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陳三丫辯解:

「您一心撮合謙明哥和二姐,有問過謙明哥是否願意嗎?

「您一直說我們家欠著謙明哥,到底欠什麼呢?

「大姐確實是負心女,但我們沒虧待過謙明哥啊,而且謙明哥是您買……」

屋裡的陳三丫發出一聲悶哼:

「爹,您打我幹什麼?」

嶽父吼道:

「我打不死你個畜生,沒想到你心裡是這麼想的。

「我們的命都是謙明他爹救下的!」

陳三丫嘟囔一聲:

「啊?您從未告訴我。」

「告訴你?告訴你你能如何?我的豆腐手藝也是謙明爹教的,我們家,欠著謙明的多著呢。」

陳三丫又一驚呼:

「說就說,您別動手,以後我定把謙明哥當菩薩一樣供著成不?

「反正二姐和謙明哥的事,我還是覺得您該問謙明哥的意思。」

嶽父的語氣有些急躁:

「在我眼裡,最好的就得配最好的。」

陳三丫不服:

「我不是好的?就配不上謙明哥?」

「謙明娶二丫能慢慢的步入仕途,娶了你,能做什麼?」

「娶了我,能吃好吃的。」

「你個沒出息的貨。」

兩人後面聊的是家長裡短,我悄聲離開。

9

聖上欽點陳二丫為翰林院女編修。

入職前,她每日早出晚歸去參加各種詩會。

託探花的福,近段時日,食肆格外忙。

那夜聽了嶽父和三丫的話後,我開始有意避開陳二丫。

一則我一直把陳二丫當作親姐姐,二則我不確信她對我是男女之情還是為了報恩,三則她要入仕途,嫁我沒有半點助力。

借著食肆忙的理由,我這幾日都住在食肆的後院小屋。

每日的收成則由陳三丫交給嶽父。

這日,我聽在食肆用膳的貴人們闲聊。

「今次的探花才高八鬥,又是個絕色美人,謝師宴上被陳王世子爺看上,想娶了她。」

另一人調笑:

「你消息落後了不是,探花說已有心悅之人拒了世子爺。

「沒看出來,這人還是個長情的。」

那人又問:

「劉尚書也有意讓她做兒媳,她也沒答應?」

「可不是,誰都沒應,她就一句話,自己有心悅之人。」

「劉尚書甚至還對她暗示,說自家兒子不介意與人共侍一妻,你猜她怎麼說?」

這話引起別人好奇,另一個問道:

「如何說的?」

那人默默胡須,笑著說:

「她隻嫁心悅之人。得罪了一堆大人。」

「這個傻子。」

「是啊,真是個傻子。」

我心裡咯噔一聲。

恰好陳三丫忙裡偷闲出來溜達,聽到個尾巴。

她衝我眨眨眼。

我瞪她一眼。

她自討沒趣,摸摸鼻子,跑後廚去了。

晌午後,食肆的食客少了不少,在嶽父身邊伺候的沈叔來了食肆。

他跑得匆忙,喘了幾口粗氣才說:

「家裡來了好多官兵,二小姐說是遠房表親,老爺讓我來尋表少爺和三小姐。」

陳三丫還在數銅錢呢,一聽沈叔的話,手一松,銅錢落得到處都是。

「什麼遠房表親?該不會是白眼狼吧?

「謙明哥,走,我們回去會會。」

說完,她蹲下身將落在四處的銅錢撿起揣進荷包裡,示意我和她回小院。

小院門口裡裡外外圍著一群人,大門處有兩個官兵把持。

有愛湊熱鬧的鄰裡們見著我們回來,忙圍了上來。

「你家是犯事了?」

陳三丫呸了一口:

「呸,瞧您說的,是我家遠房親戚來家串門。」

鄰居嬸子點點頭:

「是嘛,我瞧著那人長得與你二姐有些像。」

「都是親戚了,能不像嗎?」

陳三丫和鄰居嬸子打哈哈。

沈叔對守著大門的官兵說:

「這是我家小姐和表少爺,快些開門。」

官兵看我一眼,打開大門。

陳三丫推著我進了院子。

一身著紅衣的女子正跪在正院中間。

大門處的動靜讓地上跪著的女子轉過頭來。

陳大丫看見我和陳三丫時,眼裡有些許迷茫:

「你們?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陳三丫嘖了一聲:

