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之前是念著你剛喪妻喪子，過於悲痛，情緒需要宣泄，我們江家才一讓再讓，一忍再忍。」

 

「但不是說，就能看著你這麼糟踐我們江家血脈的。」

 

堂姐妹們紛紛附和。

 

有的還拿著手中棍子在地上敲了敲，嚇得那人一縮脖子。

 

裡正趕緊大喊「有話好好說」「千萬不要衝動」。

一時間，好不熱鬧。

 

「要是官府因為一個孝字，對你在孩子們身上犯下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都說虎毒不食子，我們也不介意讓全京城的人知道，大堂姐屍骨未寒，你們彭家就對她生的孩子下此毒手，是個什麼德行！」

 

「就算告御狀，我們這些做小姨的，也會替她們討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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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沈淮洲從懷裡掏出一張帖子，遞給暗衛。

 

「景杉，這是我的拜帖，一會兒到了衙裡，找機會遞給當值的大人。」

 

「不用。」暗衛笑著擺手，「衙門裡我們陳家的面子就好使。」

 

說完他道聲歉，說還得去盯著，免得姓彭的狗急跳牆，又回之前的屋頂上待著了。

 

「景杉他爹是巡城司陳司正，京城無論官員還是衙門，都給些面子。」

 

沈淮洲看我一臉疑惑，解釋道。

 

「可那是他家人情，麻煩他沒問題嗎？」

 

我第一次知道，秦楓兒給我的暗衛還有這麼硬的家族背景。

 

「不用擔心，景杉自己願意。」

 

「自你十五堂妹說話，他就目不轉睛盯著下面看。」

 

「你看，現在也還那樣。」

 

「我要沒猜錯，你十五堂妹好事將近了。」

 

52

 

「什麼？」

 

我不可思議地順著沈淮洲視線看去。

 

陳景杉果然如他所說，盯著十五堂妹，眼中隱隱有笑意。

 

「可是他……」

 

我一時語塞。

 

我對他的事不清楚，可秦楓兒會挑中借我，說明至少人品各方面沒大問題。

 

「放心，他是陳司正的老來子，全家上下都非常寵著。可難得沒養歪，願吃苦也有些本事，才能做三皇子府貼身暗衛的差事。我倆從小認識，他沒什麼不良嗜好，如今也尚未娶親，很不錯的夫婿人選。」

 

我點點頭。

 

聽起來，確實是樁比過去江家會找的那些人家，要強得多好得多的親事。

 

江家養姑娘，為了好嫁，都強調賢良淑德，壓抑她們的真性情。

 

如今給她們機會，也能抓住，把事情做漂亮了。

 

讓人發自內心欣賞，是件好事。

 

「兜帽沒戴好。」

 

沈淮洲理正了我的兜帽。

 

收手時，狀似無意地將我往懷裡帶了帶，我幾乎半個身子倚到他身上。

 

我無語地抬頭，與他兩兩對視。

 

「沈淮洲，沈世子，照這樣下去，我倆今晚是不是不用回家了？」

 

他握拳幹咳一聲，紅了耳根。

 

「我擔心你會害怕，這樣更安全些。」

 

什麼破借口。

 

這回輪到我笑他。

 

「沈淮洲。」

 

「嗯？」

 

「不要這樣，我們……」

 

「為什麼？你分明一點也不討厭我。」沈淮洲低下頭，認真地打斷我。

 

我怔住，無法否認。

 

誰會拒絕自己年少時心中那個英武耀目的少年郎呢？

 

可這跟要成親過一輩子有什麼關系？

 

「沈淮洲，我不想騙你。」

 

「當初嫁你，是因為，公國府這樣的人家，可以讓我拿回我娘嫁妝。」

 

「想著若你醒來，等傷好，仗著這份衝喜的人情，跟你求和離。」

 

「或者，像沈老太君答應的那樣，你若有萬一，可以放我歸北疆。」

 

我有些無奈地解釋。

 

能感受到他身子僵了一下。

 

可下一瞬，就用比之前更大的力度緊緊抱住了我。

 

「沈淮洲，你別……」

 

