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芙蓉

我又被關進了佛堂。

這次沈之章特地派人綁了我的手腳，又安排了武師在外把守，確保不會再出意外。

天明的時候，沈雨薇來了。

她繞著我轉了一圈，用腳踢了踢我。

「沈芙，認命了嗎？」

我低著頭，沒有看她，也不說話。

或許覺得無趣，她俯下身子抬起我的下巴。

「你跟你的小丫鬟膽子倒挺大，竟然想逃跑！

「你不知道，得知你跑了，爹爹立馬找了蕭承謹。你的蕭哥哥手上的暗衛功夫了得，要不是他，說不定你們真能捱到天明混出城去。

「哎呀，可惜蕭承謹想要求娶我，自然要以我為先啊。

「嘖嘖嘖，要不是你，你那個小丫鬟也不會被亂棍活活打死了。聽說，小桃死的時候眼睛都沒閉上呢，你說她是不是死不瞑目，後悔幫你逃跑啊？」

我死死咬著嘴唇，並不搭話。

「哦，對了！出了昨夜的事，婉姨娘提議別等你及笄了，三日後就剜心呢。」

沈雨薇故意盯著我，笑嘻嘻道：「你看，有些人注定就是踏腳石啊。」

她拍拍我的臉：「放心，我不會要你的心，等剜了出來方士會說隻要心頭血便好。到時候再給你裝回去，運氣好，說不定不會死人的。

「我的小藥奴，你看姐姐對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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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甩了甩袖子，離去的身影痛快又肆意。

我垂下眸子，開始磨手上的繩子。

沒有人是生來便隻配做踏腳石的。

我不懂他們為何能做到這麼絕情，我隻知道，就算隻能做石頭，我也不會白白給她墊腳。

隻是繩子隻磨了一半，蕭承謹也來了。

我沒有吭聲，紅腫著手腕依舊在磨繩子。

他嘆了一口氣，幫我解開。

「芙兒，別怕，我已經問過那方士，隻是會疼些，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他蹲下身子，想握我的手，卻被我避開，隻得苦笑一聲：

「我沒想騙你，真的。我是真的想帶你離開侯府的。

「隻是，孤需要崔氏和沈家的勢力。

「芙兒，你不懂。但孤答應你，隻需兩年，兩年後孤會給你無與倫比的榮耀和地位。

「所以，乖乖地，等著孤，好不好。」

他軟了言語，幾近哀求。

「呵呵……」

我低笑一聲：「好啊。」

「真的？」他揚眉，嗓音裡是克制不住的欣喜，「芙兒，我就知道你是懂孤的……」

話音未落，他瞳孔驟然放大，猛地偏頭側身一閃。

寒光閃過，在他的脖頸上留下一道血痕。

真是可惜啊，我摸了摸好不容易拿到手的鐵釘，有些遺憾。

蕭承謹還是太警覺了些。

一擊不中，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不過沒關系，我自己的命，終究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上。

