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典重現

很多不想見人不想和人聊天的時候，我會一個人翹課來到這裡放空。

 

而此時的我正在塔下掛機，因為我玩得沙漠S神，江湖人稱防御塔戰士狗頭人。

 

對面的諾手正當著我的面一刀一刀補兵控線，我連聞經驗的資格都沒有。

 

但我就靜靜地站在塔下，等著兵線最終推過來，然後一個個補塔刀。

 

這是我的減壓方式。

 

就在我津津有味補著塔刀抗壓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旁邊響起：

 

「看你那破塔刀水平，防御塔都要哭了……」

 

王魚搖了搖頭，遞過一包藍邊的 40 塊黃鶴樓，又丟給我一瓶營養快線，很熟練地在我旁邊坐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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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鼻子一酸，有些落寞。

 

「你怎麼找到我的？」

 

「你每次 emo 了都來這，想不找到你很難。」

 

等我打完這把後，王魚和我組隊，雙人下路，我們又打了好多把 LOL。

 

兩個人也不說話，默契地配合著，一把接一把。

 

煙也不知不覺中間，一根接一根全部抽完。

 

打到外面天全部黑下來時，我緩緩開口。

 

「王魚。」

 

「啥？」

 

「你覺得我配嗎？」

 

「草，不配你給我，裝綁的，能買北京一套房呢。」

 

「雷神牛逼是因為雷神自己還是雷神之錘？」

 

「《雷神 3》裡他錘子碎了依然做掉了海拉，所以應該還是雷神牛逼。」

 

「鋼鐵俠牛逼是因為史塔克自己還是鋼鐵俠戰甲？」

 

「你看復聯最後是史塔克拿到滅霸的無限手套拯救了世界，所以肯定是史塔克牛逼。」

 

「那你說聖鬥士星矢牛逼是星矢牛逼還是雅典娜的聖衣牛逼？」

 

「沒有星矢，雅典娜就是被反派平推的命好嗎？」

 

王魚一把拉下我的耳機，用力地用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又在我的肩頭拍了拍：

 

「得啦，兄弟知道你在想什麼，你不就是覺得這把神器給你名不副實嗎？覺得自己隻是個衰仔壓根不配這份榮譽，也不配得到任何人的關注嗎？」

 

「但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所謂的這些遊戲裡的功名利祿，不過隻是一堆用來吸引玩家打發時光的數據呢？」

 

「過了幾個版本，人手神器了，誰又認識你啊？不要搞笑好嗎，隻是一個首S而已，你就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咱們所有人都隻是來玩玩遊戲，放輕松一點不好嗎？」

 

我感覺左胸某處，微微一震。

 

「我們因為現實太無聊太糟糕，躲到遊戲裡體驗不一樣的虛擬人生，每個人都是如此，比如我，我在遊戲裡是國服第一萬葉，人設是前凸後翹人美聲甜的元氣美少女，為什麼？因為我現實裡也是個屌絲，我沒見過妞，他們也沒見過，所以我自己裝個妞，YY 變聲器唱個歌圖大家一樂，怎麼了？有罪嗎？」

 

「我們需要一個地方讓我們忘記現實，開心起來，對不？現在你有了這把弓，比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更好，你不覺得嗎？你不是沽名釣譽之輩，也不是碌碌無為之輩，你是國服第一宵宮，我最好的兄弟，面試的時候我拍著胸脯幫你打過包票，你怎麼 tmd 全忘了！」

 

最後一句話王魚幾乎是吼出來，但在這嘈雜的網吧裡，沒人注意，隻有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隨後有些不爽地癱坐了下來，點燃一根煙，三口吸完，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我打算等會兒就去和會長坦白一切，可能副會長都沒得做啦，以後兄弟還要靠你幫襯的，別讓我失望啊！」

 

我笑了笑，緩緩點了點頭。

 

王魚就是那種，自己沒什麼力量，但總能給別人力量的奇怪的人。

 

不過他說得有道理。

 

既來之則安之吧。

 

有一點他說得很對，隻是遊戲而已。

 

過了幾個版本，誰又認識誰。

 

我登錄遊戲，打開背包，裝備上那把群星之怒。

 

整把弓用須彌神樹的樹枝組成，上面鑲嵌著代表提納特七神的七種神之眼，在夜空中燦若群星。

 

那種感覺就像至尊寶終於下定決心，緩緩戴上金箍。

 

雖然隻是遊戲人物的動作，我卻感覺心裡面有些黑色的堅冰正在破碎。

 