「你說的我都明白，先聽我說。」他不怒反笑，「上回是我撿了便宜，但沒守住，這次我更不想放手了。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剜他一眼。

 

什麼怎麼辦，涼拌！

 

我生氣了。

 

可在屋頂上，想甩開他都不行。

 

更氣了。

 

我怎麼就那麼背呢？

 

「書筠，今日能確認你不討厭我這個人，我就很滿足了。」

 

沈淮洲寵溺地揉了揉我頭發，大大方方地說。

 

我詫異地抬頭看他。

 

這樣也可以嗎？

 

「怎麼，還不夠？」

 

他說著竟低下頭，將臉湊過來。

 

53

 

我嚇得慌忙抬手，以手護頭。

 

想側開，身子卻向後仰。

 

「小心！」

 

他趕忙拉回我，兩手環抱住，在身前緊了緊，才松口氣。

 

他下巴固住我腦袋，低聲哄我。

 

「別動，這是屋頂上，我不逗你了。」

 

說完，他帶著一絲滿意的壞笑，站直身子，示意我看下面。

 

「她們像要走了，跟嗎？」

 

「不了，我想回府。」

 

我摸著怦怦跳的心，也松了口氣。

 

怕了他了。

 

好歹是個將軍，盡耍無賴！

 

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

 

我得趕緊跑。

 

有十五堂妹在，還有陳景杉，應該不會有什麼大意外。

 

可我還是沒躲成。

 

青峰看見我倆，上來說了薩仁剛定下十天後公開斬首示眾的消息。

 

「大概聖上這幾日就該宣相關人等觐見，你有合適的衣裳頭面嗎？」

 

沈淮洲幫我取下披風，遞給青峰。

 

我搖頭。

 

「我那兒有，去試試？」

 

「你為什麼會有？」

 

「以前得過好些料子，有配你正合適的，就讓人做了出來。」

 

好吧，我錯了。

 

多餘問這句，平白給他機會，給自己壓力。

 

等沈淮洲將我帶到一座十分雅致的小宅院，我才明白他為什麼會讓人做那些。

 

沈家，準確說是他娘，已故的國公夫人，給他留了整套裁縫和首飾的師傅班底。

 

全養在這宅院裡。

 

「這是以前我爹給我娘備的，專隻做她的衣裳和首飾。」

 

「你娘喜歡這些？」

 

「不喜歡。我娘跟我爹是同門師兄妹，她更喜歡排兵布陣，平日不愛弄這些，但免不了有要穿用的時候。」

 

「我爹就給她配齊了人，免得要穿時還得費心思。」

 

啊，有錢人秀起恩愛來，是真任性。

 

我不知穿什麼合適，沈淮洲幫選了幾套，還配好了飾品。

 

管事娘子帶著丫鬟領我去後面院子試。

 

等換好出來，半道看到沈淮澤。

 

他向我大步走來。

 

「咦，淮澤？你怎麼也在？」

 

扶著頭上搖晃的步搖，我有些笨拙地抬頭笑著問他。

 

「你們先下去。」沈淮澤抬手，示意讓其他人離開。

 

管事娘子猶豫片刻，還是帶人走了。

 

他垂眸看我，卻不說話。

 

「淮澤，你看這身，我穿合適嗎？你大哥幫挑的，準備進宮時穿。」

 

「好看，你穿什麼都好看。」

 

嘿，小嘴真甜。

 

「這镯子也是他給的？」

 

他直直看向我手腕上一隻碧綠镯子，仿佛要把它盯出洞來。

 

「對呀。這我一看就挺喜歡的。就是以前沒戴過，擔心會不小心磕到。」

 

「喜歡？我也有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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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有？」

 

我突然冒出不妙的預感。

 

「嗯，都是一塊料出的，娘說品相難得，我跟大哥一人一隻，讓以後給媳婦玩。」

 

這麼有說頭？

 

我嚇得趕緊抬腕捋。

 

讓送媳婦的東西，這不給我下套嗎！

 

「別，既然喜歡就戴著吧，挺好看的。」

 

沈淮澤似笑非笑，攔住我。

 

