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我現在真的很開心。

「至於祁北山，他已經和我沒有關系了。」

 

13

 

祁北山又找到了我。

 

他風塵僕僕，消瘦得幾乎脫了相。

 

寬大的風衣原本能襯託他厚實的肌肉，現在卻顯得空空蕩蕩的。

 

祁北山眼眶通紅，定定地望著我。

 

「葉清荷，追了我那麼久，終於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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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說分手就分手了？」

 

我苦笑。

 

外面的天空微微發灰，一副天要下雨的樣子。

 

「我既然能追你那麼久，也能在一瞬間就下定決心分手。

 

「祁北山，我不要你了。

 

「還要再聽幾遍？」

 

祁北山的肩膀顫抖著，他的鼻翼抽動了一下。

 

「清荷，我都改了。

 

「那些人我都不聯系了，你看，你看……」

 

祁北山拿出手機，打開賬號，往我的眼前湊。

 

那個賬號已經被他注銷了。

 

他又打開平時用的賬號，給我看。

 

「這些天我給你發了好多消息，打了很多電話……」

 

祁北山點開和我的對話框往上翻，好多好多條消息，旁邊都掛著紅色感嘆號。

 

我嘆了一口氣：「祁北山，我們已經分手了。」

 

祁北山拽住我的袖子：「可是我還沒有想分手！」

 

我漠然地看著祁北山，甩開他的手：「分手是不需要雙方同意的。

 

「你出軌的時候，經過我的同意了嗎？」

 

眼淚從祁北山的眼眶裡溢出，在他的下睫毛上聚集成一顆淚珠。

 

「五年，葉清荷，你就這麼鐵石心腸？」

 

我隻覺得好笑。

 

「你也知道五年？

 

「幹出那種偷雞摸狗下三濫的事情，你也配提我的五年？

 

「聽你說五年，我真覺得惡心。」

 

我軟硬不吃。

 

祁北山仍然想要裝作並不那麼在乎我的樣子。

 

「你要分手，就趕緊來拿你的行李。

 

「不然就早點回來，不要這樣欲擒故縱。」

 

我笑出了聲，祁北山晃了神。

 

「祁北山，借口太粗糙了。

 

「東西幫我扔了吧。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在我狠狠地砸上門的前一秒，我看見祁北山的眸子黯淡了，隨即又亮亮地盯著我。

 

到這一刻，祁北山還以為，他能夠一次又一次地找到我。

 

我馬上就要回到我的世界了。

 

14

 

一個月的時間已經到了，在系統倒計時一小時之後，她突然向我發問。

 

【祁北山都這樣了，為什麼不原諒他？】

 

「他觸碰了出軌的底線在先，情緒不穩定自殘在後。

 

「不顧我的意願，多次上門騷擾我。

 

「你說，我憑什麼原諒他？」

 

系統嘆了一口氣。

 

【那為什麼不接受顧明義？】

 

系統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第一次聽見機械女聲後面的情緒波動。

 

「為什麼要接受他？」

 

系統好像卡機了，半天都沒有回應我。

 

【你剛剛失戀，顧明義不是很好嗎？】

 

「這兩件事有什麼關系嗎？」

 

我知道系統問我這句話背後的含義，但是這兩件事就是魚和自行車。

 

壓根兒沒有關系。

 

【我的意思是，忘記一段感情的最好方法，不就是開始新一段感情嗎？】

 

她急了。

 

我搖了搖頭，看著窗簾外透進來的熹微晨光。

 

「首先，我不喜歡顧明義，利用他對他來說不公平。

 

「其次，自私一點而言，你怎麼知道顧明義就會一直愛我？」

 

【我會安排他一直愛你的。】

 

「你之前沒有安排過祁北山一直愛我嗎？

 

「而且，如果這個世界裡的人對我的感情隻是你安排出來的，不覺得整個故事太可悲了嗎？」

 

系統沒有出聲，被我的話噎住了。

 

她很難解釋，言情小說的男主角居然會出軌。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不是葉清荷，我是馮月。

 

「我不是因為感情層面上短暫失敗就需要找男二來撐腰的女主角。

 

「更不是因為失戀就變成需要破價甩賣的打折豬肉，隨便把自己貼進哪個人的菜籃子裡。

 

「愛情在我的世界裡，不是那麼重要的東西。

 

「對於上一段感情的傷害，我需要的不是另外一段感情或者另外一個人。

 

「而是時間、理性、樂觀和愛。

 

「對了，問了我這麼多，我也問你一個問題。

 

「你是這本書的作者吧？

 

「寫得真爛。」

 

【五，四，三，二，一，脫離程序啟動。】

 

15

 

回到真實世界之後，我沒有去想小說世界的事情。

 

因為實在是太忙了！

 

我在小說世界晃蕩了五年，回來當大三的法學生，十分力不從心。

 

直到臨近畢業，大半夜與朋友看電影。

 

我們看的是昆汀的《低俗小說》。

 

劇情裡，那個搶劫餐廳的男人和他的戀人說：「我愛你，小南瓜。」

 

我才突然想起那個世界。

 

祁北山給我的備注一直是「小南瓜」。

 

但是在祁北山的那個賬號裡，我也看到了很多「小南瓜」。

 

我回到家，從書架上拿出那本很久沒有翻開過的小說。

 

我想知道結局。

 

16

 

書中結尾——

 

葉清荷消失了。

 

祁北山找遍了整個城市，都沒有再一次找到葉清荷。

 

他動用自己的關系，幾乎把這座城市翻了個底朝天，可葉清荷就是不見了。

 