會長看到我上線樂壞了：

 

「你 tm 幹蛋去了，等你老半天，有採訪，一起不？」

 

我在公會頻道緩緩打字：

 

「沒問題，幾點鍾？一起去吧。」

 

心裡暗暗給自己打氣：

 

這都是小場面，以後會有更多大場面，這才哪到哪啊。

 

嘴角浮現一絲似有若無的微笑，甚至連我自己都沒有發覺。

 

國服第一宵宮—許可登上舞臺！

 

九

 

提納特的太陽落下，夜幕降臨。

 

層巖巨淵的門口門庭若市，遊人如織。

 

「若陀龍王懷舊觀光金團，須彌畢業強力打手已就位，來 3 老板就開了！」

 

「24=1 來一雷系大 C 就開，散兵優先，要求滿命，進團檢查身體，刻晴神子勿擾。」

 

「本子哥牌龍王全通速推金團，不墨跡，一次過，裝備底價拿不抬價，來 MT、N、DPS……」

 

一個看起來不怎麼強力的 ID「本子哥」的宵宮背著天空弓穿著須彌套裝正在龍王本門口大聲吆喝，不一會兒就組滿了一到三隊的打手，還有五隊的老板，隻差幾個遠程 dps 就能開工了。

 

並不是他喊得有什麼特別，而是如今零神的玩家太多了。

 

這兩年湧入的玩家人數，差不多是兩年前的五倍，遊戲公司早就賺麻。

 

而且若陀龍王這種上上個版本的 boss，栓頭驢當團長都能輕松打過，大家也不在意。

 

嗯，距離《雷霆縱橫》帶隊拿下國服首S那件事，已經過去足足兩年了。

 

在那件事之後，因為神器傍身再加上龍頭 buff，國服第一宵宮許可帶領《雷霆縱橫》又陸續拿下了須彌「降諸魔山」、「翠翎恐蕈」、「掣電樹」的首S。

 

傳說他那把星辰之怒，全程每箭都能打元素反應，開爆發直接能一個人打掉 boss50% 的血。

 

團裡包括天地一念在內的 3 個鍾離必須不間斷開巖柱才能卡住 boss 身位，仇恨根本拉不住，極其恐怖。

 

外服那幾個最強的公會連尾氣都吃不到，甚至赫赫有名的 Progress 公會直接在翠翎恐蕈 boss 二階段因為小怪群處理不掉卡了 2 周進度後直接宣布原地解散了。

 

這兩年可以說是零神國服最輝煌也最繁榮的兩年。

 

許可自然成了宵宮的代言人，萬千零神玩家眼裡的英雄。

 

「RPG 遊戲的最終目標，其實是讓你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這是他每次完成首S接受採訪時掛在嘴邊的口頭禪，被千萬人傳頌。

 

在他的影響下，宵宮的使用率從 2 年前的 22% 一路飆升至現在的 78%，幾乎人手一個。

 

最要命的是，從採訪視頻來看，他還隻是一個大二的清瘦大學生。

 

用前途無量來形容也絕不為過。

 

但不知為何，就在馬上神器版本即將上線，數千萬提納特旅行者將帶著七神器S入至冬國的節骨眼上，他消失了。

 

《雷霆縱橫》對外的統一口徑是許可高強度帶團兩年多，因個人身體原因，暫時隱退淡出，未來隨時可能回來。

 

所有人都不理解這種行為，但也找不到許可的蹤跡，隻能就此作罷。

 

但大家也隱隱擔心，沒有最強宵宮的國服，不會在至冬國的 boss 競速賽中再次被外服反超吧？

 

一切都隻能寄希望於許可到時候能順利康復回來救場了。

 

「加我一個唄？好久沒打了，湊湊熱鬧。」我穿過人群走到本子哥身前，發送了組隊邀請。

 

本子哥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的裝備：

 

「打過龍王嗎？成就和裝備發一下，我檢查檢查。」

 

我輕輕一笑，快速敲擊鍵盤，一串數字截圖發到本子哥的聊天窗口。

 

「嗯，還可以，龍王擊S時間有兩年了，一身橙色絕緣套倒是不錯，不過武器弓藏稍微有點差，進組吧！」

 

其實我一眼就看出這個指揮不咋靠譜，但是反正闲著也是闲著，今晚的月亮還有 2 個小時才爬上雪山最高的龍脊，碎玉閣的美酒也還在路上，不妨和他們玩玩。

 