「這話說得,我們一平頭百姓,哪能隨便見大將軍呢。」

說完,不管不顧地推著我入了主屋。

主屋裡,左臉浮腫的陳二丫正跪在嶽父面前。

嶽父腳下一堆碎掉的瓷片,他正一口接著一口的抽著老煙杆。

見我與陳三丫回來,嶽父側過臉去。

我看向陳二丫,她先是與我對視一秒,後略顯心虛地低頭。

嶽父指揮著陳三丫:

「給我將外面的、裡面的兩個畜生趕出去。」

陳三丫指指陳二丫,再指著自己:

「爹,您要不要聽聽您在說什麼。「於公,他倆是官身,我是平頭老百姓;於私,他倆是長,我是幼。我敢趕人嗎我?」

「既然你都做不了,就給我跪下!」

嶽父怒斥一聲,陳三丫滑溜地雙腿下跪。

我極少見嶽父這般生氣。

嶽父起身,跨過碎瓷片,走到我面前。

「謙明,苦了你了孩子。

「你放心,我再不逼你選二丫,她心機深,你算不過她。

「今日起,你就是我兒子,若你想娶妻,我定給你挑戶好人家。

「你在屋裡等著,我出去趕人。」

說著,嶽父大步邁出主屋。

我怕嶽父氣出病,忙跟著他走出主屋。

10

院裡,陳大丫還筆直地跪著。

我和嶽父的腳步聲引起她的注意。

她抬頭,一見來人是嶽父和我,眼眶便紅了。

她對著嶽父磕了三個響頭,哽咽著開口:

「爹,是女兒的錯,女兒在邊關打仗時不幸摔壞了腦子,忘了許多事。

「前些日子,女兒瞧著二妹御街,這才慢慢恢復記憶,想起了家人。」

嶽父冷冷地看向她,問道:

「然後呢?」

陳大丫繼續說:

「女兒已嫁給世子爺,定不能太讓人知曉我和謙明之事。」

嶽父冷笑:

「陳大丫,我雖是男子,可也知道禮義廉恥,你倒好,連這些都不顧了。」

「你以為你能瞞天過海?謙明和你本就清清白白。」

「這麼多年,你可曾有一天想過森兒?那可是從你肚裡生下的?」

「你嫁人另娶就算了,一回京機關算盡。」

「我們陳家,可不敢要你。」

陳大丫望向嶽父的眼裡全是不可思議。

「爹,您為了你一個沒爹沒娘的孤兒,不要我?

「女兒在邊關上陣殺敵,拼了命的往上爬,就是想讓您過上舒坦日子。」

嶽父沒忍住,狠狠扇了陳大丫兩巴掌:

「你大了,我本不該打你的,但我實在沒忍住。」

「你嘴裡能有一句實話?

「剛才說自己失了憶,下一句就是為讓我過好日子。

「怎麼,大將軍腦子是間接性失憶嗎?」

陳大丫辯解:

「爹,我是真的摔壞腦子了。」

嶽父又扇她一巴掌:

「我管你真的還是假的。

「別給我找這些借口。

「你既然選擇了做貴人家的好兒媳,就不該認我當爹。

「你若敢對謙明和森兒下手,盡管試試。」

「光腳不怕穿鞋的,我顧忌不到那麼多,你別把我惹急了!」

「若想保住自己如今的成就,以後,你就別來陳家。」

陳大丫用拳頭猛捶地面。

嶽父嗤笑:

「砸一拳,五兩銀子。

「隻要我活一天,你就別想認祖歸宗。

「滾吧。」

陳大丫最終還是走了。

她走時,看向我的眼神帶著滿滿惡意。

11

陳大丫走後,嶽父同我一道回了我房裡。

入座後,嶽父先是慈愛地摸了下我的頭,又用愧疚的語氣說:

「這段時日,你身邊不太平吧?」

自從陳大丫回京後,我常覺得有人在暗處窺探我。

怕嶽父擔心,我搖搖頭。

嶽父哼了一聲:

「別想瞞著我,我請人護著你呢。

「本想著相安無事,她走她的陽關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

「她倒好,一看二丫出息了,巴巴地就回來認親,美得她。」

說完,嶽父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和幾封未拆封的信。

將信遞給我後,嶽父說:

「信和玉佩都是你爹交給我的。

「這些東西,我本想二丫在官場上站穩腳跟後交給她,再由她給貴人的,可惜天不遂人願。」

「陳大丫步步緊逼,我們不能任由她宰割。」

我乖乖地坐在嶽父身旁,聽他慢慢敘述。

「那日你在門外應當聽見我與三丫說的話。

「可以說,沒有你爹,就沒有如今的陳家。

「你爹是個很好的人,可惜,死得太早。

「你爹娘的死並不是意外,這你知曉吧?」

爹娘死前那晚的記憶太過遙遠,但它又深深地刻在我腦海裡。

爹娘的死不是意外,是人為。

那幾日,我整日裡被他倆關在床板下的小密道裡,爹每日給我送吃食。

爹說,若他哪日三頓都沒給我送吃食,讓我再餓上一日,就自己出來。

若他和娘出意外,我就去隔壁村村口賣身。

當時我年紀小,並不理解為何,隻能照做。

等爹沒給我送吃食後的第三天,我打開密道出口爬了出來。

看見的卻是爹娘七竅流血的死狀。

我嚇壞了,忙衝出去找裡正。

裡正爺爺幫著我辦理爹娘的身後事。

他們翻遍了我家,都沒翻出一個銅板。

爹娘死了,家裡的銀錢也被偷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銀錢,棺材都買不了。

爹娘在村裡像個隱形人,鮮少有人與我家聯系。

我想起爹臨死前說的,真的去了隔壁村村口賣身。

也是巧,嶽父賣完豆腐回來時見我跪在村口,哽咽著買下了我。

見我點頭,嶽父繼續說:

「這幾封信,你爹說,若有一天家中有人能入朝為官,就把這些信交給薛帝師。

「至於為何,你爹始終沒說。

「我猜,這些信能揭開你的身世。

「現在,我拿出這些,是想問問你的意見,是現在拿出,還是以後。

「至於後果,我們都不知。」

我用手撫摸著那幾封略顯陳舊的信。

思索片刻,點點頭。

「那就現在交出去。」

我問嶽父:

「二丫知曉這些嗎?」

嶽父道:

「還不知。

「我晚些再告訴她就行,她知道怎麼做,二丫是我最放心的孩子。」

接著,嶽父向我解釋道:

「那人不是二丫帶回府的。

「自二丫中了探花,那白眼狼就盯上了咱們家。

「二丫今日剛到院門,就被她攔住,一同回了小院。

「嘖,自私自利的人。

「說什麼失憶,騙傻子呢。」

說完,嶽父深深嘆了口氣繼續道:

「當年你說要娶她,我還真以為你心悅她,不嫌棄她年齡小。」

「森兒出生後,我才知自己錯的離譜。」

「不過還好,你與她的婚書是假的,你倆沒關系。」

「謙明,我愧對你爹娘,更愧對你。」

我心悅陳大丫嗎?

大概是吧,情竇初開的年齡,和穩重成熟的姐姐日益相處,很難不讓人心動。

可惜我的心悅,早被當年陳大丫脅迫我說的那段冷血話扎得所剩無幾。

陳大丫心中有抱負,為了這個抱負,不惜主動上戰場,用盡手段往上爬。

官官相護下,她憑著一股幹勁,從平民到將軍,隻用了五年時間,不得不說,陳大丫是個狠人。

嶽父說得對,陳大丫沒失憶。

失憶,隻是她用來推脫這麼久都不認親的理由。

現在來認,是因為陳二丫中了探花,今後,陳二丫能在官場上給她助力。

唯利是圖的陳大丫以為如今功成名就的她能輕易得到諒解。

但她不該害我和森兒。

她低估了嶽父對恩人的愧疚之情。

也低估了嶽父的為人。

嶽父不是唯利是圖的人。

12

陳二丫將玉佩和信交給帝師的第二天,我見到了帝師本人。

年邁的帝師拄著拐杖,眼含熱淚地望向我。

他眼裡情緒太濃,像是透過我在看另一人。

「像,太像了。

「孩子,我是你外祖父啊。」

我外祖父?帝師!開什麼玩笑。

見我不信,帝師讓隨從將被拆開的舊信遞給我。

我雙手接過信看。

信是我娘寫的。

少爺親啟:

見字如人……

我娘在信裡說,她不是我的親娘,她是我親娘的貼身丫鬟。

而我的親娘,是帝師的獨女,先英王妃。

二十年前,我剛出生不久,當時還是英王世子妃的親娘意外發現老英王勾連外敵的秘密,老英王察覺後,將她囚禁在王府後院。

我娘自知生機渺茫,寫下絕筆信後,將襁褓中的我與信託付給自己的兩個心腹,也就是我的娘和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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