就像是去了另一個世界。

 

祁北山的身體很快垮下去了。

 

他整個人陷在病床裡，瘦成了一具枯骨。

 

來探望他的，隻有昔日的情敵顧明義。

 

「你把葉清荷藏起來了，是不是？」

 

祁北山虛弱的聲音裡透著癲狂。

 

「你把她藏到哪裡了？

 

「你讓我見她一面！顧明義！」

 

顧明義搖了搖頭，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祁北山。

 

「我不知道她在哪裡，是你把她弄丟了。」

 

祁北山笑了，發出了令人脊背發涼的笑聲，用手指著顧明義。

 

可是顧明義仍然是淡漠的樣子。

 

祁北山愣了神，一隻手抓住病床上的被子，牙齒啃咬另一隻手的指甲，發出令人不悅的聲音。

 

他嘴裡喃喃地念叨著葉清荷三個字。

 

突然，祁北山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扶著病床站了起來。

 

他使出全身力氣，走到顧明義的旁邊，揪住了顧明義的領子。

 

「幫我，找到她……」

 

說完這句話，祁北山一下子倒下去，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祁北山的墓旁邊，有另外一個空空如也的墓。

 

上面刻著：吾妻清荷。

 

17

 

我看完了祁北山的結局，隻感到快意。

 

因為短短的幾句，病入膏肓、彌留之際，是祁北山真實痛苦煎熬的幾年。

 

他隻是失去了生命，可我失去的是愛情啊。

 

我往前翻過書頁，除了祁北山，我還想知道另外一個人的結局。

 

我看見了顧明義的結局，他醉心於學術，最終獲得了很高的成就。

 

可我並不是想看他。

 

我越往前翻，越發現作者隱藏了很多情節。

 

她隱去了祁北山的出軌，隻寫我半夜發現祁北山不在身邊。

 

也隱去了我和祁北山、楚安然在樓道裡難堪的對峙。

 

這些情節太鮮血淋漓，不適合放進書裡。

 

寒意從我的後脖頸上升起，我打了個冷戰，心悸的感覺越來越嚴重。

 

楚安然從故事裡消失了。

 

我的心跳錯了一拍。

 

「寫得真爛。」

 

番外：楚安然

 

葉清荷就這麼消失了，幹幹淨淨地，仿佛她從來沒有來過。

 

或許，我該叫她馮月，不過名字也隻是一個代號。

 

不過, 她還是留下了些許痕跡。

 

首先，我的生活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對她的怨恨和嫉妒消解了, 愧疚和懷念油然而生。

 

我開始懷念那些我們一起在操場上吹風的日子。

 

懷念在我自卑和苦惱的時候, 她永遠像個小太陽一樣溫暖著我。

 

葉清荷恨我是理所應當的。

 

我活該。

 

她走了, 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去彌補。

 

其次, 自從她走以後, 祁北山像是變了一個人。

 

他開始瘋狂地找我, 試圖通過另一個女人彌補葉清荷的空隙。

 

祁北山堵著我的門，就像他堵著葉清荷的門一樣。

 

有時候, 我真覺得他隻是需要一個地方來發泄自己所謂的深情。

 

「祁北山, 你這樣特別惡心。」

 

祁北山因酗酒而略顯凹陷的面部露出了猙獰的笑意。

 

「是嗎？你勾引我的時候, 你不嫌我惡心了？」

 

「祁北山！」

 

我扇了他一巴掌，掩蓋自己的心虛。

 

那時候的我簡直不像個人, 嫉妒讓我扭曲成了奇怪的樣子。

 

對於葉清荷, 我實在愧疚。

 

鬼使神差的，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飛速地把祁北山的賬號切回去，手機放回原處，然後躲進被子裡。

 

「我在」我一時火起，衝向廚房, 拿了把菜刀就衝出來，往祁北山身上招呼。

 

他被我嚇到，愣愣地退出門外，眼神裡仿佛在說：「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沒忍住, 舉著菜刀和祁北山攤了牌, 關於葉清荷的一切。

 

祁北山一開始毫不相信地笑著, 到最後隻是怔怔地喃喃自語。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一時間, 我覺得自己很可笑。

 

居然通過搶奪祁北山, 來讓葉清荷難受。

 

這種垃圾貨色！

 

而我的價值, 也不該囿於男女關系之上。

 

可能這才是葉清荷對我最痛心的一點。

 

我關上門，癱坐在沙發上。

 

我和她的友誼是什麼時候產生裂痕的呢？

 

是她永遠明媚得像個小太陽，而我因為臃腫的身體和沉重的心思變得陰沉的時候嗎？

 

是她做什麼都有人託底, 而我不得不為自己的出路拼命的時候嗎？

 

還是我發現了她才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而我隻是沒有名字的「閨密」的時候呢？

 

應當是, 當我發現這個世界圍著一個人轉, 而這個人是我身邊最親昵的好友時。

 

而她與我相處數年，從沒有告訴我真相。

 

而現在, 我終於想明白，我該怨恨的不是她，而是設定這一切又故意讓我發現的作者和系統, 和被這一切激發出嫉妒, 不再平和的自己。

 

後來, 我聽到了祁北山的S訊。

 

我想，她在那個世界，或許也知道了吧。

 

這時, 我有了一份自己一直為之努力的體面工作。

 

空餘的時間, 我正在著手寫一本關於她的書。

 

通過文字，我剖白自己的虛偽和嫉妒，寫那些我們關於彼此的回憶。

 

在書裡, 我給了她一個很好的結局。

 

我想，她在另一個世界，一定也過得很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