不等他有任何動作，我反手，將那枚鐵釘深深地扎入了自己的心髒。

10

「沈芙！你怎麼敢？」

蕭承謹捂著脖子，聲嘶力竭：「來人，快來人！」

我仰面倒在地上，冷風從心口處不斷灌入。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流逝。

佛堂內闖進了許多人。

氣急敗壞的沈之章，臉色慘白的崔婉，還有滿臉厭惡的沈雨薇。

蕭承謹也受了傷，卻大喊著叫大夫先來救我。

我的意識開始模糊。

大夫搖頭，救不回來了。

我準備這枚鐵釘已經準備很久了，當然不會給任何人機會再來作踐我。

崔婉捏緊了沈之章的袖子，卻被他一下子推翻在地。

「都是你生的賤種，慣會惹事。」

「不不不，侯爺，您聽我說……」她驚慌不已，想要辯解什麼。

與此同時，一個陌生的聲音憑空響起。

【系統提示：好感度-5%。

【好感度-10%。

……

【警告警告，好感度僅剩 1%，若為負數，宿主即刻抹殺。】

崔婉的聲音倉皇不已：「不不不，不要再掉了。怎麼會這樣？我好不容易才攻略到 90% 呀。」

系統？攻略？

這是什麼東西？

似乎察覺到我的疑惑，那個陌生的聲音【咦——】了一聲，突然道：【檢測到未知精神力，正檢測中……】

一團白光襲來，我發現自己懸浮到了半空中。

幾乎是一瞬間，我知曉了一切。

這個莫名的聲音叫「系統」。

而我所在的世界其實是一本被穿得千瘡百孔的古早甜文。

沈雨薇是團寵大女主，蕭承謹是專情霸道的痴心帝王。

定遠侯是愛女成狂的老父親。

而我和姨娘隻不過是這個故事裡的炮灰女配。

按照原定劇情，姨娘還是愛我的，所以沈雨薇發病那一年，她就為了救我被沈之章扼斃。

而我會一點點放血剜心做藥，最終屍骨無存。

但是系統穿了過來，姨娘覺醒了意識，接受了攻略任務，隻要獲得劇情人物 100% 的好感就能脫離掌控。

於是，她主動跳了出來，把我作為討好沈之章，討好沈雨薇的工具。

原定的命運軌跡就此，全部改寫。

我漂浮在半空中，蕭承謹和沈雨薇正在發瘋地互相指責。

而沈之章和崔婉一個惺惺作態，一個曲意奉承。

我的人生啊，原不過是未知的執筆人的一念之緣……

可是系統卻很興奮。

【檢測到宿主強大精神念力，可參與代號 X2024-4 任務。是否接受？是/否】

它說，X2024-4 任務所在世界是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那是個真實存在的世界。

那裡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吃人。

那裡的女子也不會被禁錮在後宅，受著隻有男子為天的壓迫。

與其在一個崩壞的故事裡走劇情，為何不去新世界闖一闖呢？

我心動了。

而且，答應系統任務，它可以幫我完成一個心願。

「心願嗎？」我自嘲一笑，「那就讓各懷鬼胎的他們都擁有讀心術吧。」

11

我死了，靈魂卻沒有散去。

系統同意給我時間，看看這個故事的結局。

我冷漠地看著嫡姐失態大叫，看著沈之章無腦地哄著她。

作為置身事外的旁觀者時，我才猛然發覺這兩人的不對勁。

身為父親，他絲毫不避嫌地將人擁在自己懷裡，一副恨不得自己代她去死的模樣。

我捂著嘴，恍然大悟。

什麼愛妻至深，愛女至深，如今看看都是幌子呀。

沈之章不愧是「戀愛腦」，竟然對自己的女兒也藏了這番齷齪的心思。

而在他們不遠處，沈雨薇名義上的未婚夫君正失魂落魄地蹲在我的屍身旁邊，喃喃低語：

「怎麼會這樣呢？芙兒，不應該是這樣啊。」

他摸上我的臉，整個人都是痛不欲生的悔恨模樣。

呵呵，蕭承謹是怎麼有臉故作深情地說出這些話的？

難道不是他親手將我綁回來剜心的嗎？

而我不願任人宰割的自我了結，反倒成了他幡然醒悟，覺醒真實情感的見證？

真是晦氣。

我失去了生命，他隻要感慨痛苦幾句便可情深義重，一筆勾銷？

狗屁！

我轉頭，又看到了茫然無措的崔婉。

因為系統的突然剝離，她整個人都慌了。

「任務還沒有失敗，系統，系統你去哪裡了？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我木然地看著她。