「不不不，這哪行，你娘都說要給將來媳婦了。」

 

「大哥沒跟你說嗎？」

 

「沒，他要說了我哪敢要，一起給的。」

 

「你真不想要？」

 

「不敢，這又不是一般的東西。」

 

「若這衣裳或別的首飾，進宮面聖急用，事急從權，總有辦法把禮還上。」

 

「你娘給將來媳婦的，擱你們那兒，都算寄存，肯定不行。」

 

我跟沈淮洲之間種種沈淮澤一直看在眼裡，這樣解釋應該可以了吧。

 

我怕極了他又誤會，開始撮合。

 

「別老說我跟你大哥了，你呢？今日怎麼來這兒？來給哪位小姐挑禮物？你們已經說過了？」

 

還是別人的八卦香。

 

「她？還不知道呢。你覺得我該說？」

 

「說呀，為什麼不說。」

 

「你可千萬別學你大哥。」

 

「他說喜歡我，又做了這麼多，可我之前根本不知道，也沒有參與過。」

 

「弄得現在光他一頭熱，就挺尷尬的。」

 

「是嗎？」沈淮澤若有所思。

 

「書筠，我最後問你一次，你跟我大哥，現在真沒什麼？」

 

「真沒有。」我斬釘截鐵。

 

「好，明白了。」他彎唇一笑。

 

「那這镯子，你既然喜歡，又不想要大哥的。」

 

沈淮澤邊說邊異常嚴肅地握住我戴著镯子的手腕。

 

手指緩緩在上面摩挲著。

 

像在磨镯子，又像在磨我。

 

磨得我心裡毛毛的。

 

「淮澤……」

 

我想抽出手，沒抽動。

 

「噓，聽我說。」

 

他放開我的手腕。

 

但將手緩緩順著我胳膊攀上來，扶住了我的雙肩。

 

又彎下腰，視線與我齊平。

 

一雙好看的桃花眼泛著光，直直看著我的眼睛。

 

輕啟薄唇，非常認真地沉聲問：

 

「換成娘給我那隻，如何？」

 

我瞬間嚇蒙了！

 

55

 

「淮澤，是你嗎？」

 

沈淮洲的聲音由遠及近，讓我一下回神。

 

剛想開口，沈淮澤卻在我耳邊說了聲「沒事，我來」。

 

「大哥，你來了。」

 

他不動聲色地放開我，站直身子，轉身面向沈淮洲，將我擋在身後。

 

「怎麼跑後院來也不打聲招呼，書筠在這邊試衣裳呢。」

 

「我知道，所以就直接過來了。」

 

「有急事找她？若不是，前面等更妥當些。」

 

「沒什麼急事。」

 

沈淮澤搖頭。

 

他低笑著回身，虛攬住我的肩。

 

側身，讓開半步。

 

將我整個人毫無遮擋地讓到沈淮洲眼前。

 

「隻是想見她，一刻也不願等。」

 

沈淮洲皺起眉，看向他放在我肩上的手。

 

「還好我來了，要不書筠還得糾結半天這身衣裳穿著如何。」

 

「我跟她說挺好，既然是大哥幫挑的，肯定不錯。」

 

話都是我說過的話，可加上他那讓人容易誤會的寵溺語氣和溫柔動作，讓我莫名覺得，自己跟他，好像真有點什麼。

 

「你們……」沈淮洲眉頭越皺越深。

 

他一時失態地抬起手，最後握成了拳。

 

沈淮澤像沒看到般，拿出一張帕子，狀似隨意地往我嘴角摁了摁。

 

「口脂花了。」他柔聲說。

 

帕子上那對醜鴛鴦躍入眼中。

 

還是那張！

 

辣眼睛！

 

我老臉一紅，就要毀屍滅跡。

 

他卻握住了我去奪帕子的手，笑道：

 

「不用看了，是之前那張，我平日都帶著。」

 

「新的繼續繡鴛鴦吧，一樣就好，換別的不習慣。」

 

啊？

 

給你用，不是讓你天天帶身上啊！

 

我一時不知怎麼回他。

 

可等他想好花樣子再繡，確實都是之前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