果然 Boss 戰一開始，本子哥的指揮就出了狀況。

 

「1 隊兩個 T 夠了，北鬥去後排等二階段龍蛋，出來就嘲諷。」本子哥在 yy 指揮道。

 

這其實是網上流傳的唐可可寫的副本攻略，很多公會都在用，但本子哥沒想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這種野生金團，沒有公會團那麼訓練有素，每個失誤都可能是致命的。

 

比如此時，副 T 鍾離鼠標一滑，按了一個沒有護盾的巖柱出來。

 

身上金色護盾消失一剎那，龍王抓住機會，一套熟練的三連擊秒掉了他。

 

隨即一聲咆哮，化身肉彈戰車奔向團隊後排遠程奶媽和 dps 而來。

 

龍王晃動著渾身的金色龍鱗片，剎那間便出現在本子哥的宵宮面前，它的血色龍瞳倒映著本子哥驚恐的表情，還來不及喊救命就馬上要被瞬間秒S。

 

危急時刻，一道矯健的身影閃身到了本子哥身前。

 

月光之下，那名身影漂亮的一個大招無敵帧閃避掉龍王的衝刺傷害，隨即 E 技能開啟，火焰箭像噴射的炎龍一般撕開龍王的盔甲。

 

「長野原女王，給我開！」

 

此時那名宵宮手中的弓藏早已收起，她此時拿著的，是一把燦若星辰的火焰長弓，那把弓本子哥曾經無數次在泥潭的視頻裡見過的，由須彌神樹打造的神話長弓。

 

「那……那是群星之怒！你……你是許可！」

 

本子哥呆呆地看著我，我也回頭看他，雖然此時周身燃燒著火焰，但我還是給他擺了一個自認為帥氣的 poss，微笑著眨了眨眼：

 

「交給我吧。」

 

雖然沒有回頭，手上的弓箭卻沒有片刻停歇。

 

流星趕月一般的火焰箭灌入龍王的胸口，一連串巨大的傷害數字在龍王的頭頂炸開。

 

「300000！350000！400000！500000！650000！」

 

龍王就像一朵巨大的煙花被火焰箭的後坐力衝入半空，他的周圍一片被煙火燒得漆黑。

 

此刻龍王也怒吼起來，這是今晚它第一次覺得疼痛，它甚至被一口氣打入了二階段的末尾。

 

它跌跌撞撞地後退，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蝼蟻竟然有比肩神明的力量。

 

再度起身後，龍王一步步地接近面前的蝼蟻，每一步都踏碎巖石。

 

藍色的水系魔法陣在我的腳下匯聚，我輕輕搖頭，一個側移輕巧躲開。

 

「許可……他是許可！」

 

本子哥SS地按住耳機，他的聲音傳到了每個團員的耳朵裡。

 

「許可來了？他在哪裡？」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問道。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那個男人一旦出場，就代表著勝利。

 

弓弦聲如同暴雷，漆黑的夜色中，龍王發現自己再次失去我的身影。

 

龍王霍然轉身，這個連巖神鍾離都毫無畏懼的怪物似乎覺察到某種巨大的危機正在逼近。

 

而此時我已經穩穩地從側後方跳上它的脊背，對著後頸的部位開始瘋狂輸出。

 

開啟神器技能後，我的宵宮大招變成群體 aoe，此時正在龍王的背上肆無忌憚地燃燒。

 

爆炸聲震耳欲聾，龍王發出哀鳴，火雨籠罩了它的巨大身軀。

 

然而這遠遠不是結束，在人們沒來得及喝彩之前，龍王就進入了三階段。

 

「一個人嗎？他打了多少輸出了？」

 

此時緩過神來的芭芭拉開始給我套水環，而鍾離和北鬥的護盾也套在我的頭上。

 

他們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我圍繞龍王高速的閃動，每一次停歇，就會有一串煙花一樣的火焰箭在龍王身上炸開，幾個回合下來，龍王已經遍體鱗傷。

 

龍王越來越狂躁，撲擊的動作也越發的兇猛，但這樣隻是把更多的空當留給了我，此時它窮途末路，開始匯聚雷光，釋放橫掃全場的雷光激蕩。

 

「所有人遠離！所有人遠離！是 boss 大招！鍾離開巖柱，所有人上柱子。」回過神的本子哥忙對 yy 下令。

 

而此時，那名宵宮依然站在場中對著龍王的尾巴持續輸出，沒有半點後退躲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