這些人中，隻有她我不知道如何面對。

這是給我性命的親娘，曾經也真心地愛我疼我。

但也是覺醒自我後，為了改寫命運，輕而易舉就放棄我的人。

許久之後，我嗤笑一聲。

罷了，是她先不要我的。

【讀心術，啟用。】

12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百無聊賴地在侯府上方飄蕩著。

因為讀心術的啟用，沈雨薇溫婉嬌弱的外表再也騙不了人了。

蕭承謹很快知道她根本不需要換心，就是單純嫉妒五皇子與我走得近。

她想要試探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分量，並且享受主宰掌控皇子的快感。

她怨恨我死就死了，還故意戳毀了心髒，正聯系方士要將我挫骨揚灰，繼續替她「治病」。

可惜這一次，她隱秘的想法沒有瞞得過別人。

沈之章不敢相信自己柔柔弱弱可可愛愛的女兒變成了這麼瘋狂的模樣。

大驚失色之下，他一廂情願地以為沈雨薇入了邪，請了法師要為她驅邪。

可是他對女兒瘋狂的貪念也被人察覺。

這回，還不等他有所掩飾，崔氏就聞訊而來，動作麻利地給他喂了毒酒，讓他不能言語，癱瘓在床。

定遠侯癱了，侯府也就垮了。

蕭承謹借機向崔氏示好，親自請旨求娶沈雨薇，想要拉攏。

他與沈雨薇都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

他們都想成為那個至高無上位置上的人。

可惜，從始至終，蕭承謹打的算盤就是過河拆橋。

「孤怎麼會要一個病秧子當皇後？而且崔氏勢大，難道孤登基後也要一直看他們臉色？」

他的心聲赤裸而直白。

「要說女子，還是像芙兒那樣柔順貼心的才最是可愛。」

他已經在臆想登頂後如何報復打擊崔氏和沈雨薇。

聽到他心聲的沈雨薇徹底抓狂。

自己的父親對自己有不倫之念，自己看中的夫君一心隻想著利用和背叛。

沈雨薇拿起剪刀對著蕭承謹就是一頓猛戳。

等有人察覺不對將二人拉開時，沈雨薇已經被扭斷了脖子。

而高高在上的五皇子不僅被毀了容，身上多處重傷，下體也被捅得稀巴爛。

看啊，不過一點真實的心意吐露，大家就都受不了了呢。

我又飄到了崔婉那裡。

這段時間，她想盡了一切辦法想要聯系系統。

可惜她的任務宣告失敗，系統已經拋棄了她。

她還沒被抹殺，隻是因為好感度沒有變成負數。

「為什麼？為什麼？明明我的好感度很高了！」

她有些瘋瘋癲癲，最後竟然走到了沈之章的病床前。

他們還不知道蕭承謹的死，也不知道侯府即將大禍臨頭。

「侯爺，我為你做了這麼多，為什麼你不愛我呢？」

沈之章歪著嘴，銜液亂流，好半天才冒出一個字：「賤，賤……」

直到這時，崔婉才真正靜下心來聽到了沈之章的心聲。

他從來沒有對她有過一絲一毫的好感。

崔婉，跟沈芙一樣，都是賤種，根本不配他駐足停留。

若不是為了心愛的沈雨薇，若不是要沈芙的血肉入藥，他根本懶得與她虛與委蛇。

那原本獲得的那麼多好感度是誰的呢？

崔婉跪在沈之章床前，突然又哭又笑。

「錯了，都錯了！芙兒, 娘錯了啊！」

我遠遠看著她的樣子，縱使早知真相，知道她如今為誰哭，又為誰笑, 可是心中卻毫無波瀾。

知道錯了嗎？

可是晚了。

原本, 我們有機會改變劇情, 脫離這一切的。

是她自己親手放棄了。

13

崔婉自盡了。

她投缳的時候，我就在她身邊飄著。

眼睜睜看著她也變成了魂體。

看見我，她眼睛一亮, 向我撲來。

「芙兒, 芙兒, 你果真還在這裡。

「是娘瞎了眼，娘錯了，你原諒娘好不好？

「娘錯了, 娘早該想到，這個世界除了你，哪有人可能百分百愛我？隻有你，隻有你……」

她悔恨不已，魂體也痛苦地扭曲起來。

可是我卻躲開了她的懷抱。

曾經我很渴求的東西, 時過境遷後已經變得一文不值。

而且, 她根本不是後悔曾那樣對我。

隻是後悔攻略錯了對象, 不能改寫自己的命運罷了。

果然，她看著跟在我身邊的系統, 一臉希冀和貪婪。

「系統果真在你這, 救救娘, 把娘親一起帶走離開這裡好不好？」

「不好！」

我冷漠地看著她，直到她心虛地避開我的目光：「可我到底是你親娘啊……」

「是嗎？」我笑了。

「尊卑不可亂，在這府裡，我最多喚你一聲姨娘。

小桃的話沒錯。

「-我」崔婉魂魄呆滯, 愣在了當場。

「回去吧, 就這麼死了，太不值了。」我淡淡道。

她的好感度沒有變成負數，因為我不再愛她，卻也沒有多恨她。

在我眼裡, 她就是一個外人，不值得我做什麼。

說到底, 她根本不配。

我輕輕一推, 她整個魂體向後飛去。

瞬時, 房梁上的白綢猛地斷裂，崔婉跌落在地上, 隻昏迷了一會兒就劇烈咳嗽著醒了過來。

「不不不, 別走，你們別走，別留下我！」

她瘋狂地大叫著，直到喉頭沁出了血。

沒有人回答她。

一個落敗又獲罪的侯府裡的貌美姨娘, 她將迎來自己應有的結局。

14

我接受了系統任務，用積分兌換找回了小桃的靈魂。

系統沒有騙我。

X2024-4 的任務世界果真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天地。

我與小桃相視一笑，攜手走進了這個新世界。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