換人了？

 

「那不好意思，你喜歡錯人了，周淮他不行。」

 

她這是……什麼意思？

 

周淮甩開了周妍拽住他的手，冷淡出聲：

 

「周妍，你已經成年了，我不欠你的。」

 

幾乎是眨眼間，我還來不及反應，周妍便重重推了周淮一把。

 

連帶著手裡的包，也往周淮身上招呼：

 

「周淮，你永遠欠我的，你還不完。」

 

周淮隻是默默受著，一句話也不說。

 

「夠了。」

 

我推開周妍，攔在了周老板身前。

 

沈安也像是反應過來，摟住了周妍：

 

「妍妍，好好說，不要動手。」

 

「滾開啊！你算什麼東西！」

 

沈安愣了愣，松開了手。

 

「周淮，你不能談戀愛，你不配，你沒資格，你聽到了沒有。」

 

周妍這樣，有些歇斯底裡。

 

我有些凌亂地擋在周懷面前。

 

一雙大手悄無聲息地握住了我的。

 

我回頭，便見周淮淡著一張臉，微眯著眼。

 

扯著唇，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跑。

 

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同時，回握住了他的手。

 

幾乎是我們剛走出去。

 

屋內便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